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潛的寫作者(曹軍慶)

　　郭海燕，曾用筆名曉窗。省作協文學院簽約作家。2007年參加第六屆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2008年畢業于魯迅文學院第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

　　那一年，省作協文學院在咸寧搞活動。在咸寧境內的一座山上。去的時候我和郭海燕坐鄰座，車上盤山公路，郭海燕有點暈車。

　　暮色濃重，彌漫在山間和車窗外。沿途郭海燕一直在跟我講述安妮·普魯的小說，那是我第一次聽說安妮·普魯。哪怕是在她暈車的時候，她也沒有停止講述。她的腦袋在靜謐的暮色里晃動。因此看上去她有些難受，但仍然興奮。她講到一頭閹牛。殺牛者殺了牛，牛皮剝到一半，他老婆喚他回去吃午飯。殺牛者順勢割下一瓣牛肝，炒著下酒。酒意讓他困倦，他睡了一會午覺。醒來后殺牛者準備繼續干他未干完的活，但是那頭牛卻不見了。殺牛者四處尋找，他看見那頭牛披著剝了一半的牛皮就像披著披風，紅著眼珠子在山崗上游蕩。

　　活動結束，我回到安陸。第三天中午，我正在家里午睡，迷糊中墻壁搖晃。事后證實，四川汶川發生大地震。

　　我記得如此清晰。郭海燕為我講述的那篇小說，我當時并不知道它的意義指向。但我被一種野性的、不可知的神秘力量所震撼。我后來讀過安妮·普魯的書，卻不再有她講述時帶給我的那種力量。

　　郭海燕出生于鄂東浠水，少年時求學黃州，在武漢上大學。畢業去了鄂西宜昌，先后在猴王集團、清江公司工作過，后來又到了武漢，編一份文學雜志。她曾自言，“要么，就不干；要么，就全力以赴去做”，這說明她是個很認真的人，不管對生活、創作還是工作，她不敷衍，心中總有光芒。在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評選中，敬業的她責編的兩篇小說同時獲獎，這在編輯行當中不多見。

　　郭海燕性格溫和、包容、敦厚善良，看著就像是鄰家姐妹。也有人說她的長相里有佛緣，因為她長得慈眉善目。郭海燕不事聲張，工作之余寫下大量作品，評論家認為她的寫作充滿隱喻的力量。我認可這一斷語，很可能我們對文學內在的力量都很看重，對文學所能包含的隱喻效果都有興趣。正因為如此，當她在盤山公路的暮色里講述那個故事時，才會那么投入。她不太愛說話，開會發言她的聲音也小。但是如果仔細聽，你會發現她思維縝密，很有想法。

　　一個寫得很多的人，并不把成果掛在嘴上，這在當下已經不僅僅是低調，我當作是一種品質。郭海燕是具有這類品質的人。上次又見到她，她顯得有些疲憊，遠離人群獨自閑步。

　　那是吃飯之前，大家都在餐館門口扎堆閑聊。我和郭海燕也說了幾句話，她提出了一個問題。她說寫作有意義嗎？寫得好或者寫得不那么好有區別嗎？我這里沒有使用引號，或許這不是她的原話？可讓我心驚的是，這恰恰也正是我的疑惑。我們見多了所謂文壇內外的諸多怪現狀，名目繁多的研討會和評獎，是否真的在見證好作品？問題不在這里，我確信問題在于我們自己的內心。你在抱怨嗎？或者你將會放棄？讓我欣喜的是郭海燕沒有這樣。盡管形而上的思考令人沮喪，但她仍然在堅持，這才是最重要的。

　　沉下來，堅持，全心認真地去做那些或許真沒意義的事情，其實正是人生的意義所在。這么說像是悖論，聽著繞，但卻是真的。你能怎么樣？你只能決定你自己。

　　不久前寫過一篇文章《盲人摸象的寫作癥候》。我認為文學的希望在于那些隱匿的、潛藏在深水里的寫作者。他們不屬于喧囂和浮躁。對于相對悲觀的我而言，他們安詳平靜的寫作也許真的能夠代表文學的未來。真是這樣，郭海燕無疑是他們中的一位，因此郭海燕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