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聽了庫切北京演講的人們喜歡用這個詞形容他。一向不愿公開講話露面的他真的來到北京讓人們出乎意料;傳言一次說話不超過5句卻真的在北京完成了20分鐘主題演講的他讓人們出乎意料;不喜歡回答提問卻有禮貌地回答了北京所有現場提問的他也讓人們出乎意料。
■ 人物介紹
約翰·馬克斯韋爾·庫切
出生于1940年2月9日,南非白人小說家、文學評論家、翻譯家、大學教授。是第一位兩度獲得英國文學最高獎——布克獎的作家,于200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002年移居澳大利亞,任職于阿德萊德大學。代表作包括《恥》《等待野蠻人》等,新作《耶穌的童年》日前由浙江文藝出版。譯者文敏認為,其新作體現的是溫情,多了傷感。而庫切說自己現在年紀大了,本質上是老人的寫作。
譯者:他典型回答問題的方式是“yes”或“no”
已經翻譯了庫切七本書的文敏就是這些出乎意料的人之一,前日她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聽完了庫切的演講,她沒想到一向寡言的庫切會講了那么多的話,“覺得有點話癆的感覺了,以前很多時候他回答問題等于沒有回答!
但是文敏眼中的“話癆”庫切在不太了解他的人眼中依然算是寡言寡語,不久前文敏幫一家國內的媒體進行了一次對庫切的郵件采訪,庫切回復的答案被采訪的記者認為“太簡單了”,可文敏卻說“那已經比過去的他話癆很多,算是信息量相當多了。他典型回答問題的方式就是,‘是’或者‘不是’。所以在《夏日》里所有和主人公密切的人都跑掉了!
《夏日》是文敏翻譯的7本庫切的書中她最愛的一本,很多人認為《男孩》《青春》《夏日》是庫切的自傳三部曲,但庫切在接受過的很有限的采訪中曾經否認了這種說法?刹还茉鯓,《夏日》里確實有和庫切經歷重合的部分,文敏認為主人公的性格里多少有作家本人的影子,不過她喜歡這本書是因為里面敘事風格的自省式。
作家:他話少擅聆聽
內省式的、節制式的庫切,才是人們意料之中他應該有的樣子。沒錯,他就是這樣的,在前日那場和莫言的活動之后,他又把頻率調回到他希望的位置。
在晚上那場和中國作家共聚的晚宴上,庫切的話語寥寥!八麤]怎么說話,他也不太去辯駁或是表達觀點,他擅長聆聽!蓖瑯映鱿硌绲氖⒖梢悦枋龅。在其他澳洲作家都暢飲二鍋頭的時候,庫切卻節制地幾乎沒有喝白酒。就好像當天中午在飯后他們幾位澳洲作家結伴在現代文學館旁一個咖啡店喝咖啡時,大部分人都點了濃縮咖啡的時候,庫切只要了一杯洛神花茶!拔腋杏X像他這樣一個節制的人是不會好烈酒的!笔⒖梢苑治稣f。
在盛可以之前的想象中,庫切是個嚴肅、嚴謹、不愛笑的人,而一天觀察下來,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拔夷芸吹降木褪撬袔状挝⑿,他是個不輕易笑的人,他確實比較安靜!
庫切:我筆下的人物是自己的主人
如果所謂的自傳三部曲并非自傳的話,我們能查到的關于庫切生活的細節故事并不多,他沒那么愛談論自己。
我們能知道的有,他喜歡板球和英式橄欖球;他是個出色的廚師,20多歲時他做的煎蛋卷讓他的朋友20年后念念不忘;他是個自行車愛好者,參加了15次阿格斯自行車循環賽,最好成績是3小時14分鐘;他是一個極端的素食主義者和動物權利保護者,《紐約時報》要求馬尼拉一家動物園給一個被關了30年的大象以自由時,庫切被當成其最有說服力的“武器”。(但庫切對動物的友愛之心好像也非一直如此,他的一個朋友就說他會用霰彈槍打貓,防止他們靠近自己的花園。他的前妻說過,庫切可以說是故意設計了寵物狗的死亡,因為他允許它在馬路上跑。而前日在現代文學館的露面,他穿了一件皮衣。)
比起講自己的故事,庫切大概更愿意談的是他的思想和觀點。就好像在回答那位中國記者郵件中關于“是什么原因決定寫《耶穌的童年》這本書”的問題時,他直接跳過了這個提問。
事實上,庫切根本就不愿意解讀自己的小說以及小說里的人物,他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個更好的、更明晰的、更簡短的話語就能表明小說想要表現的內容,那為什么不直接就拆毀小說呢?”他認為如果自己孜孜不倦地繼續解釋小說里的人物,那只能說明小說里的人物不夠聰明,那對主人公也是一種冒犯!懊慨斢腥烁艺勂稹业娜宋铩,我腦海里立刻出現一個形象——那是一個在公共廣場上兜售商品的流動小販形象,兜售些鉛做的小士兵、上發條的小狗小馬之類的東西,讓這些小玩具在地上爬來爬去……我希望我的人物根本就不屬于我,他們是自己的主人!
