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當下中國的災難太多，多數是人為的

　　何建明：當下中國的災難太多，多數是人為的

　　——《爆炸現場》在線交流

　　2016年3月22日

　　提問：天津大爆炸當時和之后已有那么多新聞報道，您為什么還想到把它寫成報告文學？是您自愿寫的，還是政治任務？

　　何建明：您提的問題我覺得非常有意思，但實際上在我看來，天津大爆炸新聞報道有很多還沒有涉及到，你看了我這個作品就知道，原來天津大爆炸還有好多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在我們這部作品當中都反映出來了。天津爆炸的第一刻開始，作為一個作家，我特別想關注這件事情，但不是很容易能到現場的，后來我一方面也是自己的愿望，另外國務院事故調查組進入的時候，他們希望有這樣有一部真實的反映人的互動的作品，于是我正式進行現場采訪。大概過程就是這樣的。

　　提問：這本書有沒有寫到什么“內幕”？

　　何建明：這本書的內幕太多了，70%左右是在其他媒體上沒有看到的。比如說我寫到有一個消防隊員，40天才醒過來，怎么醒過來的，他跟母親之間的交流，我在這個書當中就有。還有一個消防戰士巖強，他是受傷最嚴重的，他跟他的新婚妻子后來怎么處理這個關系的。還有現場搜索失聯的消防隊員，還有這些犧牲的消防隊員，他們有的尸體都不太完整，最后他們怎么跟親人見面，等等這些都是我在這個書中表現和表達的你所講的內幕。

　　提問：許多報道追問大爆炸發生的原因，您作品有沒有寫到是什么原因導致的？

　　何建明：我在封底有兩句話，第一句話是想詛咒這次造成這么大災難、這么大犧牲的責任者，后來國務院事故調查報告也出來，大家可能都看到，實質上天津爆炸這個事故，前因后果以及它的根源很復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的清楚，你看看國務院的事故調查報告就會知道。而我更多的是關注在這場爆炸的過程當中，人，特別是消防人員，他們的表現，他們的生生死死，面對的生命，這塊的問題是我想表達的。

　　提問：從技術上、現場指揮管理的科學性上講，當時是否有不至于造成這么多消防官兵犧牲的可能？

　　何建明：我可以這么說，基于我對一個一個消防車和消防指揮官的了解情況看，在整個爆炸現場發生的情況，特別是消防指揮系統，或者是現場指揮系統來看，應該說沒有任何大的問題。國務院事故調查報告當中也是這么說的。尤其是消防官兵，他們在執行任務過程當中，面對著并不知道危險復雜的環境情況，他們的處置是非常到位、非�？茖W、不存在任何大的問題。因為到現場的時候，開始還沒有爆炸之前是小火，這個火的火勢在現場，尤其天氣熱，后來引發其他爆炸，跟消防隊員的指揮處置沒有什么特別關系的。

　　提問：我們國家的消防體制有沒有什么問題？為何消防隊員都非常年輕？是否缺乏有豐富經驗的消防員？

　　何建明：消防體制，我認為跟人的年齡沒有什么關系，因為我們部隊里的入伍，現在十七八歲，是按照現役軍人服役的條例來規定的。我們消防隊員一般來說最年輕的十七八歲是有的，這是很正常的，年齡跟體制沒什么關系。我倒是認為，因為現在我所看到、了解到的消防隊員，有相當一部分是聘用制的，他們在這次爆炸當中犧牲非常慘烈，對他們的公正、對他們的待遇，這方面是要加強的，我在采訪過程當中也給他們領導指出這些問題，現在國家相關部門對這個問題已經引起他們的重視。

　　提問：真正的“現場”除了逃生便是死亡，在大災難面前，消防隊員是如何面對生死臨界點的？

　　何建明：你說的對，我在一個作品當中，其中有一個章節就是“真正的‘現場’：除了逃生，便是死亡”。像天津大爆炸這樣一個特殊的災難事件當中，在現場活下來的人是非常幸運的。一般來說基本上沒有可能性，因為危機太大了。所以真正的現場除了死亡就是逃生，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在那個現場當中，消防隊員他們面對的死亡臨界線，我覺得表現的那種精神，表現的那種勇敢，他們的行動，在很多方面，我在這個作品當中都反映了，也是這部作品一個非常重要的點，在面對生和死的過程當中，消防隊員如何表現。

　　提問：您在采訪時有哪些最讓您感動的故事？

　　何建明：采訪的過程當中感動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消防隊戰士、官名犧牲，犧牲以后，包括他們的尸體都找不著，后來戰友們發現現場有很多那種沒辦法看的現場，這些東西都讓我感到很辛酸，也很感動，感動的是爆炸以后這些消防官兵，包括老百姓在內，他們相互之間的救助、救援，這是很感動的，在作品當中都有。另外，為了面對這種，或者說讓死亡的戰友能夠在最后一刻有生命的尊嚴，消防隊員、官兵在處理犧牲戰士尸體的過程當中也是非常感動的。

