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達夫1932年春天,郁達夫在杭州一塊空地上建起了“風雨茅廬”。時價5000大洋的新居,在郁達夫賣文“按揭”后,幾經風雨,最終成為了一所無主物業。這其中有郁達夫于亂離時世的安居情懷,也有他的朋友魯迅先生史海微瀾般的勸阻。
決意賣掉“弱女子”
據《達夫書簡》載,1932年11月10日晚,郁達夫在杭州的一間旅舍里,給住在上海英界赫德路嘉禾里的愛妻王映霞寫了一封信,除去噓寒問暖、家長里短之外,信中還提到了一件重要的投資決策———“弱女子落得賣去,有一千二百元也可以了,最低不得比一千元少。這錢賣了,可以到杭州來買地皮或房子!
1933年的春天,在杭州官場弄63號南側一塊空地處,一所雅號“風雨茅廬”的新居所悄然建成。這所新居的宅基地,就是郁達夫在信中提到要買的那塊地皮。原來,信中提到的“弱女子”,是指郁達夫的一部小說《她是一個弱女子》。郁達夫的確賣掉了《她是一個弱女子》的版權拿去買了這塊地皮。這本小說雖然只有區區兩萬多字,在當時卻賣到了1000塊大洋的高價。折算下來,每千字近50塊大洋的稿費,在當時行價僅每千字7塊大洋的民國出版界,確實是個實實在在的天價了。
就在決意要賣掉“弱女子”的那封信發出之后,僅過了十來天,身在杭州的郁達夫又給王映霞去了一封信,再次談到另一篇稿子的稿費問題。他在信中說:“我將有一篇東西寄出,字數在八千字左右。你送去后,可先向劉某說明,此系創作,非十元千字不可也。中華數字,也同商務一樣,標點空格,都須除去,必要十元千字才能合算!边@里所說的“一篇東西”是指郁達夫的另一篇短篇小說《瓢兒和尚》,這份八千字的稿子,即使按照他合算的計價法,也只有區區的80塊大洋罷了。郁達夫是否把這80塊大洋投入到“風雨茅廬”的建設中,我們尚不得而知。
魯迅阻郁達夫移家杭州
事實上,當時郁達夫的全部身家和他能拿在手里的全部稿費,在用于買地置業時,還是捉襟見肘的。他左右盤算,按當時的物價,這所“風雨茅廬”最少也得5000塊大洋才可以搞定:其中1000塊買地皮,4000塊造房子。即便如此,5000塊大洋的建設基金,多半還是郁達夫向朋友舉債籌來的。
1933年4月,郁達夫從上海舉家移居杭州大學路官場弄63號,他對這所靠“按揭”買來的房子還是頗為滿意的。在《移家瑣記》中,他表達了對這個居處由衷的喜愛:“新居在浙江圖書館側面的一堆土山旁邊,雖只東倒西斜的三間舊屋,但比起上海的一樓一底的弄堂洋房來,究竟寬敞得多了。原來我那新寓,是在軍備局的北方,而三面的土山,系遙接著城墻……‘好得很!好得很!’我心里在想,‘前有圖書,后有武庫,文武之道,備于此矣!’”
郁達夫的朋友———魯迅先生卻是堅決反對他舉債買房、到杭州定居的。據《魯迅日記》1933年12月29日記載有“下午映霞及達夫來”之語,接下來一天,即12月30日,魯迅日記中又載有“午后為映霞書四幅一律云:‘錢王登遐仍如在,伍相隨波不可尋。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滿蔽高岑。墳壇冷落將軍岳,梅鶴凄涼處士林。何似舉家游曠遠,風沙浩蕩足行吟!
魯迅先生在詩中告知郁達夫,古時杭州暴君錢镠雖死猶在,如伍子胥般正直之士已無處可尋,高飛之雄鷹不應留戀風和日麗、整齊草叢,山坡之上長滿花草勢必會遮蓋住巍峨之山峰。正直的岳飛至今還被冷落在墳壇,隱居的林逋也落得一個凄涼結局。因此,還不如離開杭州,搬遷到自由度更為遼闊之土地上,任風波浩蕩,以抒發自由之情感。這首詩后來在編入《魯迅文集》時,被明確地冠以《阻郁達夫移家杭州》這個題目?梢婔斞赶壬,是著實希望郁達夫成為真正的無產階級戰士,而非忙著舉債置業的“小資”。
“風雨茅廬”說“風雨”
不甚關心時事的王映霞,也曾為“風雨茅廬”不悅,以為不是好征兆,沒想到后來還果真一語成讖。就在新房裝修期間,郁達夫更是以煩于泥土磚瓦干擾為由,于1936年正月十三離開杭州,到福州漫游去了。當他從福建趕回時,新居雖已裝修完畢,他卻只暫住了三天,便又趕往福州謀職。隨著抗日戰爭的戰線往南蔓延,郁達夫遠在福州任職,王映霞則獨自帶著孩子和老母在烽火中逃難!帮L雨茅廬”沒能在風雨飄搖的世道中為郁達夫和王映霞遮風擋雨。它最終成為了一所無主物業。
據經濟史專家考證,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公共租界的地價極其昂貴,每畝的平均地價高達150000元以上。而與地價高昂的公共租界相比,即使是水平偏低的上海華界地價,平均估價也達到了1428元。在整個華界可用地面積的64.7萬余畝中,真正的商業區和居住區只占一小部分,大致只有1/3不到,其余的則幾乎全是農地。所以,如果當時郁達夫選擇在上海置房,再怎么精打細算,都要付出幾乎三倍之多的投資。而且,還極有可能買不到一塊“熟地”,只能在秧田里進行土地整理。
據專家實測,當時“風雨茅廬”占地面積為1畝8分多,為磚木結構建筑。若按地皮價1000塊大洋核算,當時的地價應為每畝556塊大洋左右。郁達夫選擇此時在杭州為愛妻王映霞構建一所愛巢,不僅僅是因為王映霞的故鄉是杭州,也不完全是為了紀念二人于1927年6月在杭州的訂婚,甚至也不是為了躲避戴笠在上海對王映霞的死纏爛打。之所以魯迅都阻止不了郁達夫,之所以郁達夫偏要選擇在杭州買地置業,除卻文人的風雅之外,更是潛藏著一股投資者的精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