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作家、出版人吳曉波在他的書友會中發起眾籌項目,表示要重新翻譯經濟學經典名著《國富論》。并表示,將為翻譯者提供千字伍佰元的“史上最高翻譯費”。
《國富論》出版于18世紀,國內最早的譯本是由嚴復于1902年翻譯出版的。百年來,《國富論》經過多次重譯,至少有七八個版本。因此,是否需要重新翻譯,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近年來,眾籌成為出版業中新的流行風向,也曾以眾籌的方式出版過許多作品。同時,對于眾籌出版,也一直都有不同的意見。眾籌翻譯出版經典名著,能否引起人們對經典的重新關注,又能否成為新的出版熱點呢?對此,著名學者、北京工商大學教授陳及說:“經典是一種常銷書,而不是暢銷書,因此,它的市場需求已經滿足了,同時,從翻譯而言,總體上今天的翻譯比不上前人的翻譯,其三,眾籌在中國是一種市場行為,恰恰和經典翻譯需要的嚴謹、沉穩等等條件相悖,因此,可能最終的結果是兩邊都沒有結果,既賺不到錢,也做不出來好書”。
飽和的經典市場
在過去的百年之中,已經翻譯過許多版本的經典,在今天,是否需要重新翻譯,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因為經典的重譯,并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翻譯出版活動,在過去的時間里,經典已經積累了大量的人氣,或者說影響力,許多人對于經典,總是有特別的關注和情懷,陳及說:“如果只是一個市場行為,那么其實也沒什么,只要沒有版權問題,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重新翻譯出版,這是毫無疑問的,也沒有什么可評價的問題!
問題在于,重新翻譯究竟有沒有市場的需求,陳及說:“經典和常銷書不一樣,它是暢銷書,在它成為經典之后,基本上一直都在銷售,就以《國富論》而言,過去出過很多版本,并且這些版本在今天仍舊在刊行銷售,不存在需求大于供給的問題,任何人想買,都能買到,也就是說,市場的需求其實是已經被滿足了的!
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經典之所以是經典,是因為經過時間的沉淀,得到了多數人的認可,陳及說:“也就是說,想讀這本書的人,早已經讀過了,沒有讀過的,以后可能也不會去讀。更重要的是,在今天這個閱讀普遍浮躁的時代,年輕人們更多習慣于屏幕前的閱讀,對于經典的興趣相對較少,誰還去關注那些幾百年的經典呢?誰還會專門拿出時間去下工夫讀那些大部頭呢?”
任何人都可以重新翻譯經典,但并不意味著,這種翻譯一定會達到預期的效果,陳及說:“恐怕很難獲得成功,不論是經濟上的利益,還是社會上的影響,抑或是喚起人們對經典的關注,都很難!
陳及:北京工商大學教授。
難有期待的翻譯
對于經典的翻譯,讀者一直以來其實都有許多遺憾,過去翻譯的版本,或者語法用詞等等比較陳舊,或者翻譯本身存在瑕疵等等。
那么,重新翻譯就成了彌補遺憾的一個選擇,但是,是否真的能彌補遺憾,陳及認為,效果可能未必有想象的好,他說:“重翻經典的事情,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假如覺得原來的翻譯有遺憾、有問題,那么不論是對原本的版本進行局部的修正,還是整個重新翻譯,都是一種選擇,但效果其實很難讓人有樂觀的期待!
不樂觀的原因,源于對當前翻譯水準的普遍判斷,陳及說:“從總的感覺來說,今天的翻譯,比不上以前的,不論是翻譯效果的信達雅,還是翻譯者本身的功底、學術態度等等,都是如此!
經典是舊的,是否意味著翻譯也是舊的更好?陳及說:“不能說翻譯是舊的更好,理論上老說,人們的水平會越來越高,因為受教育的程度、專業本身的進步等等,都會讓后來人超越前人。但問題在于,我們今天處在這樣一個追逐短期利益成風的環境中,很難真正靜下心去做認真翻譯!
在今天,翻譯作品的數量遠遠超過以前任何時代,但質量的下降也是眾所周知,錯漏百出、不忍卒讀的現象比比皆是,陳及說:“現在找到一本沒有太多大的問題的翻譯書籍很難。我們的翻譯變得越來越浮躁,越來越不追求質量。不論是譯者還是出版者,都有很多問題。從譯者來說,容易出現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本身專業水平不足,對原著理解不夠,翻譯過來當然不準確,第二外文能力不足,不能更好地把原文轉化為中文。這兩個,特別是在學術書籍的翻譯中,常常共同出現,具有普遍性。有時候讀一些翻譯書籍,很明顯地能夠看出來作者翻譯得很吃力,力不從心!
