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將終,盤點過去一年文學界的成就,許多人發現,這一年并非豐收的一年,相比2014年的群星璀璨,不論是名家也好,名作也好,2015年似乎暗淡得多。
新舊交替之際,本報采訪了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白燁,總結這一年文學中的得與失。他說,“2015年,確實不能算是一個文學大年,但是從另外一面來說,也不能算是歉收。過去的這一年,有很多可喜的變化,比如文學對于現實的觀照越來越密切,同時,也有一些遺憾,比如文學創作中扛大梁的,依舊以50后、60后的作家為主,更年輕的70后、80后的作家們,有足夠影響力的力作還不夠”。
多維透視下的長篇小說
市場時代,長篇小說早已成為文學創作中最受矚目的題材。長篇創作的快速發展也逐漸讓它成為評價文學最重要的標志之一。
但是,創作的繁榮并不和質量有直接的關系,白燁說,“近幾年,長篇小說每年會有數千部的產量,令人目不暇接。但在數量眾多的長篇小說中,讓人讀來眼睛一亮,讀后不能釋懷的,有如沙里淘金,難得一見。當然,如果把眼光聚焦于以實力派作家為主的嚴肅文學類長篇小說領域,則會看到另一種景象,讀出另一種感受。許多實力派作家,不僅把自己的創作精力主要投注于長篇小說,而且充分調動自己的生活積累與藝術儲備,在新的創作中,既期望在描述生活上有所拓展,又力求在藝術表現上有所變化。因了這種緣由,2015年的長篇小說,就有了可看的亮點與可說的話題!
相對于2014年,2015年中有影響力的作品顯然要少得多,白燁說,“明年年初可能會有一批作品出來,但是過去的這一年中名家力作確實不多,這一方面沒有太多的亮點,不少人覺得2015年不是一個文學大年,確實如此,但不是豐收年,也并非歉收,比如王安憶、周大新、東西等都有不錯的作品問世,總體面貌上,延續著2014年的情況,同時又有新的變化!
2015年的新變化究竟在哪里?白燁說“如果要以提煉關鍵詞的方式來描述年度長篇小說的新風貌,我認為‘多維透視’應該最為貼當!嗑S透視’主要體現于作家面對變動不居的現實生活,不僅眼睛向內,視點下沉,而且看取生活的維度與開掘生活的力度,都各有千秋。在此基礎上,作家們相應地在小說表現方式上追求“個性表達”,在個人化敘事中講述中國故事,并力求別有新聲,自出機杼!
鄉土退后現實前進
一直以來,鄉土文學都是當代文學中的重鎮,但是在整個社會大變革的2015年,更多的現實問題成為作家們關注的重點。
白燁說,“以往年來說,鄉土文學往往是比較多的,今年則不然,現實題材比較突出,鄉土文學稍有落后,其中王華的《花村》、東西的《篡改的命》比較突出。至于現實題材更多的原因,一方面作家們在今天正在更多地直面現實,另一方面,也和過去一年中社會中的諸多大的變化有關,比如反腐、改革等問題。而且即便是一些傳統題材,本身也有了更多新的東西。比如周大新的《曲終人在》,這部作品與‘反腐’不無關系,卻又遠遠超越了‘反腐’本身。作品里的主人公歐陽萬彤是從基層干部一步步升到省長高位的。但這個過程卻危機四伏,充滿兇險,環繞他的賄賂方式無奇不有,行賄者也此起彼伏,令人防不勝防、難以抵擋。這個人物形象,在當代小說的人物畫廊里,有其正向的獨特性,也有其藝術的典型性。它告訴人們,即使是涉及‘反腐’,觸及‘官場’,也可以花樣翻新,也可以獨辟蹊徑,小說讀起來讓人拍案叫絕,關鍵在于作者對現實生活的深入研究與細切體味,對時代新人的充分認識與獨到把握!
