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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北文化遺產搶救與保護忠實的實踐者(馮驥才)

    http://www.jchcpp.cn 2013年11月21日10:20 來源:吉林日報 馮驥才

      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 馮驥才

      能把一個地方的文化從源頭上記載下來,保留下去,這需要有長時間的付出并積累。聽說曹保明的《東北文化源頭記錄》(20卷)即將完成,我心里感到很欣慰,這是田野文化的重要成果。記得每當曹保明到天大開會,我們學校學生、教師往往都對他有一個事先的“打算”,知道他來,我們事先排出一個時間表,如何去采訪他、挖掘他。這里的人把曹保明當成了“田野”。中國民協開會也把他當成了“田野”,這都因為,在中國民協的所有副主席中,他是一個特殊的副主席,他把東北文化、東北地域文化整體地挖掘出來,并形成自己的獨特積累,也是一種國際視野。曹保明能讓地域文化得到生動的展示,人們在認知他的時候,也認知了東北的文化地位和歷史地位。

      還是在幾年前,長白山森林號子通過評審已然莊重地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使我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東北漢子的身影——曹保明。那一年,我去吉林省參加國際薩滿文化研討會,曹保明作為吉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陪同我跑一趟長白山區。在大山腹地一個叫二道白河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森林貯木場里豎立著大片古老的運木架。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高大、壯觀、帶著強烈的原始氣息,令我震驚!保明說如今森林已不再大規模采伐,這些古老的貯木場很快便要消失。我對他說,這就是說這些東西已進入我們保護的范疇。這種貯木場是長白山特有的歷史空間,它見證著千年以上長白山特有的伐木文化。我還說,當歷史走了,就把它留給我們了,你可一定要為保護好長白山森林的文化多做些事,不能讓它們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里消失。說過后我回來由于工作繁忙也就忘了?墒悄瓿,我突然收到一本書,名叫《長白山木幫文化》,作者是曹保明。翻翻一看,他已經把關于長白山森林文化的書都寫出來了,他的動作真像救火一樣快呵。一種從書中散發出的熾烈文化情懷讓我感受到了。更叫我高興的是,他還把這長白山森林文化中一種靈魂性的東西——“長白山森林號子”做成申報文本申報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由于他的文化眼光、見識以及努力,長白山森林號子得到了專家評審組的一致認定。一種抓不住就會煙消云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被他永久地確保下來。

      從那次在長白山看貯木場以來,不過半年多的時間,除去寫作,他還要做大量的行政性工作,他要付出多少辛苦去到大山里調查與研究?民間文化學者最至關重要的工作不就是田野作業么?如果只坐在屋子里“坐而論道”,恐怕像長白山森林號子這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早消失得連影子也找不著了。

      多年來,許多次和他用手機聯系,他都是人在山川之間。不是在荒蕪人跡的深山老林里保護森林文化,就是在流水湍急的松花江和鴨綠江、圖們江地帶,帶領會員們搶救文化遺產。他幾乎沒有星期天和節假日,無論是冰凍三尺的嚴冬,還是酷熱的盛夏,時不時離開城市,走到文化發生地去,和文化傳承人交朋友,幫助原住民認識他們自己文化的價值。我一聽到他人在山里,就羨慕他,被他感動。在這個充滿誘惑與欲望的時代,這樣的為一種精神事業而傾盡全力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正因為有這樣的人,東北那邊一部分民間文化遺產才得以保護下來。如果沒有曹保明這樣的文化的守望者,許多文化遺存就會轉瞬即逝。很多地方不是轉眼間只剩下一片荒蕪,連記憶都沒有留下嗎?一塊文化失憶的土地是蒼白的。也許我們現在還不能明白這些文化及其守望者的價值,但我們不能等到明天才明白。這件事又讓我想起搶救“闖關東年畫”的工作成果。如果從文化的角度看山東人闖關東那個壯舉,一個饒有興味的問題一定會冒出來——千千萬萬山東人給關東帶去了哪些齊魯的文化,他們的文化被那片冰雪大地吸納融合了嗎?闖關東是求生渴望所驅使的普通民眾的遷徙。它帶去的肯定不會是精英文化,而是隨身的鄉土文化。精英文化是自覺的,民間文化溶化在溫暖的生活與情感里,往往是不自覺的?墒,只要生活融合了,文化就會生出根須,往那塊陌生的土地有力地扎下去。那么怎樣才能找到闖關東所特有的文化蹤跡呢?

      年畫是年時應景的裝飾,也是消費品,用后便棄,不會存藏。因而,不管歷史上制作的規模如何巨大,遺存卻總是寥寥。在上個世紀末,各地古董市場已鮮有古老的年畫及老版出現,但進入二十一世紀,大量的老年畫忽然源源不斷涌現出來。每過眼前,竟發現大多是山東幾個產地的風格。山東是年畫產地最多的省份,大產地有四個:楊家埠、高密、平度和東昌府。如今,這些產地的古版年畫早已是一畫難求,怎么會一下子躥出這么多來?尤其是高密的畫,數量居首,很多畫種、畫法從未見過,比如“撲灰”的“對美”,常常在身上或臉上刷一道很厚的明膠,好像涂一層漆,極其光亮,是怕磨損還是為了更鮮亮?還有一種木版印繪的戲出人物,以武戲居多,市場上稱做“刀馬人”,先前也很少見過。如果畫上不是清清楚楚署著高密某鄉某村,誰敢說是高密人畫的?再一問賣家,都說是“從東北進的貨”。這些畫怎么都跑到東北三省的民間了?