學者:他是個敏感、細膩的悲觀主義者
中國社科院文學所所長陸建德認為庫切是當今世界上最出色的作家之一!皫烨邢啾扔谄渌骷(尤其是生在英美的作家)非常不一樣,他出生在南非,這使得他與英語文學有一種特殊的糾結,他大概在10年前從南非移居到澳大利亞。他沒有要成為英國人或是美國人,而是決定要到澳大利亞去!睅烨心贻p時曾經到過英美學習寫作,但他最終選擇澳大利亞的行為被陸建德解讀為“一方面他主要的閱讀來自于英國文學,另外一方面他又意識到自己必須獨立于英國文學,他是生活在南非的一個用英語寫作的作家,所以他一方面深愛著英國文學,另一方面又不斷地讓自己以平等的地位與英國文學展開對話!
在北京的主題演講中,庫切認為諾貝爾文學獎多年來希望給獲獎者貼上“理想主義”的標簽,但是他舉出了包括奈保爾、耶利內克在內的三位肯定不是理想主義的獲獎作家,而陸建德認為,這個名單里還應該加進去庫切本人!霸谒淖髌贰队陌抵亍防,他就講人的內心黑暗,探索人的復雜心理!
這種洞察的復雜性也表現在庫切的其他作品中,比如中國讀者最熟悉的《恥》中,庫切并不天真地認為種族隔離取消后,南非的問題就都可以解決!霸谶@本書里黑人在取得權力后,也會做出非常殘暴、陰險的事情。所以我覺得他在政治上是有一些悲觀情緒的,他對人性的看法不是樂觀的,而且他對人類生活本身也沒有太美好的看法。中國傳統文學是講人類中心主義的,但庫切對于這一點尤其敏感,他是痛苦的敏感。他是一個非常敏銳、細膩的悲觀主義者。對人不抱太多的希望,但他自己身上又有著無限的溫情!
如果在庫切的小說中我們無法感受到庫切的生活細節的話,至少在他的兩本文學評論集《異鄉人的國度》和《內心生活》中看到一些他對生活的態度與理解。在評論博爾赫斯的文章中他寫道:“聲名鵲起后,不斷有人邀請他去發表演講,他也來者不拒,一一答應下來……他很少拒絕采訪,講話也變得喋喋不休起來!痹谶@段描述里庫切顯然對博爾赫斯當時的做法并不贊成,甚至是不屑,所以在他的生活中他選擇了一條相反的路。
■ 庫切語錄
●今天對于文學獎的定義,一個作家仍然可以因為自己職業的優點,而被認為是一個哲人。但現在沒有機構可以對我們這個時代乃至我們的道德生活下權威的結論。(我常常覺得很吃驚,比如,諾貝爾獎沒有哲學獎項,或者他設立了物理獎項卻沒有數學獎,更不用說音樂獎,音樂畢竟比文學要更普及,它運用的是一種特定的語言。)我認為現在關于作家是一個哲人或者說圣人的觀點已經差不多消亡了,如果把我看成那樣一個角色我會覺得非常不舒服。
●對我來說生活在問題之中,比抽象的回答它們,是富有成效的。
●我不會把小說創作當成一種抽象的思想。我不是想否定智力的運動,但有時候一個人的直覺會把他帶到智力所抵達不到的地方。
●人們往往傾向于貶低故事。比如我們常說,故事是講給孩子們聽的,是編給天真的人讀的,而不是給成年人讀的,不是給嚴肅的人讀的。故事逗我們開心,但并不啟發我們。
●小說只講故事。問題應該這樣問:只講故事是什么意思?
●只要能對我們的存在提供某種質詢——也許以幻想、象征或者講故事的方式,這對我來說就是好的生活。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姜妍 見習記者 江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