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2月12日文匯報“筆會”副刊上嚴修先生的《失眠時的文字游戲》,饒有興味,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妙文。我也是個愛失眠之人,盡管臨睡前照例服了一粒安眠藥,但因嚴修在文中自擬了一副“田漢在田間,一盼苗得雨,二盼牛得草”上聯,他未能應對下聯,我就想試試能否想出下聯來。我有較深的印象,二三十年前央視春晚曾發布過這樣一副獲一等獎的征聯:以“金山林里馬識途”應對“碧野田間牛得草”。我想,嚴修的上聯“田漢在田間,一盼苗得雨,二盼牛得草”,或許就是由“碧野田間牛得草”演變而來,但因增加了一個知名人物后,確實如他所說,“四個人不但名字的含義要有內在聯系,而且在形式上,前兩人須單名,還要同姓,后兩人須雙名,其中有一字還要相同,條件相當嚴苛!蔽蚁氚∠,就怎么也睡不著了。
大凡舞文弄墨之人,十有八九時常失眠。在我認識的前輩作家中,郭小川就是失眠最為厲害的一個。1976年10月16日,他得到“四人幫”被粉碎的特大喜訊后離開林縣,焦急地等待中組部的回京通知,途中下榻安陽某招待所,激動不已,卻無處訴說,吃了過量的安眠藥,又點著煙卷,未料煙頭引燃被褥,終使其在濃煙中窒息而亡,令人痛惜不已。我在大學時代喜愛寫詩,集體宿舍晚間十時即統一熄燈。我當時所作二三十行的短詩,幾乎都是在失眠時打的腹稿。走上工作崗位之后,讀書、寫作主要是在晚間,失眠也就日漸嚴重。但怕第二天上班不能早起,一直不敢吃安眠藥。十年前退休之后,早晨就可睡懶覺了,遂變得就寢越拖越晚,失眠的困擾也就愈演愈烈,不得不開吃安眠藥了。詩人匡滿與我同住一樓,他說他服安眠藥已有幾十年歷史,每天雷打不動吃兩粒舒樂安定片,并未見有什么后遺癥。笑我一天只服一粒舒樂安定片,在失眠的文人隊伍里,根本排不上號。
其實,我現在有時一晚吃一粒舒樂安定片已不頂用了。昨晚約12點半吃一粒舒樂安定片躺下后,又想起白天所讀嚴修先生的文章,尤其是那副上聯中三位作家的名字在我腦海里不停地閃現,就無法入眠。先是田漢,令我想起在南京大學讀書時,我是校話劇團成員和文學社負責人,曾觀看過省話劇團由田野主演的其父田漢編劇的《文成公主》,并請扮演松贊干布的張輝來校輔導并表演過詩朗誦,而張輝正是田漢的女婿,因在電影《家》里扮演風流倜儻的三少爺覺慧和《鐵窗烈火》里的青年共產黨員張少華而名揚全國。但等我見到田漢時已是“文革”狂飆卷起之初,他在中國文聯大樓前坐“噴氣式飛機”慘遭紅衛兵批斗……我與詩人田間則幸有一面之識,那是“文革”后期,我與幾個戲劇界的同行,到石家莊觀摩、座談一出新戲,座談會上田間(河北省文藝組黨組書記兼組長)得知我們會后有小面包車回京,說要搭車回京探家。一路上,我們聊了不少有關詩歌的話題。記得我們一直把他送到什剎海附近的家門口,臨別時他說以后若有機會,希望我到他家去喝茶聊天?墒,因他“文革”結束后未能調回中國作家協會工作,直到他1985年病逝,我都未能再見到他。我與苗得雨,印象中見過兩次,頭一次是1984年末,在第四次作代會上,我作為《中國作家》的駐會記者,到山東團去組稿;另一次是90年代,我到濟南出席一個作家的作品研討會。其時,他兒子苗長水已在文壇嶄露頭角。正是由苖得雨、苖長水,我聯想到現當代的父子作家,才使我打開了為“田漢在田間,一盼苗得雨,二盼牛得草”應對下聯的思路。
古往今來,父子或父女同為作家、詩人的不是很多,我先想到的是顧工、顧城父子,覺得以“顧工進顧城”應對“田漢在田間”也還妥帖,但后兩個名字,想著想著就卡了殼。后來,我在顧城的“城”字上動心思,很自然就聯想到我為其編第一本書《棋王》的作家阿城。因我早年曾在戲曲界混飯,又立馬想到了導演過《紅燈記》的藝術大師阿甲。阿甲與我是同鄉,去年我回武進老家小住時,還曾想去尋訪他的故居。由阿甲,就順藤摸瓜,想到了當代京劇頭牌小生葉少蘭和著名劇作家馬少波。馬少波從山東解放區進城后曾任中國京劇院黨委書記兼副院長(院長梅蘭芳),與阿甲和葉少蘭之父葉盛蘭共事多年,阿甲與葉少蘭、馬少波自然經常晤面。再則,聯合國會員國的旗幟是按英文字母順序排列,A打頭,首先是首字為“阿”的國家,即阿富汗。由此,我想在中國“阿城”不妨亦可喻義為“首都”。這樣,終于應對出了不僅符合形式,而且四個名字的含義亦有內在聯系的下聯,全聯如下:
田漢在田間,一盼苖得雨,二盼牛得草;阿甲進阿城,七晤葉少蘭,八晤馬少波。
2014年2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