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戲劇更關乎人類本身

　　從古希 臘哲學家柏拉圖認為悲劇與喜劇(由詩人創作)都是模仿人性中的低劣部分而將詩人逐出理想國，到“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弟子亞里士多德認定戲劇具有卡塔 西斯(katharsis，一般譯為“陶冶” )作用；從古羅馬詩人、文藝理論家賀拉斯提出“寓教于樂”的觀點，到18世紀德國哲學家康德劃時代地拋出“審美無功利”命題，藝術的純粹性與社會教育作用 之間的矛盾甚至悖論所引發的爭議便曠日持久，成為古今中外藝術家不斷探討的永恒命題。面對最能體現“寓教于樂”的兒童劇，今天的我們該如何平衡其中的藝術 與教育？以第五屆中國兒童戲劇節為契機，來自墨西哥的國際兒童青少年戲劇協會(AS - SITEJ，簡稱“阿西特基” )秘書長瑪麗莎·希門尼斯·卡喬給出了她的觀點，并讓我們了解到墨西哥兒童劇發展現狀。

　　“希望看到能夠引發我們思考和反思的作品”

　　記者：通過“阿西特基”您能了解到世界各國的兒童劇，那么在您看來國際上兒童劇創作是否存在普遍問題？

　　卡喬：每個國家都不一樣，具體問題因國而異，但有一個問題較為突出和類似，即兒童劇有教育意義，這是一件好事，但對于藝術來說又可能是件壞事。 在兒童劇中，必須給孩子傳達一種理念或者是精神，每部劇相當于給孩子上一堂課，但藝術本身是不提倡這樣的。戲劇可以給人一種審美感受，可能同一個戲劇每個 人看到后感受不一樣，但審美的過程本身就會教會你很多。兒童劇作為教育工具來說是個好東西，但是作為藝術來說，這樣并不合適。我還是希望戲劇能體現更多藝 術性，從小培養孩子的審美理念。

　　記者：如何更好地培養孩子的審美理念？您有什么建議？

　　卡喬：培養孩子的審美理念并不容易。因為我們是大人，我們總是假定孩子的喜好，比如我們以為他們喜歡明亮的色彩、喜歡喧嘩，但實際有時并不一定 是這樣。孩子們的愛好可能各不相同，他們會喜歡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們就是要教他們欣賞各種各樣的事物�，F在的孩子們更多接觸的都是電視、電腦、手機之類的 東西，而戲劇和這些截然不同，通常在劇場的是活生生的人，將人這部分納入到整個戲劇是非常重要的。戲劇帶給人的審美體驗是其他娛樂形式無法比擬的，而這種 不同必須是走進劇院，與戲劇互動才能體驗到。戲劇是唯一一種能帶給你適時的、生動感受的藝術形式。

　　記者：為什么這么說？您期待孩子們在劇場中能獲得什么？

　　卡喬：我不知道中國的傳統是怎樣的，但是從西方整個戲劇發展來講，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體現人性的沖突，就如古希臘戲劇那樣，當然這對于成人來說是 很有益的，因為成人能理解人性的沖突，但是我希望兒童劇中也能體現人性。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很難用語言解釋清楚，但是你可以用藝術把它表達出來， 而把這樣的表達運用到兒童劇中很重要。

　　記者：人既是戲劇主體又是客體，的確是戲劇的核心。

　　卡喬：整個戲劇創作表演過程中，全都是人，人這個環節非常重要，孩子們也要真正理解和明白是人來創作呈現的，觀看和表演都是此時此地、實實在在 一瞬間感受到的。真正優秀的戲劇也并非只有一種形式，只要各種技術好，在某種程度上都可以成為優秀的戲劇，但最重要的是保留戲劇的語言，不要把電視里、游 樂園里的話帶到戲劇里去，這點很重要。

　　記者：對于中西方來說，“寓教于樂”的確都是個老話題，在你看來應如何平衡？

　　卡喬：我認為一部真正優秀的兒童劇本身就是具有教育意義的，讓兒童獲得審美體驗的同時，也是一個教育的過程。戲劇本身的內容高過一切。故事在講 什么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說戲劇故事本身可能就已經很有教育意義了，不用人為地添加一些帶有說教意義的內容。比如你不要亂扔垃圾，你要做個好孩子等，要用 故事本身來啟發孩子。孩子自身心里是有積極、正面的感情的，戲劇就是要激發他們內心的這些感情。

　　記者：當下兒童劇創作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

　　卡喬：在我看來，因為兒童和成人都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中，我們每天生活在同樣的環境中，因此在為兒童寫劇本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回避什么，也不應該 向他們隱瞞什么。當他們跟我們提起諸如關于人類、人與人之間關系等問題的時候，我們應該如實對他們說，因為我覺得兒童戲劇更關乎人類本身，我們越接近于人 類本身的主題去做兒童劇越好，當然這其中我們必須通過故事、音樂、舞臺技術等手段把兒童劇做好。雖然很多人會喜歡大制作、大演出等娛樂化很強的東西，但我 們更希望看到的是能夠引發我們思考和反思的作品。

