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先鋒文學迎來了它的“而立之年”。30年前,中國當代文學出現轉折。自1985年至上世紀90年代中期,從“新潮小說”、“先鋒小 說”再到“新寫實小說”,先鋒文學在變化的時代語境下,同樣經歷了一個變化與“轉向”的發展過程。在“新時期文學”的背景下,先鋒文學重新彰顯了文學本身 的價值以及個人本位的意義,同時為后世留下了精神遺產。
11月28日,由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文學評論》雜志社共同主辦的“通向世界性與現代性之路——紀念先鋒文學30 年國際論壇”在北京舉行。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北京師范大學校長董奇等出席論壇并致辭。作家蘇童、格非、歐陽江河、余華、林白、李洱、東西、艾偉,批評 家吳亮、陳曉明、陸建德、陳眾議、程光煒、王干、張清華、張檸、謝有順、張閎、何言宏、李云雷等與會,共同回憶30年前的文學發展,并就先鋒文學精神價值 及其對當下文學發展的意義等問題展開了深入討論。
“他們是歷史巖層中的化石”
時隔30年,如今,先鋒文學出現與恣意生長的情況已經不復存在。在當下,曾經的先鋒文學作家也紛紛“轉型”,這也讓30年前那場文學變革成了文學史中的一個事件、一塊“化石”。
李敬澤談到,先鋒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是時間和歷史。而今天我們恰恰看到先鋒文學自身也成為文學史的重要章節。而且,它正被放在時間秩序中進行評 估和研究。這當然是一件莊嚴和嚴肅的事情,但是,這件事同時充滿了反諷。今天這個場面同時可以寫成一篇具有先鋒精神的嘲諷和歡樂的小說,它可以讓嚴肅和刻 板的事物重新面對它的極限,讓喧囂的話語袒露出沉默。
先鋒文學的探索和發展,除了作家們的沖鋒陷陣,批評家的闡釋也非常重要。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吳亮、陳曉明為代表的批評家,客觀上助推了先鋒文 學。論壇上,吳亮從個人經歷出發,談到上世紀50年代前后出生的一批人,在成長中沒有經歷過“決裂”。在面對文學時,他們更愿意談結構、談語感、談敘述, 而不想談政治、談時代。先鋒文學的意義在于它的探索精神,它雖然有瑕疵,但就這個意義而言,所有的瑕疵都是可以原諒的。他說,“先鋒文學的秘密就是,每個 參與其中的人,都有一個自己的秘密!
30年過去了,先鋒文學與先鋒文學作家都在時間面前經歷了種種改變。張檸說,今天我們“緬懷”他們,他們成了歷史巖層中的化石。對于年輕一代而 言,先鋒文學就像一個古生物的化石,散發出一種靈光,在歷史的褶皺中閃閃發光,誘惑著許多年輕人返回去注視他們。他們的形態很奇怪,既像兄弟又像父親,所 以給年輕一代留下的是一群“惡童”的形象。他們充滿了善良的惡意,并將這種特征轉化為符號的編織,供人們敬仰。他們表面給人一種不穩重、不成熟的印象,但 是他們的不妥協、不屈服,給了年輕一代精神成長強有力的支持。
不僅僅是形式的探索
重新認識與評估先鋒文學的意義,是當天論壇上專家們集中討論的話題之一。陳曉明認為,先鋒文學的出現并不只是對西方現代主義的套用,而是基于中 國文學本身變革的需求。先鋒文學的出現,突破了20世紀單極化的、有限的現實主義。先鋒不僅是歷史事件,更是一種精神,這是中國當代文學始終要葆有的創新 意識,“對形式的探索依然是中國文學最缺乏的,依然是先鋒文學未盡的使命”。
與大部分批評家對先鋒文學的肯定不同,郜元寶認為,先鋒文學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既非罪人,也難稱功臣。他認為,先鋒文學熱衷形式變革而不熱衷 于思想革命,它用形式上的創新掩蓋了內容上相對的沉默。他提醒應該警惕中國文學發展中間歇性的“死亡”。在中國文學的發展中,每隔一段時間,文學就迅速洗 牌、推倒重來,這樣的斷裂對文學的發展有所傷害,應該建構起一個完整的、流傳有序的文學傳統。
然而,張閎恰恰認為,先鋒文學最重要的意義就是“斷裂”。他說,先鋒文學的出現不是形式探索,而是表達的需要。先鋒在上世紀末是一場“運動”, 是整個那一代人創造出的全新的文化,不僅是在文學領域中,在音樂、美術、電影、戲劇、建筑等領域都全面更新,是上世紀末的“新文化運動”。先鋒文學是這一 代人的自我啟蒙,沒有精神領袖。他們拋棄上一代人的精神遺產,拒絕繼承,為文學確立了新的標準和規則。
“真正的先鋒一如既往”
如今,先鋒文學的熱潮已過,而其留給后世的文學遺產卻是極其豐富的。正如李敬澤所說,現在中國文學處理豐富和復雜的中國經驗時,30年前的先鋒 文學沒有終結,它依然是一個重要的精神和藝術資源,有待于認真地梳理和反思!霸30年后,我們可能依然需要那樣的精神,依然需要勇敢地面對認識和表達的 巨大難度,依然需要面對艱險的挑戰,對時間和自我做出新的言說”。
蘇童回憶自己當年的寫作時說,一個作家在寫作中的所謂先鋒狀態其實是血氣方剛,或者是破壞欲、顛覆欲,甚至僅僅是對自己喜歡的一位作家的致敬態 度,這種寫作態度是年輕的,不自覺的!拔覀兡莻姿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裸奔’。大幕拉開,我們突然發現劇本沒寫,這出戲怎么唱下去?雖然這么多年 過去,人越來越出名,作品越來越多,我們還是要考慮一個問題,穿不穿衣服?如果要穿,怎么穿、穿多少?這幾十年來的創作,我們一直在嘗試要不要穿衣服,穿 得涼爽還是厚實,穿棉的還是麻的!
張莉、楊慶祥等批評家更關注的是先鋒文學對當下文學發展和新一代作家的影響。張莉說,先鋒文學建構了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成長起來的青年讀者的文 學趣味,尤其是“70后”作家的文學趣味甚至語感!凹兾膶W”與先鋒派緊密相關,它更看中語言、敘述方式,講究語法和句法,致力于語言的探索,致力于擺脫 政治話語而回到文學本身。
在一天的討論中,作家、批評家在回顧與反思中重新評說了先鋒文學在今天的新價值。不可否認的是,先鋒作家具有解構的、反叛的精神,他們的作品書 寫了現代人的孤獨、焦慮、彷徨和內心的無意義。對人、對歷史、對意義的解構,是先鋒文學寫作中一筆重要財富。從這個角度來說,先鋒文學的探索在今天依然有 著重要意義,這種意義不僅是藝術手法和文學史意義上的,更重要的是一種永恒的質疑與探索精神——正如吳亮多年前那篇文章中所寫,“真正的先鋒一如既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