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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川地震八年后,作家李鳴生筆下震不垮的四川農家樂

    http://www.jchcpp.cn 2016年05月12日09:59 來源:上海觀察 李鳴生

      正當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時,“狗日的地震”說來就來了

      清晨,每當我站在孤寂清冷的龍門山上,放眼望去,峰巒疊障處,總能看見裊裊炊煙襯著東方的朝陽,從一棟棟農家的屋頂款款升起。這些炊煙在我眼里,象征著龍門山人生命的氣息和生命的堅韌。

      龍門山人雖然常年生活在深山,但他們與山外人有著同樣的追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讓自家的房頂上每天都有炊煙升起。千百年來,龍門山人用勤勞與血汗,開荒種地,植樹造林,興建果園,在狹窄的山間開辟道路,在陡峭的懸崖修建電站,用背簍把土特產背下大山,用機耕車將果品運出山外,只為從山里走向山外,減少山里與山外的物理路程,縮短人與人的心靈距離。

      龍門山一位姓楊的村民告訴我說,1983年包產到戶后,他家的地分在了山上。山上沒田沒水,只能種玉米和土豆。等土豆出來了,玉米出來了,再用背兜把土豆從山上背到山下,一次要背100多斤,一天要背七趟。從早上天不亮,背到晚上天黑,等回到家里,雙腿發抖,站都站不穩了。一位姓張婦女告訴我說,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培養自己的兩個孩子,希望他們有點出息,能受到好的教育,讀書讀到城里,將來好成為城里人,成為國家單位的人。為了實現這個愿望,她和老頭子省吃儉用,砸鍋賣鐵,每天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地干了一輩子,最終還是白干。

      然而,龍門山除了山,還是山。

      好在上蒼有眼。大山在給予他們貧困與孤獨的同時,也賜予他們美麗的山山水水和豐盛的花花草草。上世紀80年代中期,龍門山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便成了龍門山人實實在在的旅游資源。于是他們借助改革開放,利用當地獨特風光再加上農民式的智慧,神不知鬼不覺地便打造出一個極富創意的旅游產業——“農家樂”!

      九峰村從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起便開始搞“農家樂”。當時約有480戶都在經營“農家樂”,日接待游客量達16000人,人均收入12000元,平均每戶年資產均在50萬以上,最高收入者達上千萬。那些資產幾十萬的人家,只有委屈一下,當個“窮人”了。

      是時,大部分村民都住在海拔2000米的山上,家家都會搞“農家樂”,家家都有私家車,甚至連十幾歲的娃娃都會經營“農家樂”。汶川大地震前,大大小小的“農家樂”多達500多家。村民們一年四節,基本上就忙七八九三個月,其余時間就外出旅游,全國到處耍。因為都有車,天冷時節大家就約好,要么去云南或者去海南,住上大半個冬天,回來再搞“農家樂”。地震前僅靠“農家樂”這一項,九峰村全村一年收入就達1500多萬。而整個九峰村老百姓的旅游產業收入,則共計4000多萬!光算人均收入,九峰村不僅在龍門山是老大,在整個彭州市也是狀元!

      除九峰村之外,龍門山鎮其他許多地方也搞起了“農家樂”,且同樣搞得熱熱鬧鬧風風火火。走訪中我得知,汶川大地震前,整個龍門山鎮的GDP已達9.33億元,財政總收入612萬元,人均純收入5520元。換句話說,龍門山的老百姓僅靠“農家樂”這一項,便和窮困潦倒的日子說拜拜了!

      然而,正當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有滋有味時,“狗日的地震”說來就來了。

     強烈的反向拉力將這里的地塊撕裂

      “最后一家”眨眼工夫卻變成了“最早垮掉的一家!”

