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作為江蘇小說創作的重鎮,蘇州以“小巷文學”“蘇味小說”而享譽文壇。繼“陸蘇州”陸文夫之后,又涌現了范小青、蘇童、葉彌、荊歌、朱文穎、戴來等一批優秀的中青年實力派小說家,他們為當代文壇提供了一批帶有鮮明地域特色的文學范本。地域文化對蘇州當代小說有何主要影響?新世紀以來蘇州小說的地域文化特征有哪些?地域文化影響蘇州當代小說發展有無新的可能性?12月4日,由江蘇省作協、蘇州市文聯、市作協聯合舉辦的蘇州當代小說與地域文化研討會在蘇州舉行,來自全國的四十多位專家的深入探討,將會給中國的地域文化與文學創作的關系及演變帶來深刻的啟示。
地域文化漸變,蘇州文學何為
“過去三十多年來,中國在急劇的變化中面臨著地方性經驗的泯滅,大眾傳媒、高鐵、航空……方方面面的擠壓使得過去傳統的地方越來越面臨危機!敝袊鲄f副主席李敬澤提出,這種危機不僅會影響到城市的面貌,還會影響到口音。然而,地方差異被泯滅的同時,我們也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中國也同時經歷著地方性的復興,每一個地方的文化自覺和自豪感比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
李敬澤說,如何理解地方問題,同時也是如何理解中國。在新的世紀,地方正在重新獲得一種新的文化力量。因此,在這一背景下討論蘇州當代小說與地域文化,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地方特色和文化的關系,也包含著這個時代關于文學創作,關于作家的寫作與地方文化認同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
“地域文化對文學深遠的影響顯而易見,一方文化滋養著一方文學。蘇州文壇是一份令人矚目的力量,陸文夫、范小青、蘇童等,他們的小說作品集許多蘇州文化的精髓以及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豐富著當代文學史!苯K省作協黨組書記韓松林表示,蘇州作家以風格技巧的迥異顯示出當代文學創作的多元多變與創新理念。蘇州當代文學的成就,尤其是當代小說的成就是立體的,多元的,這與蘇州文化有深厚情感的文化批評家隊伍密不可分,蘇州的作家和評論家在相互的切磋中不斷推出一個又一個優秀文本,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中,新舊地方文化的碰撞中,作家和批評家使蘇州的文學創作和批評充分體現了車之兩輪、鳥之兩翼的特征。而文學的繁榮發展與地方經濟政治社會環境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當代蘇州作家之所以取得如此杰出的成就,除了擁有這片令人自豪的文學沃土,除了一代又一代的蘇州作家秉承著高遠的文學理想,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有歷屆蘇州黨委政府和社會各界的重視關心,有蘇州市文聯、作協的努力工作,他們在支持扶持文學創作、營造濃郁文學氛圍,發現鼓勵文學新人,推薦獎勵優秀作品等方面,做了大量的舒心、暖心的工作,許多做法和經驗值得研究和推廣。
蘇州市作協主席、蘇州大學文學院院長王堯說,他們在2012年底召開過“蘇州作家與中國當代文學”研討會,討論當代文學史中蘇州作家的意義。那么,蘇州作家的文學史意義何以形成,答案之一是地域文化的影響。這是本次會議討論問題的思路和方法,也想由此探討在逐漸變化的地域文化影響下,蘇州當代小說有何新的可能。
