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義：結緣“皮皮”三十年

　　李之義回憶說，“那會兒精神變得很脆弱，走不出來”。同事們都知道斯特林堡的結局，都為李之義感到擔心。而翻譯《長襪子皮皮》讓他恢復了往日的精神。

　　“我為什么倒著走？我們難道不是生活在一個自由的國度里嗎？人們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嗎？”這個名叫皮皮露達·維多利亞·克魯斯蒙達·埃弗拉伊姆·長襪子的紅發小姑娘，扎著沖天馬尾，滿臉雀斑，肩上停著一只藍褲黃襖的小猴子，穿著不同顏色的長襪子，腳上的皮鞋大得像兩只小船，剛一出場，就顯得有點驚世駭俗。

　　中國的讀者們對這個形象并不感到陌生，她就是瑞典著名的“童話外婆”——林格倫女士筆下的世界上最自由的孩子——長襪子皮皮。該書曾經有“沒頭腦和不高興”的“爸爸”任溶溶先生從俄文譯過來的譯本，而至今最廣為流傳的從瑞典文直接翻譯的譯本出自于我國著名瑞典文翻譯家，同時也是研究斯特林堡與林格倫作品的專家——李之義先生。

　　與皮皮相逢

　　斯特林堡是瑞典現代文學奠基人，被瑞典王國駐中國大使雍博瑞稱為“瑞典的魯迅”，而莫言又曾正言“魯迅是中國的斯特林堡”，他們的作品“都表現出一種不向黑暗勢力妥協的頑強的戰斗精神”，而文人式的痛苦，在斯特林堡身上似乎比魯迅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后同他的好友尼采一樣走向瘋狂。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作為瑞典語的專家，李之義被派往斯德哥爾摩深造，三年的時間，他一直潛心研究并翻譯斯特林堡的文集，終日沉浸在斯特林堡近乎錯亂的愛與恨里。用李之義的話說，“搞文學的，不進入到那個狀態中去，搞不出來東西”，加之孤單的國外生活，長此以往，李之義的精神狀況也出現了一點問題。在第一年研究的后期，李之義的一位同事發覺他的言行有些奇怪：經常重復斯特林堡的話，精神也有些恍惚，有一回竟然在雨中跑了四個小時，自己卻不知覺。李之義回憶說，“那會兒精神變得很脆弱，走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同事的夫人剛好是從事兒童文學研究的，她拿出一本書讓李之義看，李之義看了之后，非常高興，當即就決定要利用那年暑假把這本書翻譯過來，人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這本書，就是阿斯特麗德·林格倫女士的《長襪子皮皮》。而李之義與皮皮以及她的創造者林格倫女士結下的一生之緣就從此開始了。

　　結識林格倫

　　瑞典作家協會對李之義先生的翻譯十分稱揚，于是安排他與皮皮的作者林格倫女士見面，那是在斯德哥爾摩市中心的一處房子內，當時，七十多歲的林格倫已經蜚聲世界，但還是親自給李之義泡咖啡。兩人一見如故，相聊甚歡，聊起彼此的身世，居然發現有著許多相似的經歷。林格倫女士和李之義自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老太太對李之義一直照顧有加。李之義回憶起一些往事，滿是感慨，“那會瑞典早就用上電腦了，老太太聽一個朋友說我還在用手寫字，托大使館給我捎來一萬塊錢買電腦，1986年那會兒，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币灾劣诤髞�，當90多歲的林格倫女士因病重雙目失明、謝絕一切來客的時候，聽說李之義先生在斯德哥爾摩，也提出要見一面。兩人互通了多年的信件，復印件現今也展出于林格倫紀念館內。

　　“皮皮”引發的爭議

　　李之義曾經問過林格倫，創作《長襪子皮皮》的目的是什么，得到的答案很簡單：為了娛樂兒童，這有別于瑞典另一位偉大的兒童文學作家塞爾瑪·拉格洛芙的《騎鵝旅行記》�！厄T鵝旅行記》集文藝性、科學性、知識性為一體，希望讀者通過變成小人的主角尼爾斯的視角，騎在鵝背上周游各地，幾乎是一本安排精巧的富于童話色彩的瑞典地理教科書。相比之下，皮皮就顯得有些“肆意妄為”了。

　　“皮皮”剛面世的時候，引起了相當大的爭議，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關于皮皮的行為是否具有不良誘導性，時間回答了這個問題。李之義說，原因很簡單，因為皮皮是個特殊的孩子。皮皮力大無窮，能夠只手舉起一頭牛，因此不懼怕任何壞人，這是身體上的保障。她還有一袋子從船上帶來的金幣，一枚就能夠買下一車的糖果，讓商店的服務員對她唯唯諾諾，這是經濟上的保障。她還有獨有一處住所，一個陪伴左右的尼爾遜先生(小猴子)和一匹馬，生活豐富多彩。她的生活簡直是每一個孩子的美夢，自然能給孩子們帶去莫大的歡樂而能讓孩子們清楚地明白故事和現實的區別。別說是孩子，就是大人也能在皮皮的故事中忘記日常生活的不愉快，得到心靈的慰藉。

　　另一方面，皮皮還有著特殊的歷史意義。因為林格倫創造皮皮的大背景是二戰后期，歐洲正盛行類似法西斯主義的對權威絕對服從的教育理念，而瑞典國內的保守派和自由派正辯得不可開交。李之義認為，絕對服從的教育是當時的日本、德國發展軍國主義的溫床。所以，皮皮身上所蘊含的自由的教育主張，其意義正如瑞典前首相約蘭·佩爾松對《長襪子皮皮》的評論一樣，“長襪子皮皮這個人物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把兒童和兒童文學從傳統、迷信權威和道德主義中解放出來……皮皮變成了自由人類的象征�！笨峙逻@也是皮皮在世界范圍內經久不衰的重要原因。(本報實習記者  何昱康)

　　李之義其人

　　李之義先生今年虛歲73，聲音還是清澈有力，待人溫和有禮，令人生敬。他近日在翻譯林格倫的傳記，進程已過大半。當被問及有什么興趣愛好，先生不乏無奈地說，沒有時間培養。與其說是沒有愛好，其實使命感在老人身上起著更大的作用。這和當年回國后被人打趣“人家都往外邊跑，你還非要回來”一樣，這和他現在雖已退休多年，卻還是每天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翻譯中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