      突如其來的汶川大地震,瞬間將龍門山鎮的“農家樂”夷為平地;同時也將龍門山人致富的夢想震得粉碎!“5·12”地震后,九峰村的500多家“農家樂”損毀嚴重,悉數停業;尤其是那些建在半山腰的“農家樂”,幾乎全部遭到滅頂之災;按平均每戶“農家樂”60萬元投資計算,僅銀廠溝的旅游業直接損失過5億。

      記得地震一周后的一天,我從龍門山鎮進銀廠溝采訪,車行進在坑坑洼洼的山道上,一路顛簸,一路心寒。沿途一家家“農家樂”,要么夷為平地,殘缺不全;要么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農家樂”的命運就是農門山人的命運;“農家樂”被震得有多慘,農門山人的心就被傷得有多深。

      一位大爺告訴我說,他辛苦了一輩子,一輩子啥也沒干,更談不上有啥貢獻,就給家里建了三次房子。第一次,是他從父親手里接過的半間茅草房,當時他兄弟七個,連半間茅草房都分不上。為了改變自己的居住環境,他起早貪黑地掙錢,省吃儉用,幾年后他自己建起了四間瓦房;后來,兒子大了,要娶媳婦了,房子不夠了,他又建了一棟二層樓房;再后來,兒子們有出息了,搞起了“農家樂”,掙了不少錢,干脆就把樓房拆了,重新花了一百多萬,建了一棟很漂亮的別墅?蛇@棟花了一百多萬的別墅沒住幾天,狗日的地震說來就來了,好好的一棟別墅全給震倒了!

      有一家姓易的夫婦,地震前八年,兩口子就開始經營“農家樂”。他們自己腌制的臘肉、自己養殖的土雞和自己從山上采來的野菜,深受來自都市游客的喜愛,生意越做越火。地震前易家“農家樂”每天可接待七八十名游客?傻卣鹨粊,八年心血毀于一旦。

      九峰村10組村民牟登友,地震前也經營了一家名叫“最后一家”的“農家樂”,總投資100多萬!“最后一家”能同時120人進餐,幾乎天天爆滿。由于游客太多,應接不暇,四個請來的主廚常常抱怨說:“每天忙得窩尿的時間都沒得了”。但地震后,“最后一家”眨眼工夫卻變成了“最早垮掉的一家!”

      人影沒有了,哭泣聲停止了,偶爾看見劃過山谷的烏鴉身影

      九峰村的村支書李猛,地震前就開了一家“農家樂”。2004年,是銀廠溝“農家樂”發展最猛的時期,幾乎家家都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積蓄,而后再找銀行貸款或向親戚朋友借錢,紛紛搞起了大規模的“農家樂”。當時一個中等規模的“農家樂”,只要在每年5月至11月忙上半年,一般都能掙到幾十萬。在這種大好形勢下,李猛2005年也投資了96萬,把父親的“洛河橋旅社”改建為“陽光山莊”。其資金來源是:貸款12萬,自籌26萬,母親資助16萬,借舅舅40萬、父親的戰友5萬、母親的妹妹5萬、小舅子2萬。就在當年,李猛就純收入17萬,2006年純收入24萬。

      但李猛萬萬沒有想到,“狗日的地震”說來就來了。他家的“農家樂”只毀了三樓,但很快就被當作危房給拆除了。李猛后來對我說,當我回家看將自己的“農家樂”被拆后,當場淚流滿面,號啕大哭。我最心疼的,是那些壓在房子里的祖輩給我留下的字畫,特別是其中有一幅“業精于勤荒于嬉”的字,我特別喜歡;還有一些古董和象牙做的溜桿以及一大包毛主席像章和父親作為雙擁代表在北京開會時的照片,全都毀了,可惜死了!

      九峰村另一個村支書叫彭資茂,他家的“農家樂”在地震中的損失,比李猛還慘!彭資茂是地震后才當選為村支書的。他告訴我說,地震前,他家“農家樂”有二十多個鋪位,全是標準間,有電視,有浴室,還連著網,檔次不比城里差,收入相當可觀。地震前夕,為了改造一下“農家樂”,他剛投資了300多萬!但地震一來,他家的“農家樂”連同他的姐姐、小姨子和小侄女,全部遇難……