“20世紀80年代以來,陸文夫、范小青、蘇童等作家的小說,都有鮮明的‘蘇州氣質’,但又不同,不同的作家所受地域文化的影響是有差異的,審美特征的個性差異明顯。因此,地域文化的影響可能有基本規律,但沒有統一的答案!蓖鯃蛑赋,對于批評家而言,可能有文化身份的困惑和焦慮,特別是在全球化背景下。但對小說家而言,地域文化是母體,小說家不會像批評家那樣條分縷析。批評家的分歧常常不是針對具體創作和文本而言,而是一種理論的焦慮。小說家處理地方經驗、地方知識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因此,我們還是要從創作出發。他認為,陸文夫的“小巷文學”已經不能概括蘇州當代小說的整體特征,蘇州小說創作已經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這與吳文化的消長有關。一方面有穩定的因素,另一方面,蘇州的文化結構已經變化,是更敞開的地域文化。而且由于小說觀念方法和技巧的變化,蘇州作家處理地域文化的方式 已經轉型,這就有了新的可能性。
蘇州文學印象談
閱讀蘇州作家的中短篇小說,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黃發有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們共同的特點是清雅,但是淡而有味。蘇州作家的筆下很少濃墨重彩的,他們更重視內在世界的挖掘。這些年所謂的城市文學都在呈現種種奇觀,缺乏內在世界的刻劃,人物也都符號化。而蘇州作家的作品,從陸文夫到范小青,葉彌、朱文穎、荊歌等等,他們的作品中多有一個內在的世界,包括蘇童的作品也非常善于挖掘人物內心細微的變化。他們不追求情節的戲劇性,在日常生活的描述當中,別的作家已經窮盡的地方,唯蘇州作家會突然發現另外一片天地。所以,讀蘇州作家的中短篇小說,尤其是短篇小說,感覺跟逛蘇州園林非常像,總是別有洞天,非常享受。當下像這樣的小說品格越來越缺乏,也正因為此,蘇州作家的寫作有其特殊的價值。與此同時,蘇州作家又有自己獨特的風格,比較重視個體世界深度的表達,沒有緊跟潮流,卻注重深度挖掘。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郜元寶用“絕處逢生”形容中國的作家,尤其蘇州的作家,在小說家們無路可走的情況下尋到柳暗花明的出處!八麄儗ι钣懈毜拿鑼,對日常生活下面所隱藏著的情感和思想有更深入的表達!臂獙氄f,從90年代至今,二十多年來中國作家主要的失敗和軟肋,就是回到生活和回到自我。過去作家們不會講故事,現在講故事一個頂一個,但是故事后面真正觸及到人的、有所創意的反而很少。作家們不敢把主觀面臨的生活打開來給人看,越來越回歸到“三言兩拍”,喜歡把自己變成一個工匠式的、搜集情報或搜集社會檔案的搜集員、通訊員,作家們之間似乎展開了一種競賽,誰搜集得更多、更新鮮、更好奇,更能夠引起讀者的好奇,誰就勝出。在這個信息時代,如果大家在搜集社會段子和各種奇怪事情上面展開競賽,沒有太多上升的空間。
從這個角度講,范小青的小說主題集中,她引入了信息時代的手機、網絡、微信等元素,專門寫了人我關系,呈現在信息時代中那種不真實、漂浮感,寫了一些很奇怪的現象,卻提出了最樸素的問題,這些問題對我們有很大的啟發。文學固然要適應新時代的各種生活方式,但是文學所要解決的問題,最后還是人和自己,人和他人的情感的關切問題。否則文學就沒有熱度,沒有溫度。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欒梅健指出,從明代馮夢龍到近現代的鴛鴦蝴蝶派再到當代蘇州作家,很多人追求寫一種休閑的、消遣的、娛樂的作品,注重情趣性,有濃郁的通俗文本的特點,因此深受普通讀者喜愛。就像馮夢龍的作品一開始不受重視、現在廣受追捧那樣,蘇州當代作家的影響力一定會越來越大,他們的小說一定會感染更多讀者。
蘇州地域文化的書寫有何出路?
