當代女性寫作,一直有一個預設的假命題,即男性書寫的關于女性的小說,一定有不可避免的男權色彩。其實,這是女權話語的一種假想敵式的想象。不可否認,男作家在寫女性的時候,有時會帶有偏見,但一個作家塑造人物,書寫作品的深度和廣度,絕非性別所致,而更要看這個作家對情感的理解力和把握力。女性寫作最初以反抗男性取得合理性,但過度私密化漸漸使得女性寫作脫離世界,甚至而呈現自閉狀態。羅望子細膩描繪了女性隱秘的心理,以男性視角對女性給予憐惜,同時他將女性置于社會結構中,擺脫了以往女性柔弱、苦難的形象設定,以一種跳脫與反思的眼光,寫出了當下時代女性新的價值觀念。
在這部長篇小說中,羅望子一如既往地展現了他高超的小說敘事技巧。他的敘事綿密、黏稠,似乎漫不經心,卻又暗藏玄機!尔溠績旱墓适隆贰度~小碗的故事》運用了全知視角,以一種近乎冷漠的客觀性的姿態講述!稄埿∠吹墓适隆穭t用了限制性視角與全知性視角相結合的敘述方式。限制性視角以張小洗為視點,易于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如被父母“遺棄”的心理活動,與奇怪男生交往的思考與掙扎,與K曖昧周旋時的心理對策,都是通過限制性的敘述視角來描寫的。故事中又穿插著第三人稱敘述,即全知性敘述,來交代父母與張小洗分開后的生活以及妹妹張小清的情況,兩條線索并行,既從廣面上敘述故事的發展,又往深層次挖掘人物的內心想法!蹲帜感〗愕墓适隆穭t以“我”為視點,塑造了兒子的英語老師字母小姐,限制性的視角使得字母小姐充滿了神秘感。同樣是限制性的視角,《莫小梅的故事》以“我”的口吻講述了“我”的同學莫小梅和常憶君,但不同于《字母小姐的故事》的寫法,對莫小梅的書寫幾乎是全知的,甚至窺視了人物的心理活動。羅望子被譽為“最會講中國故事的人”,對敘事技巧的自由運用,可見一個作家深厚的語言功底。
羅望子的《群芳》描寫的不外乎女性的生活狀態,但正是在那些不動聲色的字句、故事中,讓讀者體味出一種不慌不忙、娓娓道來的從容心境,一種故意用輕描淡寫掩蓋起來的思想情感,將當下社會女性的生存境況、婚姻家庭以及由此所表現出的女性價值立場與價值選擇,都藏匿在貌似平常的字里行間。同時,《群芳》的文本可闡釋性很強。例如《麥芽兒的故事》,首先是農村婦女進城務工,但卻不是以往的苦難敘事模式,題材論而非主題論,麥芽兒在看到現實的滿目瘡痍之后,沒有落入“墮落”和“返鄉”的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模式之中,而是選擇了在泥淖中的自持與堅守,又體現了一種新的女性價值選擇與心態。羅望子將新境遇下的女性思考與選擇表達出來,是他在新的語境下對女性的“調查報告”。其次,女性對知識的渴求與寄托。麥芽兒想進城務工的初衷與堅持在于她對詩歌的熱愛,這是拯救她靈魂的唯一方式,因此即便是在骯臟的現實中,在男人主導的社會生活中,在看到周圍的女人自我放棄和墮落的境況之后,麥芽兒依然能堅守自我,是詩歌給了她這種精神的引導。但她始終未能找到幫助自己詩歌學習的老師,只有一個似有若無的醫生形象。再者,女性的“出走沖動”!度悍肌分杏腥齻女性最終都以出走為結局:麥芽兒坐上了不知去向的中巴車,葉小碗拋開世事與朋友出去旅行散心,張小洗也開往了另一方向的高速公路。出走之后能走多遠?故事沒有告訴我們答案,但卻引起了我們深思,女性的自省自救意識與自理自立能力的成長。
羅望子是一個善于從小題材入手,描寫大世相的作家。他的很多小說都有“小城鎮”情結,描寫那些小地方庸;煦,卻不乏人性掙扎的故事。而在這部小說中,羅望子通過對女性故事的書寫,突破了這種限制,力圖以女性表達更為廣闊的人生和社會的真實。
(《群芳》 羅望子/著,江蘇文藝出版社2014年3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