      一場大地震,摧毀的不僅是“農家樂”,還有“農家樂”的主人,還導致活著的人債臺高筑。這是因為,凡是地震前搞“農家樂”的,除了貸款,就是借錢,誰都欠了一屁股的債。

      汶川大地震后,在所有的“農家樂”的景點上,只有悲,沒有樂。昔日風光無限、人潮涌動的銀廠溝,門可羅雀,一片狼藉,一夜間變得特別寂靜,異常凄涼。開始,還能見到三三兩兩的人影,每天也能聽到山谷中傳出的陣陣悲痛的哭泣聲;后來,人影沒有了,哭泣聲停止了,只能偶爾看見劃過山谷的烏鴉的身影,聽見時斷時續的溪水流淌聲;再后來,連烏鴉的身影也不見了,只能見到幾百只時隱時現的野猴子。而這幾百只野猴子也不是銀廠溝的,而是國家的二級保護動物——藏酋猴,只因大地震毀壞了原有的山林,野猴子在失去家園的同時也失去了維持生存的生物源,才一路頂著余震的危險,成群結隊來到無人競爭的銀廠溝。

      彭資茂說,當時我和很多人都有一種絕望的感覺,覺得九峰村的“農家樂”沒法重建了,因為水深數十米的大小龍潭完全都被山石填平了,甚至一滴水都看不見,你說怎么重建嘛?我當時就想好了,沒有別的出路了,“農家樂”是搞不成了,只能搞種植業,比如種樹、種藥什么的。

      “狗日的泥石流”就像“狗日的大地震”一樣,說來就來了!

      然而,人間有一種力量,叫做堅強。

      當龍門山人從地震中蘇醒過來、從悲痛中覺悟過來后,他們沒有放棄求生的權力,而是選擇了在廢墟中重新“雄起”!他們不僅恢復了家園,恢復了電站,同時也恢復了曾經給他們的生活帶來過無限歡樂的“農家樂”!

      2010年12月的一天,當我再次來到銀廠溝時,當年傷痕累累的“農家樂”,已經一家家地站起來了。不少在原址重建的“農家樂”,建得漂亮,裝修也不錯,雖然生意不如地震前那么紅火,維持生計還是綽綽有余。而一些地震前沒有搞“農家樂”的村民,由于沒有貸款,也就沒有欠債,所以這些人的日子,反而比地震前搞“農家樂”的人要好得多。一位村民說,有啥子辦法呢,這就是命哪!

      彭資貿告訴我說,2008年地震之后,全村765戶有400多戶選擇了原址重建;而這400多戶中,超過八成的人都打算繼續搞“農家樂”。目前,開業的已經有100多家。但凡是搞“農家樂”的,幾乎家家都有外債,平均每家都貸了6萬元左右的低息貸款。所以剛開始的時候,生意并不好做。

      前面提到的村民牟登友,地震剛過去第八天就開始重建“農家樂”了。他想把自己地震前的“最后一家”,變成地震后的“第一家”!但是,由于缺少資金,直到2009年3月底,才正式開業。牟登友告訴我說,重建好的“農家樂”,一共花了4萬元,這4萬元都是借的錢!那些電視機、洗衣機、音響什么的,都是從廢墟里撿回來的,修了修,還能湊合著用。但由于地震剛過去不久,好多游客心有余悸,遲遲不敢進山,所以靠貸款、借款起步的“農家樂”,家家生意冷清,好長一段時間里,很想樂,卻樂不起來。

      隨著時間推移,龍門山的“農家樂”漸漸得以恢復元氣。開始,一個周末可收入五六千;后來,年收入可達約十萬元;再后來,規模稍大一些的“農家樂”,一年收入可達百萬元!譬如九峰村的“孺子牛休閑山莊”,投入近2000萬,在2012年8月的兩個星期里,100多間客房就帶來回報20多萬!

      然而,老天爺似乎總是對窮苦人下手最狠!肮啡盏哪嗍鳌本拖瘛肮啡盏拇蟮卣稹币粯,說來就來了!