　　提問：您在此書的采訪、出版前后有無遇到什么阻力？您怎么看待這些阻力？

　　何建明：采訪過程當中當然有不少阻力，因為他們不了解我，以為我想挖什么東西出來，其實我是比較正面的去反映我們的消防隊員，我想通過這個現場讓全國人民了解消防官兵在這次大爆炸過程當中，他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做了些什么，哪個地方讓我們感動，哪個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問題，這些都是我在書當中回答出來的。正是因為這樣的思考和我的采訪，所以可能有形和無形的給某些部門、某些單位、某些地區帶來一些影響，因此我覺得采訪和出書前后還是有一些阻力的，有形、無形的東西，有的是明明已經出現的，有的是看不到，但我們還是處理的比較好。

　　提問：您曾感慨“感到有些乏力的是：當下中國的災難太多，多數是人為的”。天津爆炸應如何反思？

　　何建明：天津爆炸給我們帶來反思的東西太多，因為現在中國不僅僅是一個天津爆炸的事件，我記得在書快要出來的時候，深圳有一個大滑坡，等等。今天中國在發展過程當中碰到的問題很多，其中有很多是關于災難和事故的，我覺得人為的因素還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天津爆炸，實質上我之所以寫這部作品是為了警示中國人民，中國人、中國官員，更多的要把人民的生命當做最重要的事情來看待，我們是要發展，但是人民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安全、科學、平安，這是我們在生活過程當中最主要的幾個關鍵詞。我們要珍惜來之不易的成果，但是我們更要珍惜生命。

　　提問：您如何看待紀實與虛構的關系？您在《爆炸現場》書里是如何處理的？

　　何建明：紀實作品是非常有力量的，虛構是一種藝術的再塑造�！侗�炸現場》這樣的書是一個紀實作品，除了我自己要保持報告文學作家紀實的那種真實，就像習近平總書記說的，我們既然寫真實的東西就不能有半點虛假。當然，如何藝術化，我們要深入的采訪，這些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大的問題。我想，藝術性和紀實性在《爆炸現場》這部作品當中得到比較好的統一。

　　提問：大爆炸現場非常的慘超越我們想象的慘烈，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這些慘烈。請問何老師，收集資料和采訪過程，您的心理經歷？

　　何建明：不錯，真是像你說的，老實說在我采訪和寫作過程當中，比我們一般的常人可能經歷的更多，我看了很多現場，看了很多錄像，包括跟這些受難者、守喪者、直擊者采訪，遠遠超出我自己的一些想象。作為一個作家，我們既要了解第一手的材料，同時在處理資料或者處理采訪材料當中，我們還要冷靜的去處理和思考、排斥這種東西。我覺得我在這方面經歷的災難東西比較多，寫的題材也比較多，“5.12”大地震、南京大屠殺等等都是這類災難性的題材。處理自己心理的話，我覺得這部作品應該說比其他作品更要多一點，我還是處理的比較好。

　　提問：2月5日在春節前夕，國務院公布事故調查報告，您如何看待這次處理結果？

　　何建明：我覺得國務院事故調查報告還是非�？陀^的，基本的情況都反映了，而且最后處理的結果還是比較符合我們國家的包括法律在內的，大家還是接受的。如果說從我看的這個層面來說，我們要對后續的工作，事故后續的一些事情還要繼續關注。比如我現在看到新聞上有那么多燒毀的車，改一改、擦擦漆，又重新賣掉，我覺得這種事情非常不好，政府有關方面應該及時制止這個行為的產生，因為有危險的、有不可控的事故苗頭的車，再賣到市場上，你看會帶來多少危險的生命��！

　　提問：您還說“天津大爆炸不太可能再來，但還有一點也是可以肯定的，類似的、不同形態的大爆炸可能隨時發生”，作為一個作家，您覺得自己能為此做些什么？

　　何建明：我在書的最后是這么說了，我覺得寫紀實性作品，記述這樣一個大的事件果然非常重要，讓歷史記住它。但是更重要的還是要防止以后這樣的事故再發生，提醒國人時時刻刻要注意安全。我們的官員，我們在建設當中，我們的設計，都要考慮這些方面。天津爆炸事故，實際上暴露出來中國的管理體系和城市建設方面，包括我們人與人之間，很多問題值得我們冷靜的思考，只有這樣我們才可能防止以后類似這樣的爆炸不出現。但是，社會的發展很難保證同類或者這樣的大爆炸不出現，我們需要的是有一種時刻反省的精神來檢查我們的工作，警示和警惕我們工作當中的問題。(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