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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遇:葦岸在二十一世紀的地平線上(蔡朝陽)

    http://www.jchcpp.cn 2014年05月19日11:00 來源:新京報 蔡朝陽

      葦岸 原名馬建國,1960年1月生于北京市昌平縣北小營村,1988年開始寫作開放性系列散文作品《大地上的事情》,成為新生代散文的代表性作品。1999年5月19日因肝癌醫治無效謝世,享年39歲。葦岸一生文字很少,不足二十萬字。生前只留下一部《大地上的事情》。遺著《太陽升起以后》,在其去世次年出版。

      知道葦岸其名時,葦岸尚在人世,而我只是20出頭的文青。如今彈指一揮,我已活過葦岸在世的年頭。晚上,洗漱停當,準備寫這篇文章時,面對著鏡中的中年男人略顯疲憊的面容,我在想,我是不是配得上“葦岸的讀者”這個詞匯。尤其今年5月19日,正值葦岸逝世15周年忌日,思之憮然,乃感造化弄人,天不假年。

      與葦岸的兩度相遇

      當年知道葦岸,是因為葦岸是海子的朋友,寫過深情的紀念海子之文。大約在1994年,剛復刊的《詩探索》里,看到他紀念海子的文字,知道他是海子敬重與信任的大哥,或云“師長”。當時,我沉迷于海子,總以為這是影響我最深的詩人。葦岸,僅僅是海子的朋友。

      第一次較集中地閱讀葦岸,跟1995年出版的《蔚藍色天空的黃金》一書有關,里面收錄了廣為稱道的葦岸代表作《大地上的事情》。大概在2001年左右,我相繼讀到了林賢治的《自制的海圖》以及葦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兩書。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5年4月出版的《大地上的事情》一書,是一本印數很少的書,葦岸的鐵桿讀者,往往尋之不得。是以我在所住的小城,于一個小書店偶遇這書,有一種欣喜若狂的激動。在這個時間段的密集閱讀中,才開始明白葦岸獨一無二的價值。葦岸才作為一個獨立的、杰出的作家,而非僅僅作為海子的朋友,被我接受。林賢治先生書中有長文《五十年:散文與自由的一種觀察》,此文當年使我大為震動,確立了我文學批評的基本范式,其中談及葦岸,單獨成章,評價頗高。林賢治另有一文,《尚未消失的葦岸》,作為回憶性的紀念文章,討論葦岸的創作貢獻與思想資源,也從這里,我開始了解并留心李奧帕德等人的著作。

      這兩度遇見葦岸,期間大致相隔了10年。在第二次相遇之時,葦岸那種簡約樸素而又有質地的文字,轟然打開了我對漢語的全新認知。就是說,這樣的當代漢語散文,完全顛覆了我已有的閱讀經驗,又輕靈又沉穩,帶著思想的厚重。后來我有一個讀書筆記,叫做《葦岸:進步的回退》,里面談了我閱讀葦岸的感想,包括對葦岸思想的梳理,也有對他的進步觀的看法,可以算是一個階段性的閱讀小結。

      重讀葦岸,重新驚訝

      如今年過不惑,偶爾回顧自我思想歷程,漸漸明白到,在當代漢語文學的審美上,影響我最深刻的,可能葦岸與王小波才是并駕齊驅的兩位。盡管葦岸與王小波是如此的不同,但這并不妨礙我同時喜歡這兩位作家,從漢語審美,到思想方法,到價值觀念,都深受影響。葦岸短短的一生,所留下的,僅20萬字左右的作品,但這些作品,正因為少而彌足珍貴,我總是對一些篇章讀之又讀,常讀常新。而土地倫理、素食主義、非暴力思想等,都經由葦岸,我才得以找到津梁。