      僥幸躲過了大地震的龍門山人,躲過了大地震,卻躲不過泥石流。自2008年汶川大地震爆發后,連年不斷的泥石流幾乎成了龍門山人的?;每年最大的泥石流至少要光顧一次兩次,有時甚至三次四次;而因大地震導致的其他一系列次生地質災害,也讓龍門山人苦不堪言,頭痛心寒。

      走訪中我發現,龍門山作為成都周邊著名的避暑勝地,本應是最繁忙的旺季,可依山而建的“農家樂”卻門可羅雀,少有人光顧;老板們不是席地而坐,自己大口大口地抽煙喝茶,就是靠著樹干閉著眼睛打呼嚕。大地震讓他們心有余悸,泥石流又讓他們愁腸百結。災區災民的日子喲,實在是太苦了!

      九峰村四組有個村民叫余強,2012年8月18日凌晨,一場罕見的泥石流突兀而至,將他家的“余紅苑”沖毀近三分之二,一樓的所有房間全被砂石逼近屋頂,30多間客房無一完好,他自己甚至還差點被泥石流葬身山底。開業不到20天的“農家樂”本來寄托了余家全部夢想,可一場泥石流卻瞬間將其化為烏有。向別人借來的140萬巨款,他靠什么來還?

      談到下一步打算,死里逃生的余強心懷恐懼。他說,這次游客們被泥石流驚嚇了,今后來這里旅游的人數肯定不會像以前那么多了。我如果繼續搞“農家樂”,前景實在難說,萬一再來一次泥石流咋辦?所以,我想干脆舉家外遷算球了!但我那140萬的欠款咋個還?要不我就只有外出打工,問題是,即便我外出打工,一天干24小時,靠一月兩三千塊錢的工錢,我能還清那140萬的欠款嗎?

      余強的糾結并非個案。采訪謝恩雙時,他指著對面山上剛剛垮塌的地方,憂心忡忡而又萬般無奈地對我說,哎,不曉得啥子時候,狗日的泥石流又會再來一次喲!我說你是否想過離開龍門山?謝恩雙說,想是想,但我暫時不會輕易離開龍門山。

      我說為什么?謝恩雙望著大山,想了想說,汶川大地震那么兇,想來龍門山旅游的人第二年不也照樣來了么,說明大家很喜歡龍門山嘛!無論如何,我打算還是要把“農家樂”搞下去!

      面對一次次的大地震,一次次的泥石流,龍門山人糾結過,動搖過,甚至害怕過,恐懼過;但他們對自己腳下那片土地,始終深愛著,堅守著,不離不棄。

      大概,唯有“農家樂”,才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樂”。

      也許,這就是災區精神,就是中國精神,也是當今中國最需要的精神

      告別災區那天,我獨自站在龍門山白水河大橋的橋頭,靜靜眺望。

      這一次,我看見,在一片片曾經滿目瘡痍的廢墟上,一棟棟層層疊疊、錯落有致、頗有西南鄉村情調的小樓房屹立山谷,蔚然成群;一個涅槃后的山水生態文明小鎮,正在悄然崛起;歷經“5.12”汶川大地震和泥石流重創的災區正在改變。而這種改變,既有物質的,更有精神的。

      望著眼前龍門山一座座的奇峰,我腦子里突然蹦出五個字來:山高人為峰。是的,這一座座“峰”,其實就是站立于廢墟之上的一個個的人。盡管大地震導致整個四川災區房屋倒塌,山河破碎,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但災區的天空沒有變,土地沒有變,陽光沒有變,空氣沒有變,山山水水沒有變,花花草草沒有變,從廢墟上站立起來的人更沒有變——精神沒有變,信心沒有變,希望沒有變。

     如今,“農家樂”再度崛起,精神傳奇在續寫

      人沒有變,才組成了龍門山一座座挺拔不倒的“山峰”;才使整個災區人民在遭遇大地震的重創之后,眾志成城,攜手并肩,最終用頑強與毅力、智慧與汗水、鮮血與生命重建了自己的新家園,從而在血淚斑斑的13萬平方公里的廢墟上,創造了一部用“人”字大寫的傳奇。

      也許,這就是災區精神,就是中國精神,也是當今中國最需要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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