地域文化不是凝固的,而是一個動態的、變化的過程。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王彬彬將文化分為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他認為,一個地域文化對文化創作的影響,主要是精神層面的文化,這個地域的人特有的價值觀念,是否相對比較緩慢地有所變化;第二,即便是物質層面,趨同里面仍然可以看到文化的差異。王彬彬認為,地域文化對文學創作的影響有幾種方式,一個是直接的、明確的,作家寫小說就是為了表現地域文化,就像馮驥才寫天津;還有一個是間接的,作為底蘊和氣息流淌在血液里的地域文化性,所有的當代蘇州作家,怎樣整體表現蘇州地域文化,這種文學創作的個體性是非常重要的。遼寧師范大學教授張學昕也表示,地域性在給作家提供寫作資源的同時,也會剝奪作家的個性與優勢。作家一定要學會“穿越”,以此保持個人的獨特性。實際上,在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何平看來,現在人口遷徙頻繁,不光有蘇童這樣從蘇州走出去的作家,也有從外地來蘇州的作家。在這樣的遷徙中,蘇州的地域文化就很可能被沖淡。
江蘇省作協創作中心副主任徐曉華從知識生產的角度論述蘇州小說創作。她認為,文學應該被作為知識產品來對待,并因這種對待而使我們對文學有新的認識;如果要討論文學與地域文化的關系,知識譜系的辨識是不可缺少的!爱斀裆鐣,人們從知識產品的角度來使用和消費文學藝術的情形已經非常普遍,作為知識產品的文學藝術的市場化流通也越來越成熟,與之相應,從知識產權上保護和使用上,從產品質量與開發評估上,也漸漸形成了行業間的標準和操作機制,這些都在催促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借鑒或采用生產評估的方法來看待文學作品,描述文學現象,解釋文學作品的創作過程!毙鞎匀A指出,將文學作為一種知識產品來對待或評判應該看重三個方面。一是對作品進行價值評判。如果將蘇州當代小說作為一種整體性文化產品來包裝,就要看這一產品對地方文化的書寫,包括傳承(知識的再生產)和創新(創造新的蘇州知識),F在,蘇州當代小說已經成了蘇州地方知識的一部分,如果討論和認定蘇州,離開了陸文夫、范小青、蘇童、葉兆言、葉彌、朱文穎、荊歌、戴來是不可思議的,這樣的蘇州是不完整的,事實上,文學一直在參與地方文化的創造,正是與地方文明史幾乎同時發生的文學一直是地方知識的在場生產者,不能設想當今一切有關的敘述、想象能離開蘇州作家的文學作品。第二,對作品的經驗形態的描述和評判!睹朗臣摇房胺Q蘇州烹飪的知識大全,范小青的《赤腳醫生萬泉和》對蘇州農村生產和生活方式的描繪,特別是以后窯村為典型對特定時代農村醫療衛生制度的敘述堪稱專業,它是可以作為江南農村斷代史來讀的,是文學與社會學的雙重文本。第三,是從知識產品的類型屬性上對其創新、貢獻和獨特性上進行評判。范小青這幾年來在文學和新技術生活中尋找到的創新點,這一創新不但使她輕松自如地進入當下市民生活,進入了E空間,微時代,而且將技術程序轉化為小說構思,這是很了不起。
那么,蘇州地域文化的書寫有何出路?南京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吳俊認為,地域文化實際在消失,靠堅守是守不住的。 “文學承擔了對于地方文化或者說主流的社會趨勢逆襲而生的功能。一個順勢而為的文學,或者追隨主流潮流的文學注定是沒有價值的!