      這使我聯想到,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俄羅斯植物學家科馬羅夫,他在沈陽和吉林等地就買到過大量年畫,現今收藏在俄羅斯的國家地理協會。2004年我在訪俄期間鉆進圣彼得堡一個窄如巷子的小街深處,尋到這個聞名世界的地理學會,在學會的資料室里受到熱情接待,有幸看到那批一百多年前來自中國的民間杰作。我輕輕地一頁一頁掀動著碼在桌上足有一尺多高的古版畫,仔細辨識這些畫的產地。中國北方各個年畫產地竟然一處不缺。這表明東北三省廣大的民間一直是中國木版年畫巨大的市場。照以往專家們的說法,東三省本身沒有年畫產地,它只是一片廣闊無邊的消費年畫的世界。連《遼寧省志》都說他們那里一直到民國年間也沒有專業的年畫藝人。故而,從來沒有人去東北研究年畫。連畫都是外來的還研究什么呢?然而在過去,專家們多從民藝學和美術學——很少從文化學來研究年畫。直到近些年東北地區一些古董市場年畫漸漸走紅,專事年畫收藏的人日見其多,才使我們想到它背后一個重要的不可忽視的人文背景——闖關東。

      從清初至民初這二百多年間,兩三千萬山東人一批批前赴后繼地奔赴到廣袤又肥沃的東北大地謀生。民俗是一種無法丟棄的頑固的文化心理;而且,情感濃重的山東人一定還把故鄉的習俗作為鄉情鄉戀最深切的表達方式。于是盛行于齊魯民間的年畫,肯定會被千里迢迢帶到這里,一年一年滲入到本地歲時的生活里。

      從近代出版的一些東北的方志(例如從黑龍江的《蘭西縣志》、《樺南縣志》、《寶清縣志》到遼寧的《桓仁縣志》、吉林的《白城縣志》、《農安縣志》、《榆樹縣志》等等)看得出,臘月底都有張貼年畫和門畫的風俗。這些地方恰恰就是山東人闖關東的落腳地?墒,山東人闖關東是漫長的二百多年呵!東北三省使用的年畫一直都是山東人從老家捎去或是由關內供應的嗎?既然東北有那么巨大的年畫需求,山東人會不會把他們的作坊搬過去,甚至在那里也形成一些小產地?我這樣推測,是因為很多年畫產地的源起,都始自一些心靈手巧的外來藝人把刻版印畫的手藝帶過來,會不會有一種我們從不知道的“闖關東年畫”?

      我把關于“闖關東年畫”的想法告訴給家在吉林的中國民協副主席曹保明,請他下去先摸摸情況:弄清楚闖關東年畫到底是一種文化傳播的現象,還是東北曾有過年畫作坊和產地——只不過我們對此無知?曹保明是保護東北民間文化的一員大將。人熟地更熟。田野工作是他的強項。他寫過不少關于獵手、漁夫、伐木與馴鳥高手的口述史,都是田野記錄的上品。其實我倆有許多相似之處,就是既能調查,又能寫。有許多人能調查不能寫,或能寫不能調查。

      經過他帶領民協人員幾年的艱苦普查、搶救,“闖關東年畫”終于有了成果。他們在吉林北部挨近黑龍江的白城的通榆竟然發現木版年畫的作坊!這可是民藝學一個大發現。它填補了東北三省沒有年畫產地的歷史空白。白城地處科爾沁草原。滿人入主中原后,把這片草原劃給曾經有助清王朝的蒙古族貴族。后來,蒙古貴族大塊大塊地把草地出賣給來開荒播種的山東人。這里就成了闖關東的熱土。山東人在栽種生活時,無意中栽種了文化。年畫也扎下根來。

      曹保明的調查結果,印證我們的推斷不謬。吉林通榆年畫作坊的歷史可以上溯一百年以上。上一代故去不久的知名的年畫傳人有劉長恩(1931-1996)、劉佩行(1953-2006),就全是山東濟南歷城千佛山人。如今健在的年畫傳人李向榮、朱家安以及剪紙藝人高靜,祖籍也是山東。據他們說,制作年畫的手藝是曾祖一輩“闖關東”時帶到草原上來的。這些都證實了此地的年畫制作與闖關東的直接關系。據初步調查獲知,李向榮一家所擅長的年畫全是中原的傳統題材。諸如門神、灶王、神像、戲出故事、歷史人物、神話傳說、娃娃仕女、吉祥圖案等等,一樣也不少。他們自己刻板,自己印畫,連染紙也自己做。他家印制的年畫行銷遠近很多地方,連周邊的包拉溫都、瞻榆、糜子荒一帶蒙古族村子也掛他家的畫?上в捎跉v史久遠和文革之難,世代相傳的數百幅古版全劈成碎木燒了。沒有版就沒有版畫的生命,從此也就中止了年畫制作,一些年畫藝人全改行了。如今,傳人李向榮還是技藝在身,工具依存,但空無畫版。去年,通榆木版年畫曾申報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由于歷史資料匱乏,未能被認定為“遺產”。

