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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詩人自身也是一種激發
羊城晚報:2012年,民生現代美術館找您擔任“詩歌來到美術館”策劃人時,剛開始您是拒絕的,最后答應下來是因為達成了哪些共識?
王寅:一開始拒絕只是因為我自己不喜歡拋頭露面,我更適合做幕后,后來找到了主持人,解決技術操作問題就好辦了。主持人既要對詩歌了解,還要有現場駕馭經驗,至今為止有掃舍和胡續冬兩位,金話筒曉林也主持過一次。胡續冬本身是詩人,他和詩人之間的互動經常會冒出比預想更好的火花。有些詩人不善于表達,但在互動間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化學效果,F場氣氛的感染,主持人的追問,對詩人自身也是一種激發,他會很興奮,也會有新的收獲?傊羌炔荒軉握{無趣,也不能缺少學術性。
羊城晚報:為什么每次活動只請一位詩人?這種形式對主持人的要求似乎更高了。
王寅:我們常常見到的詩歌朗誦會是一堆人的,詩人輪流上臺讀一兩首詩,比較分散,也沒有跟讀者交流的環節,環境可能也很嘈雜和混亂,效果并不好,也讓詩歌朗誦變得不那么愉悅。我認為好的詩歌活動,詩人應該有機會充分展示他的生活和創作,特別是他極具個人化的創作觀念,包括他的困惑和矛盾,所以我們一開始就確定了活動形式是每次只請一位詩人。
有些詩歌活動聽眾會不知道詩人在讀什么,所以我們設立了場刊,讀者在進門時能免費領到一本32開的薄薄小冊子。每次活動前,由詩人挑選自己的詩歌,我會要求必須是短詩,一首長詩朗讀的時間太久,不利于整個朗誦會的節奏和時間把控,而且也不利于了解一個詩人多方面的創作。詩人和聽眾都可以對照著場刊來朗誦,雖然增加了成本,但很有必要。很多讀者活動后都仍保留著這份場刊,這個版本是獨一無二的,其實也是一本小詩集。
羊城晚報:選擇詩人的標準是什么呢?都是您一個人決定嗎?
王寅:遴選詩人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是好詩人。至今為止,參加人數最多的是阿多尼斯那場,400多人,整個空間被擠滿,很多人坐在地上。最少的也有一兩百人,有了這樣的基礎,今后想多請一些尚不為人知的年輕詩人,只要他寫得好,就可以請來做活動,發現和推介新人會讓這個活動更有存在價值。
雖然選詩人是我一個人決定,但我會請每位來到美術館的詩人推薦他們欣賞的詩人,畢竟個人的視野有限,可能會有我沒留意到,或是和我的詩歌審美相距甚遠但其實非常優秀的詩人。我們已經請了70后詩人倪湛舸來參加,現場來了很多讀者,這對我是很大的鼓舞。今后還會請80后詩人來,我不想只推介有名氣的老詩人,希望今后能做得更有趣,更好玩兒。
錢永遠是問題
羊城晚報:朗誦會有哪些基本環節?我注意到針對不同的詩人,朗誦會的形式也不盡相同,比如黃燦然的活動上有讀到您和他早年的書信,翟永明的活動上有展示她拍的照片,阿多尼斯的那一場還有展出他的畫作,甚至李亞偉還帶了一瓶紅星二鍋頭上臺以增加氣氛,雖然最后沒有喝。
王寅:詩歌朗誦應該有儀式感,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詩人和讀者之間產生一種奇妙的氣場,他們平等交流、盡情探討,甚至激發出彼此思維的火花。這樣不僅能讓讀者有收獲,詩人本身也會有所獲益。我們確立了三個基本環節:朗誦會朗讀、對話、問答。朗誦交流會的目的主要在交流,通過這樣一場活動,你對一個詩人會增進了解。對我自己而言也是這樣,我認識沈葦二十多年,自認為對他很了解,但交流下來,我發現他的很多東西我并不知道,平時的交流中我們很少談到詩歌寫作的技術層面、宏觀的寫作理念,但在這樣的場合可以談,很合適,也很自然。又比如阿多尼斯那場,有些觀眾提問質量并不是很高,但他答得很好,這就是撞擊帶來的結果,詩人自己也會有很多收獲。
每次活動前,我都會和詩人做非常詳盡的溝通和討論,盡可能豐富立體地呈現他的人生和思考。讀詩只是朗誦會的一部分,兩小時全讀詩是非常單調的,我們會針對不同的詩人做不同的環節。很多詩人并不只有單一的身份,詩歌本身也和其他藝術門類相通,我們并不是做單一的詩歌活動,而是希望將詩人最精彩的部分呈現出來,通過不同的形式,不斷地調動讀者。
羊城晚報:像最近一期活動的芒克,之前的多多,都是很少出席公眾活動的詩人,您怎么說服他們來參加活動?
