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天的辦公桌 早報記者 魯海濤 圖王安憶(上海作協主席,中國當代文學女作家)
我們很早就在一起工作了,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沒有到作家協會工作。我母親在主持作協工作的事情,就把長天調到作協工作,然后我們才陸續來作協做專業作家?梢赃@么說,(他是)“文革”之后,作協重新恢復工作后,最早參加到作協工作的作家之一。他是一個鎮定的人,總是為別人想很多,又很隱忍。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主見,他還是有個人意見的,比如他做“新概念作文”。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寫作,但是現在的寫作,如果你沒有走向市場的話,你的寫作影響力就會降低。但他的寫作,肯定沒辦法在市場上受到太大關注。他做新概念,但他寫作很傳統,堅持傳統嚴肅的文學創作。
我和他在一起從來沒有談起生死問題,是我沒有勇氣。雖然大家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還是很意外。他的病情是有點意外的,因為看上去一直不錯,雖然血液指標不太好。他很鎮定,給人感覺沒那么嚴重,我也參加過他醫生的會診,但看他本人會有些恍惚,覺得他真的還不錯的!過年后,開始有很嚴重的癥狀,他總是表現得鎮定,在生死面前保持不失控。每天他都會給我發短信,告訴我每天的血液檢查指標。直到三天前,他的司機告訴我,今天就不發了。其實,他是發不動了!
我們這批作家怎么都這么命不好,陸星兒、蔣麗萍都那么早過世,看來寫作真的很費精力。
孫甘露(上海作家)
1986年,我因為“青創會”開始認識長天,他當時已經在作協工作。是趙長天介紹我加入作協,介紹我入黨和介紹我成為作協專業作家,對我個人而言,他是很重要的一個人,非常提攜我。
長天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很照顧別人,尤其是年輕人。所以他后來去《萌芽》并舉辦“新概念作文”大賽也不是偶然的,他總是很關心別人。他是一個很敏銳的人,但是他的表達方式是很委婉的。長天脾氣好,由于各種原因,這些年也比較壓抑。
在我認識的人里,他真的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他也有單純的一面。去年5月剛剛開始查出白血病的時候,他身體都還好,還能游泳。剛剛住院的時候,他都還好。當中出院過一次,然后我去醫院看他,他只能坐著。有一次,我去看他,他對我說,我難過死了,像悶在水里一樣。
我的看法是,長天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是一個蠻老派的作家,受蘇俄文學影響很大,完全走寫實路線。這種寫法是跟他的為人高度統一,他對現實的觀察反映到他的寫作中。但1980年代以后,原先寫實的路線開始被其他聲音遮蔽了!其實他是很細膩的人,反映了他那代人的感情和人生經歷。但有一個時期,長天這樣的寫作就被遮蔽了!文壇應該是開放的,但我們這里什么熱鬧追什么,結果像長天這樣的寫作就被忽略了!
陳村(上海作協副主席,作家)
我跟他是老朋友了,我們從1979年開始就是朋友,經常見面。他的為人,還沒有聽我認識他的人說他的不好。他非常寬厚,工作認真,兢兢業業,對朋友很真誠。他也很低調,萬一有什么事情,他愿意去擔當責任。就算那次大事件之后,也沒有逃避退縮,事后無怨無悔。
他去世,很傷心。他做了很多提攜后輩寫作者的事情,也遭到很多攻擊。他對韓寒的事情也實事求是,也承認在這過程中有些疏忽,但是沒有人故意去做壞事,也完全不可能。他一輩子都很坦然,從來不做有貓膩的事情。
他寫作其實很好,但給讀者感覺,他總沒有出名。在中國,如果你寫作很張狂,可能就能被人看到、被關注,他寫得比較平實,仔細讀有真意,他寫的當下是很真實的當下,不是變形的當下,但這并不能受到關注。他曾花了很多精力寫赫德,大概前后有三年。在我看來,他這么去寫赫德這個人物,其實也寄托了他的個人理想,赫德把持的中國海關是腐朽的大清王朝唯一一塊凈土,但他以一己之力做了很干凈的事情。我想這是他向往的。我想,因為他的去世,去讀讀他的作品,可能會改變對他寫作的看法。
宗福先(上海作家,中國電影編劇,《于無聲處》作者)
我跟他認識有30多年了,在1980年代初,他那個時候是工人業余作者,上海文學那個時候經常組織一些文學活動,在那個活動上,我們就認識了。1985年,市委批準,作協從文聯獨立出來,我跟他同時進入了作協工作,他是書記處常務書記,我是書記,我們一起搭班工作了十來年,直到我后來生病離開作協?梢哉f,我們是無話不談、相當熟悉的朋友。
他是一個真正的朋友。這種朋友,你會覺得“可靠”!你有事也好,沒事也好,你會覺得很安全。你知道,他會幫助你,支持你!在文藝界,大家都這么說,互相之間關系比較復雜,文人相輕,但是在這么復雜的文藝界,長天的口碑一直這么好,在任何選舉中,他的選票從來都是最高的人。他在文學界的聲望,是由他的為人所帶來的。這是非常不容易的。在這樣一個地方,得到眾口一詞的美譽是相當不容易。
從某種意義上,他愛好不多,不抽煙喝酒。但是他喜歡喝茶。喝茶是他一生中的特別大的享受。他到后來不能吃東西,只能吃藥和營養品。一個護士也對他說,不能喝茶。在去世前幾天(上周四下午),我和王安憶一起去看他,那個時候他還笑瞇瞇地對我們說:“我剛才喝了一杯西湖龍井茶,真舒服!”在那刻,完全不是一個病人。他是一個非常細膩、真實的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