人們的命運永遠都無法和時代割裂,白燁說,“比如劉慶邦的《黑白男女》,看起來是寫礦難造成的種種后果,實際上寫災難無端降臨之后,普通人的自我療傷和自我奮起。作品通過身患癌癥的周天杰、失去丈夫的衛君梅和渾渾噩噩的鄭寶蘭等人各自不同的人生沉浮,既寫出了他們在災難之后的命運抗爭和精神成長,又由這些人物的走向自強和相互砥礪,寫出了絕望中的希望,冷酷中的溫暖,揭示了友善的人情對于紛亂人際的內在黏連、良善的人性對于艱難人生的暗中支撐。在2015年的作品中,也很值得關注”。
小人物映照大時代
這是一個大變革的時代,但是大時代的文學,并不一定非要宏大敘事,恰恰那些普通人的命運,往往更能映照大時代中不為人重視的一面。
白燁說,“2015年的長篇小說中,寫小人物的不在少數,其中比較耀眼的,比如遲子建的《群山之巔》和陳彥的《裝臺》。遲子建的《群山之巔》,由辛開溜、辛七雜、辛欣來三代,串接起‘龍盞鎮’的蕓蕓眾生。作品在充滿懸疑色彩的故事敘述中,細切描述一個個小人物迥然不同的獨特性情,又在相互勾連的命運交織中,大筆書寫家人、親人與鄉人之間的愛與被愛,逃亡與復仇,以及詭異與未知。以奇異的人物,抒寫變異的人性、吊詭的人生,似乎是遲子建的拿手好戲。但小說中的每一個人都懷揣著受傷的心,覓尋愛的幽暗之火,努力活出人的尊嚴,這把人心里和人世間潛藏著的‘溫暖和愛意’表露無遺!
人性,永遠都是文學不變的主題,白燁說,“如何挖掘人的精神世界、表現人格的魅力,對于作家來說,永遠都是不過時的東西。比如這一年出版的陳彥的《裝臺》,主要寫裝置舞臺的裝臺人刁順子,這個步履維艱、自顧不暇的裝臺人,雖然自己承受著種種苦難,忍受著種種傷痛,卻還以自己的瘦弱之軀和微薄之力,幫襯著一起裝臺的兄弟們,關照著他所遇到的不幸的女人,寫出了小人物的自持而不自流,自尊而不自卑,自強而不自餒,從而使得這個小人物,有了自己的脫俗的精神內力和不凡的人格光彩!
如果說《群山之巔》和《裝臺》中的人物,普通的讀者們可能還會覺得有些遙遠的話,那么都市情感題材中的人們,則更多是年輕人們身邊的蕓蕓眾生,白燁說,“都市情感在當下城市題材寫作中最為常見,但也有一些作品,能夠在這一俗常的生活領域中發現新的景觀,翻新出了新的意趣,比如張者的《桃夭》、弋舟的《我們的踟躕》等等!
年輕作家還需要沉淀
在整個文學的創作中,“文學的新力量”總是引人關注的話題,但很顯然,很多年來,新力量的成長并不如意,迄今為止,文學世界最重要的作家,還是那些熟悉的名字。
白燁說,“新銳作家的作品中,有影響力的力作,還是比較少的,這無疑是一個缺憾,特別是在長篇中,尤其如此!
“出名要趁早”,事實上,70后、80后的作家們許多都已過而立、不惑,早該到了創作的成熟時代,但為什么卻很少有能夠和上一輩作家真正比肩的創作者呢?白燁說,“從根子上來說,可能還是生活積累和藝術準備的問題。跟前輩們比,70后、80后的作家們儲備還不夠。他們大多生長于改革開放的年代,可以說也正是當代變化最大的時代,但畢竟從物質、精神等各方面來說,都比較豐富,而且社會發展平穩,沒有經歷過前輩們經歷的那些動蕩和苦難的時代。因此,成熟的時間可能就會晚一些。他們并非沒有積累,但是不論是人生的閱歷,還是對生活的感悟,都還差一些,一部長篇之后,往往就有掏空的感覺,需要一段時間的沉淀。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市場的問題,年輕一代出名的作家比較少,出版上就會有一些困難。本來創作的數量就比較少,再加上影響力還沒有建立起來,出版上再遇到一些問題,讀者能夠看到的就更少了!
寫作需要天分,也需要時間的沉淀,白燁說,“一個創作者,要有東西可寫,畢竟還是需要一定的閱歷,創作者對生活、對生命的感悟和沉淀不夠,往往很難寫出非常優秀的作品。我想,未來70后的作家會慢慢趕上來,他們的經歷閱歷都足夠,而且多數人鐘情于嚴肅文學的創作,只要再有一定的沉淀和感悟,或許就會有許多優秀的作家和作品出來。而80后則又有不同,80后的一個典型的現象就是,創作者在分化,并不像以前的作家那樣,他們的興趣更加廣泛,平臺也更多,有人可能就去從事影視創作,也有人會投入到網絡文學的創作中,這種分化和當代社會的多元化有關,并非壞事,對他們的評價,當然也不能再按照以前那種標準,應該有新的方式去看待他們”。
北京晨報記者 周懷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