王寅:雖然他們是資格很老的前輩詩人,但都是他們的第一次個人朗誦會,之前參加的詩歌活動都是很多詩人一起的。芒克、多多是我的前輩,我很尊重他們,雖然認識多年,但平時交情很淡,并不密切。我把朗誦會的形式介紹給他們,他們很高興來,可能首先是信任我吧,也是對“詩歌來到美術館”這個形式的認可。
無論是形式還是目的,“詩歌來到美術館”和現在大多數的詩歌朗誦會是不同的,而且現在已經做出了口碑,已經有了一定門檻和高度。我在巴黎見到芒克,把活動的場刊拿給他看,他才知道原來我們已經做了這么多期,他答應來參加,本身也是捧場。
羊城晚報:活動已經做了二十四期,現在應該越來越順利吧?
王寅:我和國外做詩歌活動的朋友交流,他們也做得很辛苦,錢永遠是問題。我們最開始做只有一期的錢,第一期做完后,隔了3個月有了新的贊助才做了第二期。其實贊助一直成問題,我們的開支也很節省,關系比較好的詩人來上;蛑苓叺貐^,我們會趁勢請過來,這樣至少省了機票,有的甚至連住宿都省了,F在的主要開支還是美術館,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困難,所以還是要找贊助。如果資金充裕,我們可以多請一些外國詩人來,但沒錢就沒法買國際機票。我還有很多想法,比如讓舞臺更豐富,燈光效果更好,甚至是用戲劇形式來表現詩歌,等等,但資金不足的條件下,這些想法就很難實現。
把詩歌的氣場聚集起來
羊城晚報:據您的觀察,來參加活動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沒有忠實粉絲會每場都來?
王寅:我試圖找出一些規律,但很難,很少有人會參加所有活動,我知道最多的是兩個女生,從第二期一直跟到藍藍那一期。每位詩人的風格不同,讀者群也會不同,讀者只認自己喜歡的詩人來參加活動。我們也試圖總結不同的讀者群和詩人、詩歌之間的微妙關系。比如王小妮是大學老師,她的朗讀會就來了很多大學生;李亞偉那場來了很多老男人;翟永明的讀者大多是文藝青年,未必是詩歌愛好者,但被翟永明的氣質和傳奇故事吸引,來看看生活中的女神是怎樣的。
羊城晚報:您并不認為詩歌的傳播只能局限在小圈子里?
王寅:其實詩歌好不好,讀者自有鑒賞力。你可以看到他們眼睛里有熱情、有渴望,提問的質量也很高,這對詩人來說也是很好的互動。比如第三期我們請來英國詩人西蒙·阿米蒂奇,他的詩歌很優秀,但在國內還沒有被專門譯介,知道的人很少,我們提前做了預熱,包括在線詩歌翻譯征集、將他的朗讀視頻貼到微博、翻出他曾經在搖滾樂隊和做BBC主持人的經歷,等等。當天晚上,來了兩百多觀眾,把第一次來上海的西蒙感動壞了,他在國外的朗誦會一般也就只有二三十人參加。之前的在線詩歌翻譯的質量也好得讓人驚訝,所以千萬別認為讀者沒有鑒賞力,他們知道誰好,誰不好,哪首詩好,哪首詩不好。
詩歌活動就該放在社會公眾層面來做,只放在小圈子的話,太可惜了。而且并非只有美術館才能這樣做,很多場所都可以。我在國外參加詩歌活動,有的在咖啡館,有的在劇場,有的在草坪上,關鍵是把場地安排好,把氣場聚集起來。美術館只是一個場所,關鍵還是看組織者和找來的詩人,在不在美術館并不重要。
羊城晚報:您希望“詩歌來到美術館”達到怎樣的效果?
王寅:我關注每場活動為讀者和詩人帶來了什么。在我們的生活里,能跟好詩人面對面交流這樣的經驗太少了。真正的效果是看不見的、潛移默化的,也是無法量化的;顒幽茏屪x者感受到詩歌的魅力并讓他受益終生,他未必成為詩人、寫出很好的詩,但他會影響他周圍的人、他的孩子讀詩、寫詩,這就成功了。
羊城晚報:除了在美術館讀詩、放電影,您認為美術館這個空間還可以做哪些新的嘗試?
王寅:美術館是公共空間,其實可以做很多事情,詩歌朗讀會只是其中一部分。我看到很多國外的美術館是非常多樣化的,在美術館演戲、放電影,等等。上個月我在蓬皮杜藝術中心看到他們放了很多乒乓球臺,人們就在那打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只要想得到,很多嘗試都可以做。還有一次在挪威蒙克美術館看展覽,看到很多媽媽帶著孩子在那,有的媽媽還在哺乳,原來那天專門給帶孩子的母親免費開放,我覺得也很有意思,F在國外很多美術館提供親子教育,兒童藝術教育做得很好。
國內的美術館現在還比較狹隘,只是作為展覽藝術作品的地方,這遠遠不夠。美術館的空間很大,在不同的時間段,可以更好地利用起來。包括民生美術館,也只有“詩歌走進美術館”這個活動會吸引比較多人,平常就算是很好的展覽也沒人來看,我覺得這是美術館自身的問題,傳播做得不夠,沒有調動大眾積極性。
何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