蘇州作家議蘇州
范小青:蘇州文化在血液中流滴
江蘇省作協主席范小青的中早期創作,表現出和蘇州文化親密的關系。她的大部分中短篇描寫了蘇州市民的生活,蘇州人富有韻味的生活圖卷在她的筆下洇染開來,如《褲檔巷風流記》因大量蘇州方言元素而呈現出濃郁的“蘇州味”,《小巷靜悄悄》、《拐彎就是大街》等作品中,也表現出范小青與蘇州的地域文化和精神內核相一致的氣質。
蘇州慢生活的狀態在90年代后期發生了變化。 “張老先生李家姆媽不再坐在天井里乘風涼,顧家的老小姐們也早已作古,鷹揚巷拆除了,變成了大街,街名叫世紀大道,一針一線縫衣裳的小裁縫瑞云,已成為一位叱咤風云的服裝界女企業家,那種我所鐘情的靜悠悠慢吞吞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了,這個城市,這個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的城市讓我迷失了方向,讓我丟失了根本!狈缎∏嘣趧撟髡勚姓鎸嵉乇磉_自己的茫然。
與此同時,文學刊物的選擇標準發生了變化,作家的寫作情致和寫作對象也發生了變化。范小青在嘗試尋找新的出路的過程中,筆下出現了一些新的人物,如干部、農民工等,她的創作開始“去蘇州化”。評論家王堯曾如此描述范小青的變化:“在蘇州古城逐步翻新以后,始終以‘蘇州’為原型城市寫作的范小青這幾年也逐漸從蘇州小巷走出! 她從關注日常生活轉而去關注社會重大事件,進入到現實生活中的政治領域。
2008年,范小青從蘇州來到南京工作,經歷和創作經驗的累積,以及視野和思想境界的開闊,她的創作題材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長篇小說《香火》和《我的名字叫王村》,可以說是生活和工作的變化對作家的沖擊的產物,也不同文化沖擊下的產物。 “《香火》是寫生與死的不確定性,打破了生死的界線,描寫生活的復雜性。如果我仍然在蘇州當專業作家,寫不了《我的名字叫王村》!胺缎∏嗾f,之所以回到她少年時就熟稔的鄉村,能夠回過頭去處理這些老故事,是因為感覺這時候能把握它了。幾十年中自身所在的城市發生了巨大變化,對文學的認識和掌握能力也有了新的高度,這時候的創作才有可能突破,否則自己也沒有激情。
很多人印象中,蘇州人散淡,其實蘇州人骨子里認真,小說家對文學的追求很執著,表面現象在某種程度只是一種假象。在南京八年,作協公務繁忙,范小青的創作卻絲毫沒有減少。她逐漸“適應”了繁忙的工作和見縫插針的寫作。憑借毅力和對文學癡迷的熱愛,范小青沒有因為事務的繁忙影響寫作,她在寫作渲泄自己對現實生活的理解,對社會中很多荒誕現象的思考,表達自己的焦慮和憂心。
表面看來,范小青的作品中沒有小橋流水,已經去符號化了。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地意識到,蘇州文化在她的血液里流滴。即使在“去蘇州化”的過程中,范小青的為人以及為文,仍然保留著內在的蘇州文化的影響。
當然,范小青對蘇州文化中束縛人的一面也看得很清楚。范小青說,自己的寫作跟蘇州傳統文化的滋養分不開。她自我評價寫作中有一個特點就是“中庸”,作品最后總有一點不溫不火!斑@跟蘇州人的性格有很大關系。蘇州人很積極進取但是不張揚,很低調,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性格!
在談到蘇州小說創作中存在的問題時,范小青認為,蘇州文學作品格局小,切入點比較小,多從小的人物切入。這也未嘗不可,但要提升幾個境界,才能以小見大!拔乙恢睆娬{現代意義很重要。只要現代意義存在,人物不在大小。如果不能體現這種意識,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對生活的感避,但是要有很高的標準 !狈缎∏嗾f。
葉彌:曾經義無反顧逃離蘇州