      譬如,若不讀葦岸,我是不知道托爾斯泰《天國在你心中》這本書的,而此書,使我找到了非暴力思想的源頭。那幾年上網,在天涯閑閑書話遇到一撥喜歡葦岸的朋友,其中有“象罔與罔象”網友,貼出了《葦岸的書單》一文,回帖無數,一時大熱。細讀這份書單,之后按圖索驥,可能是許多人跟我一樣的做法。如今回顧,這些書籍一一成為我個人的思想資源,想來對葦岸無比感恩。要多少好東西,才能成就一個人。我僅是蟄居小城的一個文藝中年,受到葦岸恩惠,我想他健在人世時必然不會想到其影響之深遠。因而,一旦有機會,我也想把葦岸推薦給更多的人。我曾經以《放蜂人》一文作為教材,為中學生授課。有機會參與中小學乃至大學教材或讀本的編纂時,總要不失時機地推薦葦岸。但葦岸太特殊了,特殊到他完全不可能是一位流行作家。對于流行而言,他太深刻,又太邊緣,他的文字太冷靜,完全不煽情,他的觀念太現代,雖然初讀之時貌似很鄉土。于是,葦岸就成為這樣一個作家:那些喜歡他的讀者,喜歡到無以復加;而那些讀不進葦岸的,只能敬而遠之。

      去年秋天,與朋友一起做一個《美國語文》的文本研究,我得到的任務是梳理《美國語文》里自然與生命的話題。細讀美國語文相關篇什,發現愛默生與梭羅赫然在列。這一瞬間,在我心里沉寂多年的葦岸,一下子呼之欲出。于是我重又找出全部葦岸的著作,堆而讀之。與初聞葦岸之名,時隔二十年,我自以為成熟了很多,而這一次的閱讀,葦岸仍叫我驚異,他的思想之敏銳,之超前令我重新驚訝,似乎我們當下面臨的問題,葦岸在15年前便有預見。比如城市化的問題,環境污染的問題,諸如此類,正以前所未有的嚴峻姿態出現在我們面前,而葦岸,早在15年之前,就在內心與之抗衡。我曾以為葦岸是一個單純的書齋寫作者,所有的堅守、抵抗、釋放,都發生在他心靈內部。這次,我發現,這個時代的進程,確實深深地契入了他的寫作之中,斯須不可分離。是以他的朋友周新京說:“他雖然較少介入社會生活,卻不能自拔地沉陷于人類的整體生活當中!蔽椰F在理解了這句話。(下轉B03版)

      【葦岸談自己】

      “我是一個至今仍滯留在人之初性本善的觀念中,不忍面對或承認人性真面目的人!

      “我是一個本能地習慣于在事務中尋找意義的人!

      “我希望我是一個眼里無歷史,心中無怨恨的人。每天,無論我遇見了誰,我都把他看作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人!

      “我希望在我晚年的時候,我能夠借用夸齊莫多的詩歌說:愛,以神奇的力量,使我出類拔萃!

      【葦岸的江水】

      “藍色的黑龍江,在北方的八月緩緩流淌?吹揭粭l河流,仿佛看到一群遷徙的候鳥,總使我想到很多東西。想到它的起源,想到它路過的地方,遇見的事情,想到它將要路過的地方,將要遇見的事情,想到它或悲或喜的結局……河流給我們帶來了遙遠之地森林和土地溫馨的氣息,帶來了異域的城鎮與村莊美麗的映象,我常常想,無論什么時候來到河流旁,即使此刻深懷苦楚,我也應當微笑,讓它把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與祝福帶到遠方,使下游的人們同我一樣,對上游充滿美好的憧憬和遐想!

      【葦岸與海子】

      結識一個溫和的朋友,仿佛進入一座陽光普照的果園。在葦岸眼中,海子涉世簡單,閱讀淵博,像海水一樣,單純而深厚。他帶給葦岸的印象,就像惠特曼的一句話:我想凡是我在路上遇見的我都喜歡,無論誰看到了我,也將愛我。

      1989年3月21日,距離海子自殺的日子還有5天。海子去葦岸家里,臉色憔悴,神情凄然,告訴他自己幾乎死了。正午之前的午夜,海子去了京密運河,在岸上徘徊了很久。海子口中復述出來的美,讓葦岸相信,熄滅的生命之火已經復燃:“陰歷十四的滿月映在水里,兩岸新綠垂柳微微擺動,美站在詩人與死神之間,你無力躍過這道最后的防線。你再次看到幽幽落月和輝煌的日出!

