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良英(1920年5月3日-2013年1月28日)生于浙江省臨海市,畢業于浙江大學,為中國知名物理學家、思想家、社會活動家。曾翻譯《愛因斯坦文集》商務印書館(三卷本、1979年)。 新京報漫畫/師春雷 【一種追思】
2013年1月28日13點25分,許良英先生在北京海淀醫院去世,終年93歲。從這一刻起,我知道,我永遠失去了敬愛的許先生,中國永遠失去了許先生!
1920年5月3日許先生出生于浙江臨海括蒼山下的張家渡,1939年考入浙江大學物理系,從廣西宜山到貴州遵義、湄潭,在輾轉流徙中完成學業。他在專業上顯示出的天分和特質,深受王淦昌教授的賞識,他卻一心從科學轉向革命,歷盡艱辛尋找中共地下黨,終于在1946年如愿以償。他因王淦昌之召回浙大物理系任教,并秘密領導浙大乃至杭州的學運。上世紀50年代初他調到中國科學院后,想擺脫政治,回到科學研究當中,1956年出版了《科學與社會主義》。未料1957年風云突變,并沒有“右派”言論的他,卻因為反對反右運動而成了中科院第一個右派,回故鄉種地二十多年。
從1962年起,他在農村的煤油燈下編譯了三卷本《愛因斯坦文集》,1977年起由商務印書館陸續出版,影響了幾代人。1979年,他的“右派”身份獲得改正,他重回中科院,從事科學史研究,主編了《20世紀科學技術簡史》,被金克木譽為“題為簡史,實是大書”。1980年他為中共中央書記處“科學技術知識講座”第一講《科學技術發展的簡況》起草的講稿,率先提出“科學和民主是現代社會賴以發展、現代國家賴以生存的內在動力”的論斷。從那時起,他發表一系列文章,倡導民主、科學、人權。在他生命的最后二十五年,他與妻子、歷史學家王來棣先生合作,研究、撰寫《民主的歷史和理論》,書還沒有最后完成,而先生已撒手而去。
比許先生的研究、著作更重要的是他留下的思想和人格影響。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他都是中國社會直言不諱的象征。他多次說,竺可楨校長為他母校浙江大學定下的校訓“求是”就是“排萬難冒百死以求真知”。他在竺可楨時代的浙大校園前后學習、工作、生活十一年,深受“求是”學風的熏陶,奠定了嚴謹、踏實、敢言的人生底色。在他身上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不僅要做好專業工作,而且要關懷社會,承擔社會責任。
徐先生不僅是愛因斯坦精神的傳播者,更是踐行者。他念茲在茲的是愛因斯坦的名言:“在長時期內,我對社會上那些我認為是非常惡劣的和不幸的情況公開發表了意見,對它們沉默就會使我覺得是在犯同謀罪!彼淮未蔚赝ι矶鰹槊褡骞呐c呼,秉承的只是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他說真話,求真相,做真人,無畏無懼,他卻多次淡然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學習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衣》中的那個小孩”。明代不怕“滅十族”的方孝孺就是他家鄉臺州人,魯迅在《為了忘卻的紀念》中稱之為“臺州式的硬氣”和“迂”。許先生一生有三十多年在臺州度過,臺州地域文化對他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他以臺州人的“硬骨頭”而驕傲。
在他身上還體現了深刻的反省精神,他自稱一生有過三次大的轉折,起初即使成了“右派”,他還真誠地相信過畝產十幾萬斤的神話,甚至認為“文革”也是必要的。直到1974年目睹后才開始醒悟。從那時起,他不斷自我反省,批評曾經的錯誤,最后徹底否定了過去的盲從與迷信,回到民主與科學,回到啟蒙的立場上。在他看來,啟蒙首先是知識分子的自我啟蒙。他清醒地認識到在中國這樣一個有幾千年專制傳統的國家,民主化的道路必將是漫長而曲折的。但他并不因此沮喪,始終懷抱樂觀的心態。所以,他對丑惡現象的評判從來毫不留情、犀利無比,卻始終目光平靜,他經常對人說,要有平常心,做平常人。
許先生留下的這些遺產如磐石般安定在地,他的離開決不是他精神生命的結束,愿他的靈魂得到安息。
□傅國涌(學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