作家葉彌年輕時不大喜歡蘇州文化的特性,這種特性不論在文人還是普通百姓身上,都有同樣的體現,他們喜歡風花雪月,喜歡悠閑的生活,對國家大事不甚關心。
外國的、蘇北的……無論什么地方的人來到蘇州后都慢慢地同化。蘇州文化對人們巨大的腐蝕性令葉彌感到不適。
“我想逃離!”這個隱秘的聲音一直存在,為了離開,葉彌嫁到蘇北,后來又搬到遠離蘇州的鄉下。然而離開蘇州的文化中心,反而有更清醒、更全面甚至更公正的認識:原來自己拒絕的東西一直影響著自己。
之所以形成現在的蘇州文化,自有歷史原因。關于蘇州從古至今的文化書讀了不少,葉彌深知蘇州文人躲在自我的天地里尋找精神安慰的深層原因,表面看是沉浸于自我的世界,實際上蘇州文人不反抗現實是有傳統的。一方面是和現實的對抗,另一方面是尋找到靈魂的出口。
年紀稍長,葉彌開始思考蘇州的文化,更為清楚地認識到蘇州文化巨大的輻射性,她想,自己不但不能被它消沉和淹沒,更要提煉它的精華,從中吸收文化的影響。她認為不止是蘇州文化對作家有這樣的影響,所有對家鄉文化對作家都有這樣的影響。反觀蘇州歷史上的文學創作,她認為蘇州的鴛鴦蝴蝶派中沒有一個人物站得住腳---結構能站得住腳、文字能站得住腳,小說人物還沒有站起來。葉彌說,這一點必須向北方作家學習,學會在文學創作中有真正的自我,要有大的精神空間。她分析自己多年的創作一直“原地踏步”,就是因為對自我、對世界認識不足造成的。近兩年,葉彌的創作中呈現出較之以往更多的地域文化。她認為,我們不必把地域文化的解構或是重建當作重要的話題,去地域化或建立地域化,只是作家想在小說中尋找他要表達的思想。地域不是洪水猛獸,也不是靈丹妙藥,地域永遠只是小說的背景。
在新長篇中,葉彌有意地把小說背景放在蘇南文化上。中國作家在作品背景的選擇上有這樣的傳統,一是生存的背景,二是文化的背景。葉彌找到自己熟悉的地域,這大概是蘇州的地域文化的影響,它是不知不覺地隨著小說的行進,隨著經驗的行進自然而然帶入。她把自己所有對文學、對世界的理解,把多年所有的經驗積累放在小說里,第一次感覺寫作是這么快樂而充滿幸福感的事情。
荊歌:“跑得越遠”,越離不開蘇州
和范小青筆下流淌的對蘇州濃厚的感情不同,對于60年代出生的作家來說,無論蘇童、荊歌還是葉彌,他們對于蘇州有著一種共同的逃離。
“蘇州對我來說就是壓迫,是束縛!痹谶@樣一個熟視無睹的地方,寫作對荊歌來說反而成了背叛。90年代荊歌的創作曾經非常富有活力,但是自新世紀以來,他更多的精力用于寫字玩物。
然而回頭一看,他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晚明民國蘇州文人那一套”。荊歌說,跑得越遠,越發現自己是這個地方的人。
作為寫作個體,荊歌寫作時幾乎不考慮地域文化,但是血脈上的聯系是必然的。寫小說,其實就是寫人生觀、世界觀、文學觀,寫生活態度,寫對生命的一種感受,至于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只是一種烙印,并非作家追求的東西。蘇童、余華、格非、孫甘露等作家最初的寫作,離地域是非常遠的。蘇州作家車前子、小海,他們的詩歌里沒有地域的符號。這是新一代寫作者的價值。
十年前接觸玩物之后,荊歌發現寫字畫畫更考驗自己的智慧,也能給生活帶來很多樂趣。曾經寫了那么多小說,今天的荊歌已沒有特別多的動力認真地把小說寫好!耙环矫,所謂的才情,想要觸摸、要表達的東西,經過那么長的寫作歷程和實踐,再寫也是一種重復,甚至無法達到我個人認為的高度和深度;另一方面,我對整個中國當代小說創作的意義產生了懷疑。寫作者今天有什么作為?你想寫出怎樣的小說?”
最近兩年,荊歌的小說,包括在《收獲》上發表的《他日物歸誰》和《珠光寶氣》,背景都是玩物和收藏。他說:“玩古擠走了寫作的時間,它帶來了別樣的人生況味。有歡樂,有悔恨,有迷惑,有頓悟!鼻G歌寫一些與收藏有關的筆記,在一些報刊開設相關的專欄,欄目起名為《玩物志》。他特別去掉了“玩物喪志”中的“喪”字!拔沂且砻,我的志一直都還在的,沒有喪失!