　　“藝術可以讓整個社區變得更加和諧”

　　記者：您能否介紹一下墨西哥戲劇發展現狀？

　　卡喬：墨西哥的戲劇主要分為幾類，首先是商業作品，往往都是大制作，主要由企業家等人贊助，質量很高，在大劇場演出，票價一般很貴，這些作品的 質量其實也良莠不齊。第二類是質量較低的作品，他們通常都是賣票給學校，在學校演出。我們非常反對這類劇目，這些劇目的制作人主要是為了謀生，而不是有什 么藝術追求。第三類是我們所說的文化戲劇，這種戲劇是和藝術直接相關的，從事這種戲劇的人目的都是為了發展藝術，而這類戲劇也是由國家文化部直接支持的。

　　記者：看來在墨西哥文化戲劇屬性相對還是很清晰的。

　　卡喬：在墨西哥革命之后，墨西哥建立了許多文化機構，有些類似前蘇聯的文化機構。比如我們建立了一個木偶劇團，主要也是從事藝術教育方面的工 作。在墨西哥，兒童戲劇最初就是從木偶劇開始的，雖然之前我們有過各種各樣的戲劇，但是真正考慮為孩子創作戲劇卻是在20世紀初，并始于木偶劇。最初這些 戲劇主要和教育，和當時比較風行的健康運動相關，因此我們創作的第一個劇目是教孩子怎么刷牙、飯后要洗手、如何閱讀等，這些戲劇都成了當時教育孩子的手 段。

　　記者：政府具體是如何支持這些文化機構的？

　　卡喬：文化機構的發展主要是由藝術家們支撐起來的，所以政府支持的主要是藝術家。但是我們同時也要滿足公眾的需求，盡量創作出高水平的作品。所 以擺在我們面前的是兩個任務，一是盡可能支持藝術家的發展，二是為社會提供高質量的作品。劇院的發展模式和德國、俄羅斯、中國都不一樣，在墨西哥你提到劇 院想到的不是一個機構、一個企業，而是一個劇場、一個場地。所以在墨西哥我們需要支撐演員、導演、編劇等人的生活。墨西哥的劇院雖然也有能支撐二三十年 的，但是總體情況卻不樂觀。

　　記者：相對團體，墨西哥政府更看重個體藝術家？

　　卡喬：是的，墨西哥政府通常不是資助團體和項目，而是支持很成功的藝術家，更重視個體藝術家的才能，因此，我們如果發現了非常優秀的演員、導演 等人才，如果他們表示需要政府資助的話，政府就會撥款。所以很有名的導演總能得到政府贊助，可以出去把他的項目組織起來，各個機構里有名的藝術家已經習慣 了總去拿政府的錢。但是現在情況也有了一些改變，因為我們想要做得更加民主、更加開放，所以現在正在嘗試尋求面對團體和項目資助的方式。有一些獨立機構也 可以向政府申請資助。但因為墨西哥知名藝術家已經習慣了這種由政府資助的方式，現在要把錢從個人那里轉成集體的，他們會很不習慣不舒服。

　　記者：看來墨西哥的藝術家正在面臨新的挑戰。

　　卡喬：我們這些藝術家現在其實在和錢的問題做斗爭，因為此前有政府支持不用去想錢的問題。但是這樣的危機也是件好事，因為它能帶來改變。墨西哥 的文化非常豐富，而且整個國家也很有活力，我們的孩子每天都能接觸到很多精彩的事物。但是墨西哥畢竟是一個人口超過1億的國家，同時人口主要還是集中在中 心地區，因此，可能還是中心地區的孩子接觸的東西要更多、更好一些�，F在墨西哥不同的州里有不同的社區劇院，他們都是自己運營，這些劇院可能設備并不好， 但是值得稱道的是，它們是直接和當地的孩子相聯系的，我認為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兒童劇本身就是和孩子、孩子的父母家人，和他們的日常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 的，所以我認為有了這些比較小的劇院，能夠帶給孩子們更精彩的生活。

　　記者：戲劇的存在對孩子乃至社會的作用，不容小覷。

　　卡喬：的確，大家都了解，我自己也不否認墨西哥是一個毒品比較泛濫并有些暴力存在的國家，在過去15年間尤其令人感到沮喪，因為我們面臨的問題 更加突出了，所以許多藝術家投身于兒童劇藝術中，走進社區，為孩子們表演戲劇、舞蹈、音樂等等，就是為了能夠和暴力、毒品做斗爭。許多藝術家現在正在嘗試 著說服政府來支持這些藝術項目，這樣才可以幫助社區里的孩子，讓整個社區都變得更加和諧，少一些暴力。這個世界上雖然藝術家不多，但是能將藝術帶給孩子的 這些嘗試，會讓孩子們成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