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文學創作隊伍呈當量級增長,文學作品數量浩如煙海。大批新進的文學創作者,起點很高,落筆不凡。時代之母為這些文學驕子們,準備了豐厚的文學礦藏。優秀的文學作品遍地開花,俯拾即是。
然而,許許多多的文學作品,若孤立起來單篇來看,字字璣珠,文采煥然,令人陶醉。如果把它們置于海量的“優秀”作品之中,就會迅速地被淹沒——如果讀者不去細察標題下的署名,根本就無法辨別出到底是誰寫的,形成一種“優秀的平庸”。這種印象,是我近年來的一種真實、強烈而持久的閱讀感受。這種“優秀的平庸”,是網絡時代獨有的產物。這種現象,在前網絡時代,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值得提醒的是,這種由優秀而導致的平庸,尚沒有引起文學創作者們足夠的警惕。我想,“不滿足于優秀,從優秀抵達獨特”,應該成為有抱負的作家們的自覺追求。
楊永康的散文是優秀的,也是獨特的。借用一句西方諺語來比喻,獨特是鷹,優秀是雞,鷹有時可能飛得比雞還低,但雞永遠飛不到鷹的高度。獨特固然源自優秀,但獨特永遠比優秀更高。楊永康散文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它的獨特性。無論把楊永康散文同誰的散文文本混置在一起,讀者一眼就能從中把他的散文挑出來,這就是楊永康散文的成功之處,也是楊永康散文能夠脫穎而出,越來越被人矚目的原因所在。海量的“優秀”容易引發審美疲勞,珍稀的“獨特”讓人耳目一新。時代讓我們記住獨特者。優秀者可以汗牛充棟、車載斗量,而獨特者則往往鳳毛麟角、張燈難尋。
文學作品價值的最終決定因素不是作家的才氣,而是作品中所體現出的作家的精神格局。真正偉大的文學作品,莫不是偉大作家之偉大精神格局的表征。在中國當代文學創作大觀園中,卓有才氣、作品語言優美的作家比比皆是,但精神格局呈現出一種恢弘氣度的作家屈指可數。文筆優美可以成就一位小作家,但大作家唯具有恢弘精神格局者方可煉成。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魯迅的文筆未必是最好的,但他的精神格局無疑是最恢弘的,所以他成為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只注重語言的錘煉,而漠視精神格局的鍛造,于文學創作而言,是一種舍本逐末的做法,也會對文學創作者邁向大氣象產生嚴重的制約作用。
楊永康散文對中國散文傳統創作手法和審美習慣所進行的顛覆,以及他在作品中所進行的將中西文學融會貫通的創新,顯示了其具有獨特的審美眼光和較為恢弘的精神格局。他不僅是一位傳統散文的破壞者,更是一位新散文的建設者。這種精神格局,給他的散文創作,帶來的是一種不俗的獨特性。在此,我只想說出我的一種真切的閱讀感受:對那些多如牛毛的“優秀的平庸”之作,看或不看,都不會有什么太大的益處或損失;但楊永康的散文卻不可不看——不看,就會損失一種全新而奇特的閱讀體驗。
楊永康散文具有一種彌足珍貴的“異質性”。中國西部作家大多是從鄉土或西部起家的,深受西部社會歷史文化背景的影響,呈現出一種濃郁的西部地域特征。楊永康的散文,則更多地表現為一種開放性。十余年詩歌創作,十余年明史研究,特別是十余年西方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深度浸染,為他的散文創作注入了一種充滿魅力的文化異質。他的文字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體,一個巨大的主觀矛盾體,同時包含友善與敵意、追隨與叛離、修補與破壞、建構與顛覆、澆鑄與摧毀。它是悖妄的,同時它又是合理的;它是撕裂的,同時它又是粘連的;它是矛盾的,同時它又是和諧的;它是病態的,同時它又是健康的;它是暴烈的,同時它又是馴良的;它是極端的,同時它又是謹慎的;它是迷惘的,同時它又是清醒的;它是危險的,同時它又是充滿誘惑的;它是瘋狂的,同時它又是冷靜的;它是逼仄的,同時它又是充滿張力的;它是退卻的,同時它又是掘進的;它是守候的,同時它又是追問的;它是似曾相識的,同時它又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它是憂傷的,同時它又是激昂的;它是個體的,同時它又是典型的、獨創的、開拓性的。正如他自己所說:“沒有人在自己的文字里注入那么多東西……唯一讓我們欣慰的是,它充斥著,它豐沛著。艱難,沒完沒了!笔堑,他的文字一直豐沛著。豐沛,艱難,沒完沒了。
楊永康:甘肅慶陽人,現在隴東報社工作。甘肅“四個一批”人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曾獲第四、五屆敦煌文藝獎,第一、二、三屆黃河文學獎,第二屆在場主義散文獎,第三屆冰心散文獎。著有詩集《滿手漢字》,散文集《再往前走》《咖啡館漸次消失》等,其中《咖啡館漸次消失》被列入當代中國散文名家典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