可是,強調什么,就是害怕失去什么,荊歌看得很清楚:自己這個文藝老青年,到了該安度晚年的歲數,原來內心還是像有出息的年輕人一樣,把“志”看得很重!
這個志,是小說。荊歌說,“玩物還將繼續,小說一定在我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我的價值體系中,小說是最有價值的!
朱文穎:作家的本土經驗和世界眼光
關于與地域有關的寫作,其實有很多層次,從小喝醬湯長大的人,吃生魚片長大的人,和在一個食物與水果都有著四季極為分明的特色的地方的人,他們感知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樣的。這是地域文化的起點。但光是呈現與強調這個特色和起點是不夠的。這是一個比較初級的方面。
朱文穎曾仔細分析過莫言與高密的寫作關系:莫言的高密其實走過了幾個階段,首先是意識到可以寫高密,因為他熟悉高密,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地方,接著,覺得光這樣寫,不論讀者還是自己都會厭倦,所以他接著發展出了一個想象中的高密,那是一個開放的空間,虛構、放大、荒誕、變形,這個高密是莫言重新創造出來的世界,它幾乎可以承載一切。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我覺得莫言是把人類學運用到小說里去并且獲得很大成功的一位作家,當然,這和他本身的個人氣質有關系,但對于相對來說仍然視野比較封閉的中國作家來說,仍然多有借鑒之處。 ”朱文穎說,地域性里也要有普通價值。莫言建造的高密里已經具有了人類情感和生存的普遍價值。
蘇州以及整個江南地區,在整個中國來說,或者更加擴大來說,在整個世界來說就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地區,蘇州這個城市和上海相近的一點就是幾乎所有的蘇州人都認為蘇州的過去是一場夢,作家就更是這樣。凡是寫蘇州的作家,都無法繞開這個思路。上海作家也是這樣,因此使得蘇州上海的文學多少年里打開不了新的思路。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
在朱文穎看來, 作家很多時候就是一個生活的評論家,生活怎么樣不是作家可以決定的,但是,怎么看待生活怎么看待那流逝的歲月卻是作家的專利。從這個意義上說,整個江南的生活還從未被認真書寫過。 作家要堅決地將自己定格在書寫這樣的生活的位置上,所謂擴大并不是說要到全國乃至全世界去搜尋寫作的素材,只是要求作家能沉入那流逝的歲月和文字當中去,去做新的發現和解說。
戴來:生活永遠在別處
戴來算是個地地道道的蘇州人,可她小說里的蘇州意味并不明顯。她說,對有些寫作者來說,生活永遠在別處。每一個寫作者的生活痕跡不用刻意去寫也已經滲透進了他的文字里。
“ 一個地方的文學創作本身就是其地域文化的一部分,我覺得無需再去特別強調,或刻意尋找作品里可能呈現出來的地域性特征。這個地方的創作群落力量強大了,它的地域文化自然就會受關注,自然就凸顯了!薄疤K州意味”不明顯,但不可能一點都沒有,比如一些社會習俗和生活方式總會流露在文字里,但和別的蘇州作家比,她可能是淡化了的。
“我是2011年回蘇州生活的;靥K州是兩個原因,一是父母年齡大了,他們希望我回來;二是孩子即將要讀初中,而他的戶口在蘇州,最終參加高考的話還是要回原籍,所以干脆回來讀初中。其實對我來說,在哪里生活都一樣,反正過的都是小日子,反正我也不大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不打交道是沒有能力處理各種關系,所以外部的生活環境跟我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贝饲,戴來隨愛人在河南一待就是十來年;氐教K州,生活比在河南舒適、滋潤,這里散淡而又溫情的朋友關系也更合她的胃口。戴來說,自己大概是一個沒有“故鄉”概念的人,在河南十幾年,會牽掛父母,但少有對故鄉的思念,F在年齡大了,她慢慢對傳統文化有了興趣,比如吳文化中的吳門醫派和吳門書畫,“但認識尚淺,慢慢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