      而其實,這是葦岸感知事物的方式,在葦岸的世界里,美可以為自身的存在增添難以測度的分量;在海子的世界里,美是脆弱憂傷的。這樣的錯位,讓葦岸低估了海子精神上所負載的痛苦。那天他們一起談論文學與詩歌,分別得像往日一樣簡單。作為得知海子欲入絕境的唯一的朋友,海子最終自殺謝世,成為葦岸終生的悲哀和憾事。

      理解:葦岸的二十一世紀

    在大自然中的葦岸。在大自然中的葦岸。

      現代化合唱中的微弱聲音

      越是現代化凱歌猛進的時代,越是凸顯葦岸的意義。

      想到海子《在昌平的孤獨》一詩的時候,就想起在昌平孤獨一生的葦岸。上個世紀90年代,在葦岸昌平居所的窗前,還會有胡蜂來做巢,他的居所面對曠野,時時可以游目騁懷。我可以想象葦岸在寫作閱讀的間隙,面朝華北平原,無限伸展的自然向他呈現的寧靜與安詳。

      前一個周末的夜晚,我登上一個小城的第一高樓,俯瞰城市夜景。只見流光溢彩,燈火絢爛,如繁星點點,向遠方漣漪般擴散。似乎這是個不夜城,其繁華將長樂未央。我心傷悲。近10年來,小城的小橋流水不斷讓步于房地產開發商集團軍式的重型工具車。城市被不斷拓展,電力與石油被翻倍使用,城市化是所謂現代化最為集中的表征,在葦岸身后的15年,席卷整個中國。

      如今15年過去,昌平盡管仍是遠離京畿的一個郊區,但恐怕已非葦岸當年的居住小城,我不曉得,若葦岸健在,他又將如何面對這種喧囂,又會以怎樣的漢語,書寫他的不安與堅守呢?寫于1993年的《鳥的建筑》一文的結尾,葦岸寫道:“在神造的東西日漸減少,人造的東西日漸增添的今天,在藐視一切的經濟的巨大步伐下,鳥巢與土地、植被、大氣、水,有著同一莫測的命運,在過去短暫的一二十年間,每個關注自然和熟知鄉村的人,都已親身感受或目睹了它們前所未有的滄海桑田性的變遷!边@是一段節制的文字,上個世紀90年代的凱歌猛進,已經對葦岸造成了困擾,但葦岸的批評亦是溫和的,潛隱的,毋寧說這仍是一種陳述,一個簡單事實的陳述,而讀者卻可以借此展開更深廣的反思。

      大概是在這個意義上,葦岸曾說他不適合進入21世紀。但我倒是以為,越是現代化凱歌猛進的時代,越是凸顯葦岸的意義。作為一種并不巨大的聲音,葦岸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擔憂,而滿懷堅定地書寫他的信仰。他的深切擔憂,建立在對大自然的宗教般的尊重之上,而非對田園牧歌的詩意懷想。我們出發太久了,以至于忘記了為何要出發。對器物的現代化追求太久了,我們終究也忘記了為何要現代化。如果現代化就是要以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取代千里沃野,如果現代化就是以霧霾中國取代鄉野微風,那么,這個代價會不會太大呢?

      在葦岸發出微弱的聲音的那個時代,那個20世紀的末期,更多的人并沒有認識到現代化帶來的負面效應。脫貧致富的口號無比激動人心。而如今,城市膨脹的惡果,已是人人盡嘗。水污染、霧霾、鄉村凋敝——那么多人的家鄉都在淪陷。這時候,15年前葦岸的聲音,盡管微弱,卻顯得無比清晰。他有一種先知般的氣質,是那個在曠野中呼喊的人,在他短暫的39年生命中,他用思考和身體力行,詮釋了他建立在土地倫理之上的生命價值。在《放蜂人》一文中,我最喜歡他這一句:“他常于現代進程之外,以往昔的陌生面貌,出現在世界面前。他孤單的存在,同時是一種警示,告誡人類:在背離自然,追求繁榮的路上,要想想自己的來歷和出世的故鄉!边@樣的語言,準確而及物,平和而堅定,包含著淺顯而明晰的哲理,啟發我們去思考,如圣經箴言一般,于霧霾重重之深處,閃耀不肯磨滅的光輝。

      被誤解的現代公民

      人們誤解葦岸是屬于農業文明的作者。

      很多論者認為,葦岸是屬于農業文明的作者。舉葦岸《現代的孩子》為證:“現代的孩子吃精制食物,嬌弱的胃口讓他們厭惡頤養勞動體魄的粗蔬和五谷。/現代的孩子穿漂亮衣服,衛生的觀念將他們隔絕于孕育萬物的風雨和泥土。/現代的孩子在高樓里居住,遠離童年游戲,遠離兒童天然的集體主義……”似乎葦岸傾心田野,拒斥現代文明,這就是證據。

