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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漢:激濺著歷史浪花的犟牛(閻綱)

    http://www.jchcpp.cn 2013年12月11日09:56 來源:中國文化報 閻 綱

      牛漢報考過西安的圣路中學(我后來也報考過),在陜南上過西北大學,他父親抗戰后到我們醴泉縣謀過事,所以,他見我總是首先打招呼,叫“鄉黨”,再用陜西話的發音呼叫我的名字。我叫他“大個子犟!薄懊晒糯髠兒”或“蒙古大犟!。他一米九,我一米七七,我說:“你人高牛大!”

      牛漢最佩服胡風。一九六五年審判胡風時,周揚坐在臺上,牛漢公然當庭為胡風辯護,說胡風問題只是文藝思想問題,不承認胡風反革命,當場被轟下臺去。牛漢此舉,全場震驚。

      牛漢敬重阿垅,認為阿垅獄中的《申訴書》大義凜然,驚天動地!渡暝V書》直言不諱,說:所謂的胡風反革命集團完全是迫害和欺騙,是黨的一大錯誤,必須徹底昭雪,“至于我自己,可以被壓碎,決不被壓服!”牛漢說:“這樣的材料,我寫不出來!

      牛漢最惋惜的人是路翎,談起路翎,他的心碎了。路翎精神失常,牙齒脫落,雙頰深陷,掃大街,一遍又一遍地,不理任何人,任何人也不理他,即便酷暑,凡陰涼陰影處一概避開。一個滿肚子的故事、見朋友滔滔不絕、下筆如有神的才子,一場冰雹砸成一口枯井。白水一杯遞給牛漢,老伴抱歉地說:“家里沒有茶葉!

      牛漢辦《中國》時,用力最勤,幫了丁玲的大忙。一九八四年,我所在的《小說選刊》搬到地安門大街,正好同《中國》編輯部為鄰,我們推心地聊。我說,社會上對丁玲嘖有煩言,認為她“左”,“左右說丁玲!闭J為周揚由“左”變右,牛漢你怎么看?牛漢說,老太太太復雜,但不能說“左”,她比周揚強多了,我尊重她。周揚整了多少人!他懺悔整人雙眼落淚,一轉身,又繼續整人。他暗指的可能是為丁玲徹底平反的事。

      《中國》后來辦不下去了,丁玲到處奔波沒人理睬,人事關系更兼經費困難,對中國作家協會積怨很深。牛漢訴苦說,作協黨組見死不救,令人大惑不解。他說,他特別恨黨組書記唐達成,又一想,丁玲一案也冤了唐達成,他也不容易,因為三十年代以來的宗派主義仍然左右著文壇。當他后來了解到唐達成是被政治異化、是異化的社會毀了唐達成以后,他釋然了。他說,我這人看上去是個好斗的牛,其實很溫情,是嚴酷的歷史改變了我。我這一輩子沒有快活過,歷史欺騙人,人沒有辦法,毛主席的哲學就是斗爭的哲學,我也學,在斗爭中求生存。

      一九九六年第六次文代會上,我和牛漢編在一個組,房間一墻之隔,相談甚歡。我提醒他說,一個自稱是“亞洲第二個泰爾戈”的鵬鳴你知道嗎?是個騙子!他竟然作注說,他的《抒情詩選》的主編是艾青,編委是曹禺、陳荒煤,責任編輯是張志民和你……不等我說完,牛漢跳起來了,“他媽的,我和張志民已經把這家伙告到作家權益保障委員會,要求依法處理!薄奥犝f鵬鳴后來還找過你?”“這家伙不要臉,一來我家,我就把他推出門外!”

      牛漢說,鄉黨,咱們在咸寧五七干校還是同學呢!我說是啊,我們作家協會和你們人民文學出版社都在一座向陽山上,但是,你是菜農,天天下地,我是野戰軍,天天下湖,難得一見。牛漢說他和馮雪峰都在菜地干活。我說,一九五八年作協開了二十多次黨組擴大會,會上,萬炮齊轟馮雪峰。郭老怒目相對,嚴厲地批判說:你馮雪峰二十年前在上海分裂文藝戰線,鬧出兩個口號之爭,完全是你雪峰在作怪!許廣平也站起來,哽咽著,大聲斥責說:馮雪峰,你是個騙子!你把魯迅搞成什么樣子?騙子!你是個大騙子!……齊聲喚、戰猶酣、槍林逼,整得雪峰有口難辯,最后批倒批臭、開除黨籍。我們團員當時也跟著呼口號……聽說他想自殺?牛漢說,作協黨組一次批斗丁玲、馮雪峰的會讓他也參加了,那些人不像話。反右后的一九五九年,我問馮雪峰自殺的事,雪峰說:反右后期,邵荃麟找他,說中央希望他跟黨保持一致,你假若還想留在黨支部的話,你就必須有所表現,譬如《答徐懋庸》的文章,你就承認在魯迅重病不了解的情況下代魯迅起草的。雪峰異常痛苦,表示為難。荃麟勸他說,有問題先留在黨內慢慢解決,假若被開除了,事情更難辦。雪峰萬般無奈,點頭,同意。

