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詩歌應恢復“大國寫作”傳統

　　第14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順德舉行

　　當代詩歌應恢復“大國寫作”傳統

“年度杰出作家”歐陽江河。 李細華 攝

　　16日，第14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在順德舉行。歐陽江河、路內、宇向、趙柏田、唐曉渡、蔡東分別獲得2015年度杰出作家、小說家、詩人、散文家、評論家和最具潛力新人6個獎項，6位青年網絡作家分獲網絡小說獎。

　　在第14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詩人”的提名名單中，柏樺、王寅、樹才、宇向、尹麗川構成了50年代至70年代詩人的一個完整序列，“年度杰出作家”歐陽江河則是第二次站在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的領獎臺，上一次獲獎是五年前獲得“年度詩人”。

　　詩歌前幾年曾一度低迷。近幾年，伴隨著新媒體的發展，詩歌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精神視野之中�！靶枨蟆币�起的出版回應也十分明顯，長江文藝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等近些年不僅開始梳理30年的詩歌高峰和標準，而且不斷挖掘詩歌新人，不同時代的詩人作品逐漸得到大眾認可。

　　頒獎期間，南方日報記者專訪了“50后”詩人歐陽江河。歐陽江河的寫作，顯示出一種關于“崇高”的詩歌倫理學�；�于此，他從中國古典詩歌文明體的角度提出“大國寫作”，又針對當前詩歌生態提出高揚“崇高”詩學。

　　談現狀▶▷警惕詩歌語言的消費性

　　南方日報：談談你對詩歌現狀的看法？

　　歐陽江河：從朦朧詩掀起文學新的一頁開始，詩歌慢慢回歸到了人的真實生活，回到普通人的日常性，回歸到個人內心當中。這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經過這么多年的發酵、轉化以及推進，語言已經變得相對成熟了�，F代漢語意義上的中文，包括媒體語言、行話、廣告詞等，全都受到這種詩歌語言的滋養。

　　但同時，又有太多自動化的東西，太多超越個人感受的東西出現。詩歌變成一個時代的時尚，一個大家都可以用的、集體性的、教科書性質的東西。這種東西既是好事，同時又會產生副作用——語言的原創性減弱，創造的可能性大大的減弱。語言的創作出現了一種惰性、慣性，進而就產生了一種自動性，變得誰都可以拿來用，變成了當年的“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這時候，一種負面消費性的東西就出現了。寫作和閱讀都變成一種消費，消費眼淚、傷感、憂郁、優美和愛情中一些泡沫。

　　南方日報：你的詩歌里有大量日常性的事物，你是如何處理詞與物的關系以及那種瑣碎的轉瞬即逝的東西？

　　歐陽江河：中國當代詩歌寫作近年來特別注重處理日常性。這種日常性又不是口語詩那種流水賬、純瑣碎的東西。日常性指的是人可以生活在其中，但是又把生命投射出去。

　　一句話，日常性是當代寫作的落腳點，但又是出發點�！俺�越”這個詞我覺得也是可以用的，既身陷其中，又超乎其外。詩歌文本在這里變成了一個可以折疊的處所，讓我們的思想、詞與物的對話寄居其中，讓我們同時把自身的超越性和局限性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這時候，詩歌是作為一種語境，一種語言的氛圍，一種人的基本處境。我們不僅寄居于江湖之中，還“相遇江湖，但又相忘于江湖”。詩歌寫作是既相遇又相忘的產物。它是一個能夠讓我們在里面呈現記憶和追憶，也可以讓我們在其中消失和相忘的東西。

　　談寫作▶▷恢復詩歌寫作的崇高傳統

　　南方日報：您提出“大國寫作”，具體是什么含義？

　　歐陽江河：我所說的“大國寫作”，指的是中國自古以來是一個詩歌引導的文明體，一個生命、文明、知識、語言、寫作意義上的共同體。自古以來中國就有詩教，有詩歌寫作的崇高傳統。像孔子編《詩經》時所講“不學詩，無以言”，這其中已然包含了一種用詩歌作為語言文明、倫理文明、文化文明基本構成的含義，這樣一個生命文明意義上的特別高蹈但又特別日常的東西，既是崇高的，又是日常的；既是文明的，又包含了普通人的生活。它是心靈的、智慧的、甚至信仰的，也是一種教養的、禮貌的，或者一種憤怒的東西，所以可以興、觀、群、怨，它就是中國作為詩歌文明共同體的一種特殊的表達方式、呈現方式，特殊的匯集方式與認知方式。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說中國是一個古已有之的詩歌文明體，中國的詩歌寫作是“大國寫作”，而不是那種小格局的、小語種國家的寫作，這不是大國沙文主義，而是在文明意義上講的詩歌文明大國，這是古已有之的。中國人的很多觀念、倫理、立場以及對人的看法，包括語言的塑造、成熟、變化，都是通過詩歌來加以呈現、規范、匯集和分享的，我是從這個詩歌意義上來講“大國寫作”。

　　南方日報：你曾區分李白是天縱英才，而杜甫、韓愈是一種百科全書、學者式的類型。你屬于后者？

　　歐陽江河：我對中國古典文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可能我感興趣更多的是“礦藏”，是煤，味道不好，又沉甸甸的，也不好看，但那個東西可能更有意思。就像韓愈，我一直認為韓愈是最偉大的唐代詩人。韓愈的積累從大地上來，不那么討喜，但他卻是一個特別偉大的集大成者，他的東西厚重、龐大，而且格局巨大。韓愈和杜甫的格局特別大，能處理大時代，他們是集大成者。同時，他們身為大詩人，身上藏著許多小詩人。而小詩人就是工匠意義上的，干著苦力活。他們不像李白這樣是一個純粹意義上的天縱英才，他們身上是小詩人和大詩人綜合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