      而我以為這是誤解,葦岸恰恰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具有現代意識的現代公民。他對盲目追求現代文明而損毀自然的譴責態度,秉承著自愛默生、梭羅以來的個人主義,獨立立場和對自然奇跡的欣賞。我更愿意將葦岸與梭羅相比較,他們同樣將自己置身于遠離塵囂之所,梭羅這樣寫道:“我到森林去是因為我想要從容地生活,去面對生活的本質,看看我是否無法學到生活要教給我的東西,并且在我死去的時候不會發現我不曾生活過。我不想過不是生活的生活,因為生活是那樣可貴,我也不愿一味順從,除非那是十分必要的。我想要深入生活,吸出生活中所有的精髓……”即是說,梭羅的隱居森林,絕非桃花源式的遁世,恰是一種清晰理念指引之下的負責行為,對大自然的尊重,恰是一位公民最負責任的地方。一方面他隱居森林,尋找生命的意義,另一方面,他寫出經典雄文《公民不服從》。

      所謂啟蒙的美德,是以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為本位的,它要求每個公民在堅持自己不可讓渡的權利的同時,擔負起自己不可推脫的責任。這里,我愿意將葦岸這個名字,代入其中。葦岸不是農業中國的傳統隱士,而是具有現代公民意識的積極踐行者。葦岸曾引用李奧帕德的這句話:“我們倡導土地道德就是要把人類在共同體中以征服者面目出現的角色,變成這個共同體平等的一員公民。它暗含著對每個成員的尊敬,也包括對這個共同體本身的尊敬!睙o論是從葦岸的寫作,還是到其素食一生的行為,葦岸都在為我們詮釋這一點。

      林賢治說葦岸是20世紀最后一位圣徒,這句話固然不錯,但我更以為,葦岸的意義和價值,在21世紀對進步這單一之維的反思之中,將得到更為廣泛的認可。與其說他是20世紀最后一位圣徒,毋寧說他是21世紀的一位先驅。他死于20世紀,或將生于21世紀。

      【消失的詩意】

      1992年,葦岸從城西北角的西環搬到昌平一個叫做“水關新村”的小區,房子可以看到日落和日出,上午下午陽光都可以進入家里,放眼望去,天明地凈,東邊是工整的農田,溫暖的村莊,是樹木掩映的地平線,西方是滿目綠色的茫茫平原,遠山起伏。葦岸覺得自己離荷爾德林的“人是詩意地居住在大地上的”很接近。

      但是,兩年之后,這個小區的周圍建立了新的住宅樓、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廠房和辦公大樓拔地而起,葦岸的詩意視野被剝奪。

      【葦岸的自律】

      葦岸相信,人類的進步只有一個,那就是精神上的進步。如果沒有每個人的自我完善,沒有內心精神的提高,徒有外部改革與物質進步,也是枉然。而更高的精神生活需要自律和節制。節制與自律,成為葦岸一生的生活準則。

      【葦岸的懺悔】

      1999年春,葦岸罹患肝癌。進入五月,病情迅速惡化。他抓緊時間整理、修訂自己的全部作品。正在寫作中的《一九九八 廿四節氣》仍成為未完篇的絕筆。

      臨終前,他讓他妹妹馬建秀記下他最后的懺悔:“我平生最大的愧悔是在我患病、重病期間沒有把素食主義這個信念堅持到底。在醫生、親友的勸說及我個人的妥協下,我沒能將素食主義貫徹到底,我覺得這是我個人在信念上的一種墮落。保命大于了信念本身!彼谟H人等他死后把骨灰撒在家鄉昌平北小營村的麥田、河流里,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他請求他的文友們在撒骨灰時為他朗誦他所心愛的弗朗西斯·雅姆的詩《為他人的幸福而祈禱》:

      “天主啊……

      把我未能擁有的幸福給予大家吧,

      愿喁喁傾談的戀人們

      在馬車、牲口和叫賣的嘈雜聲中

      互相親吻,腰貼著腰。

      愿鄉村的好狗,在小旅館的角落里,

      找到一盤好湯,睡在陰涼處;

      愿慢吞吞的一長溜山羊群

      吃著卷須透明的酸葡萄。

      天主啊,忽略我吧……”

      1999年5月19日19時,葦岸平靜離世,享年3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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