      為此,我請曹保明對“闖關東年畫”做繼續延伸調查。一是擴大普查范圍,進行地毯式文化搜查,重點是找尋年畫制作的傳人與后代;二是對白城博物館現藏的為數不少的民俗年畫進行鑒定,找出確定無疑的本地作坊的年畫遺存;三是從東北各地的古董市場和收藏家手里找尋物質性見證。一俟材料充分和明確,我們會在吉林或黑龍江什么地方召開“闖關東年畫”學術研討會。至于闖關東年畫的藝術特色,以及畫中東北地區的人文內容,都需要下一步深入地研究與探討的。闖關東年畫肯定是一個尚未開發的文化礦藏。但這個功勞,我們不能忘記保明扎實的工作功績。

      前不久,中國當代傳統生活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中國召開,讓誰來主持呢?這次會議,有來自全球如美國、日本、韓國、俄羅斯、印度等最具代表性的“田野”文化方面的著名專家和學者,如美國佛羅里達大學的艾倫·伯恩斯教授,他是世界上著名的民族學、文化人類學、田野文化工作專家,他曾經親自到南美瑪雅人生活過的部落里采訪古老的印第安人的首領亞瑪,寫出了《朝代的奇跡》。他記載的瑪雅部落的首領曾經是一位中國人,他小時隨家人從中國的北方遷徙到南美,家族輾轉經白令海峽、北海道,到達加拿大,然后又從美國往南,來到了和墨西哥毗鄰的南美州印第安人瑪雅部落,后來,他在反對墨西哥人的壓迫戰爭中,率領部落人去抗爭,成為了一名首領。艾倫說,他與亞瑪對話,感覺出東方民族的那種執著和睿智。

      是中西方文化的不斷交流,把一個久遠的歷史話題留給今天并將重新提起。這個真實的記載,已成為不爭的事實,中國人在歷史上以自己不停的開拓腳步和頑強的遷徙到達了世界上的各個地方,包括南美這最遙遠的地方,并以自己頑強的生命力和智慧成為瑪雅人部落的首領。那么組織和主持這次對歷史民族生活傳統進行深入探研的研討會一定要選出一位能夠在這個領域有重要影響并熟知地域文化的專家與其對等,這時我一下子想到了曹保明。開會之前我約他事先來天津。我對他說,你不要照稿主持,你要從內心深處把對中國文化的地域文化調查感受和理解表達出來。曹保明當時有些顧慮,我便說,以你多年對東北深入田野的文化實踐,把生活的感受與生動性表述得越自然越好、越流暢越好。因為這次會議其實就是對中國和近現代國際社會和人類現實生活傳統的調查專題,越樸實便越真實,我們相信你會做好。我給他打消顧慮,也是在挖掘他。他也感受到文化對他的重視。我又告訴他這次會議要充滿深深的學術交流氣氛,因為還有天津皇會的許多傳承人到場,并把當天論壇開幕式后的第一場論述為我、烏丙安、劉魁立、陶立幡先生的發言作點評和評議的任務也交給他。對于一個在當代文化界進入這樣的層次,這是一個人很高的資格。無論是開幕式,還是第一場的交流、點評,他最后都是勝任并別開生面。記得當介紹韓美林先生時,保明的生動闡述也讓韓先生感動了,他甚至在現場唱起了當年他在鄉下聽到的陜北民謠。這些其實都是“田野”工作的“功力”,在今天的現實生活中該是多么重要的能力呀!曹保明非常善于進入田野文化深入開發和實踐,他主持會議和論壇之后,又形成了對艾倫·伯恩斯的采訪,并寫出了《一個古老的文化存在》的“田野”對話。

      因此我也在想,其實我們應該重視一下像曹保明這樣的學者。多少年來,他在民間奔走,隨手寫下的著作就有幾十部之多,但從不張揚自己,仍是樸樸實實地為搶救和保護民族文化默默工作著。如果我們的每一種文化遺產都有一位像曹保明這樣的守望者,我們就會放心;如果我們文化的事業,能有一批像曹保明這樣的人在基層努力工作,那樣才能真正繁榮與發展起來。當然,對那些不計回報肯于為文化事業而獻身的人,我們也應有責任去幫助、愛惜和重視他們。因為他們是我們事業的中堅力量。聽說吉林省要將保明近百部著作精選出二十部編輯出版,我欣然為其題寫《東北文化源頭記錄》,我覺得,這真是文化的源頭記錄,雖然屬于東北吉林地域,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屬于國家乃至世界文化遺產的珍貴財富,愿它早日與世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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