      這時,人文社總編陳早春插話:馮雪峰親口說,我向魯迅介紹蘇區和延安的情況,魯迅聽著聽著,突然問道:“你們革命成功了,會不會砍我腦袋、拿我祭旗?” 我特別特別震驚。

      雪峰對牛漢說:這是我一生悔恨的事,好幾天睡不著覺,胃痛得很厲害。我按他們的指點,起草了《答徐懋庸》一文的有關注釋,以為這樣黨籍就可以保留,但是上當了。為了人格和尊嚴,我幾次下決心去頤和園自殺,但幾個孩子還小,妻子不能謀生,只好等待。牛漢說,雪峰眼里飽含著熱淚,他也哭了。

      我想起一位外國名人說過的話:國家的精英可恥,也就是國恥。我不勝慘嘆:中國“新文學”,流過血!

      二○○○年,由杜惠、郭小林、郭嶺梅三位親人編輯的十二卷《郭小川全集》出版,牛漢、謝泳、丁東,以及錢理群、洪子誠等大學教授們,應邀出席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召開的討論會。大家一致稱贊該出版社斥資出版包括日記、個人檢討、報告記錄等等在內的史料性的個人資料,是當代出版界的驚人之舉。

      《全集》打破了為親者諱、為黨史諱的傳統老套,把郭小川的一生再走一遍,給典型的歷史個案一個全真的文本。郭小川不只是遵命式地介入,而且是充滿個性色彩地介入,在否定個性的時代里,這種自我的堅持注定了悲劇的命運。郭小川的精神悲劇對于后人認識歷史頗有價值。

      牛漢在會上跟我咬耳朵,相約上衛生間,說不完的私房話。說小川這部書多么寶貴,丁玲、雪峰被整得多么可憐,周揚多壞,魯迅幾乎被他們鞭尸,就像一九五七年批丁玲丁玲當場頭暈、痛哭,他們還罵她“鱷魚的眼淚”,所以,周揚后來怎么檢討我都不會原諒他。說小川雖然參與整丁玲,的黑材料,跟著干了壞事,但他本質善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周揚他們批他,說他右、同情丁玲。小川寫《望星空》、《一個和八個》,政治上藝術上都有覺醒,他們卻批他資產階級人性論、悲觀主義、反對“馴服工具論”等。小川在干校的種種表現,鄉黨你更清楚,《團泊洼的秋天》更證明他是個好人。我說,周揚也慘,當他自悔自贖,受中央委托論及人道主義和人的異化時,又背上“有意違反中央決定”的罪名,夏衍、荒煤、馮牧、王若水等等牽連其中。周揚再生,值得同情,周揚氣死,文壇動蕩。

      一天,遇到牛漢,我說剛剛參加完老舍先生的追思會,會上,吳祖光言詞激烈,極力反對個人崇拜。牛漢聽著聽著,按捺不住,滔滔不絕,后來,只要見到我,就接著這個話茬哇啦哇啦沒個完,一受刺激,犟牛脾氣就犯。

      二○○○年七月十八日,女兒閻荷去世,牛漢七月二十一日打來電話:“我剛知道消息,我太難過了。閻荷是個非常好的孩子,是個從里到外都很美麗的孩子。唉呀呀,我像失去自己的孩子一樣的難過,太可惜了!閻荷作為《文藝報》記者,采訪我兩三個小時,一見面就感到親切,我對她不像是對一般文學青年和青年編輯,而是鄉黨對晚輩、父輩對兒女的感情。她寫我那篇文章寫得好,把我的生活、苦惱和追求都寫出來了,沒有回避什么,寫得好!我一直保存著。她三十歲吧?噢,三十八歲!普希金也是三十八歲。我難過,非常難過!

      女兒在《犟牛牛漢》一文中寫道:

      他在血水里泡了三遍,只有嘆息,沒有感傷。他不崇拜任何偶像,但是非常喜愛和尊重中外一切有成就的詩人。美國詩人弗洛斯特把自己比作‘獨來獨往的狼’,而且突出這只狼在曠野上飛奔時詩意的姿態。牛漢也經常把一些詩人和朋友比作動物和植物,他把綠原比作穿山甲,把張洪波比作過冬的熊,把另外一個詩人比作四川馬。我問:“在魯迅看來,胡風有鄂西人的‘耿直’,馮雪峰有浙東人的‘硬氣’,該怎么說你牛漢呢?”牛漢仰天大笑,不及他回答,我便說:“他寂寞地舔著自己渾身那看不見的傷疤,在感知春天來臨的時候,快活地抖動一下自己的身軀,在廣袤的原野上狂奔!

      一頭激濺著歷史浪花的犟牛,為詩活著,詩為歷史活著,聲言:“我的晚年還不錯,保持純潔的心態,不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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