從出版而言,對短期利益的追逐和對質量的忽視同樣嚴重,陳及說:“很多都是急就章,容不得從容而嚴謹的翻譯,出版社往往要求短時間內就完成大量的工作,結果就是翻譯者為了趕進度,只好集團作業,比如一個老師找幾個學生,一人翻譯一段,最后組合起來就成,老師可能也不會仔細審閱,到了出版社,編輯的一環也同樣如此,一方面有些編輯本身水平不足,另一方面也不肯認真審核,結果編輯的環節形同虛設,這樣的翻譯,怎么能讓人期待呢?”
譯舊還不如譯新
市場飽和,翻譯難有新的突破,卻并不影響經典屢屢被重新翻譯出版的現象。相反的,許多新的、世界最前沿的著作,卻并不一定會被及時地翻譯引進。
同樣以經濟學為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的作品,并不一定會被全部甚至大量的翻譯引進。為什么經典會被反復地翻譯,但是最新的學術著作,卻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呢?
陳及說:“翻譯和出版經典,當然有它的作用。經典往往是最樸實的道理、最基本的原理,是開放性的。比如《國富論》,它對市場的論證,在今天反復地被證實,特別是世界經歷了幾次大的經濟危機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它是經典,它總有需求,被人重視。相對來說,今天新的著作和研究,會顯得零散而具體,我們的先人早已經把大道理都說完了,后來的人,很少有開創性的,大多都是在經典的基礎上不斷地重新論證、重新表達,或者在局部的問題上更加深入,相對來說,很少有亞當·斯密、凱恩斯那種開山性的理論!
這或許是新的研究不被重視的原因,但這樣的現象卻并不應該,陳及說:“盡管新作很少經典那種奠基式的作品,但依舊應該多翻譯,因為它和現實的生活離得更近,更具有指導意義。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是,那些經典中的基本理論,其實早已經融入到了現代理論之中,如《國富論》這樣的書籍,它論述的是基本的原理,是最基礎、最質樸的東西,后來的經濟學家們,不可能離開這些理論,不論是贊同還是反對,還是更進一步延伸,都和這些理論有關。你很難完全拋開這些基本的東西去研究,因為那意味著否定了經濟學本身的存在!
所以,從發展的意義而言,譯舊顯然不如譯新,陳及說:“重新翻譯經典,沒有太大的必要,而且受翻譯水平等等原因,未必比原來的好。相反,那些新的研究、新的著作,更需要翻譯的支持,它們是從經典中來說,同時也和現實直接相關,我們已經有了經典,但現在我們缺乏新的東西!
市場與經典的悖論
這兩年,眾籌成為出版業中新的熱點,許多書籍都曾以眾籌的方式出版,同時眾籌也創造過出版的盛況。
問題是,更多時候,國內的眾籌出版都瞄準通俗的大眾讀物,對于嚴肅的經典來說,眾籌又會意味著什么?陳及說:“眾籌出版起初是為了扶持商業出版忽略的小眾讀物而出現的。但是引進國內之后,基本上就變成了商業出版的一部分,它本身是投機產品,有強烈的利益訴求和逐利傾向。這個特征,使他和嚴肅的經典,特別是學術經典的出版,很難相互適應!
市場和學術未必對立,但很多時候,市場的追求和學生的追求也并不相同,陳及說:“比如說學術著作的翻譯,不但翻譯者要有足夠的學術水準,語言水準,還要求有嚴謹的態度和充分的時間去從容地翻譯,一部作品的翻譯,可能橫跨十年二十年反復琢磨,但是當前的市場出版顯然不允許這樣的操作,它追求的是短平快。眾籌也是如此,一本書的操作,從項目發起,到最終出版,可能就幾個月,怎么可能完成一部有質量有水平的作品呢?所以,眾籌進入經典書籍的出版,看似讓經典出版有了更多的資金支持,但效果未必會好,也不一定會獲利!
對于眾籌來說,嚴肅的經典作品或許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陳及說:“一般來說,還是通俗的大眾讀物比較適合眾籌,比如電影劇本、通俗小說等等,有大量的市場需求,同時它對于質量的追求也沒有學術書籍那么嚴格。經典出版,特別是學術經典的出版,需要的不是火熱的潮流,而是風平浪靜,是一個好的學術環境以及更多的時間和汗水。眾籌經典,看起來高大上,但結果可能是兩頭落空,既賺不到錢,也很難做出好的出版物!
北京晨報記者 周懷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