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沙與夫人王偉君
阿Q錢理群曾說:“與魯迅有生命相遇是要有緣分的”,畫家裘沙一輩子閱讀魯迅、研究魯迅,以繪畫的方式讓更多人感悟到魯迅思想的真諦,他的作品給人一方沉思的空間,他便是這“有緣人”。
裘沙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夫人王偉君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兩人皆為新中國培養出來的第一代畫家,二人又都出生于浙江,是魯迅的同鄉。魯迅小說里 的生活百態,與他們有天生的親近感。從裘沙攜夫人王偉君合作到一家三代共同參與,至今已完成了《魯迅之世界畫集》等近2000幅作品,并在國內外舉辦紀念 魯迅專題個人畫展28次,出版有《魯迅》照片集、《新詮詳注文化偏至論》等書籍、畫集30余種,影響波及日本、意大利、美國、法國等多個國家和地區。86 歲高齡的裘沙耐住生活的清貧,將畢生的心血全部投入到詮釋魯迅的事業中。老藝術家黃宗江曾這樣評價裘沙夫婦:“你們依附于魯迅身上,看來,魯迅也依附于你 們身上”。
裘沙與魯迅真正結緣應追溯到1972年,這一年裘沙日日奔波于為孩子看病,當地的醫療條件不好,他只身帶孩子來北京就醫,就在那段艱苦歲月里, 與裘沙朝夕相伴的便是魯迅的各類文集,而魯迅在文章中所抨擊的種種現象,仍舊在現實中存在。同年,裘沙與夫人共同創作了《吶喊》插圖。從此便一發不可收 拾。正是這種強烈的情感共鳴,讓裘沙走上了決心用畫筆表現魯迅的道路。
裘沙所創作的插圖與一般性插圖大有不同。一般性插圖的基本作用是為文學作品本身服務的,其功能性意義在于美化報刊或書籍的版面,但裘沙所創作的 插圖,不僅具有一般性插圖具體反映文學作品全部或部分精神、內容的基本屬性,同時還有畫家本人對作品的分析以及解釋,其作用與效果與評論和翻譯相似。在美 國知名翻譯家葛文浩看來,裘沙為魯迅所作的插圖亦如布朗為狄更斯的小說所作的插圖般,圖文并茂,缺一不可。
裘沙的作品不局限于簡單的線條、色彩,而更注重思想性的傳遞。文藝理論家王朝聞曾對裘沙的幫助很大,多次給他寫信提到:“你要畫什么就要搞清楚 應該畫什么,應該畫什么解決了怎樣畫才好解決!濒蒙呈盏叫藕,索性暫時放下畫筆,決心先搞清楚應該畫什么的問題。裘沙研究魯迅的作品,在研究的過程中發 現了許多問題。如有關《祝!方Y局的評論及其插圖以往是極為含糊的。祥林嫂作為封建社會的犧牲品,在影視作品中的塑造常常被解讀為她是在除夕晚上饑寒交迫 凍死的,但是至于靈魂、地獄、死后團圓等問題卻不了了之。裘沙關注到《祝!分邢榱稚┛吹侥贻p人提出的三個問題:一是“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靈 魂?”二是“那么,也就有地獄了?”三是“那么,死掉的一家人,都能見面了?”年輕人吞吞吐吐地說:“也許有嘍.……”,“論理,就該也有”,“見不見面 呢……我也不清楚……”魯迅在文本中含蓄的表達為祥林嫂究竟如何死去埋下了一個未解之謎。裘沙并不甘心,憑借這三個問題他仔細思考,最終得出祥林嫂是自殺 身亡的結論。祥林嫂對死后一家團圓的希望要遠遠勝過她對地獄的恐懼之心,她要以死來實現與丈夫和兒子再見一面的愿望。裘沙為這一觀點的提出著文并在《讀點 魯迅》的刊物上發表,后又在《當代》雜志上發表了《兩談祥林嫂之死》的文章,引起了廣泛的熱議。解決了應該畫什么這一問題。三年后裘沙動筆創作了《祝! 組畫,裘沙在創作時用減法,舍掉無用的繁枝細節,留下的精簡信息則被強化,他在塑造祥林嫂時,畫作中祥林嫂的頭上總綁著一根紅頭繩,而正是這抹紅色,暗喻 著她希望的花火。
“文革”期間的遭遇讓裘沙更讀懂了魯迅,讀懂了《阿Q正傳》。裘沙不大的房間里掛滿了一家三代創作的魯迅畫像,沒有奢華的家具與裝修,書稿、畫 稿占據了大半個屋子!鞍魯迅成知友,筆富安貧不賣錢!睆1972年到1980年,裘沙夫婦磨礪出他們的第一部作品《阿Q正傳200圖》。他將自己在 “文革”期間的感受也畫了進去,有對無辜者的同情,有對麻木者的憤慨。
上世紀70年代初期,為了尋找阿Q的人物模特,他專門來到紹興,每天留心觀察一個在街頭巷尾專事尋人挑釁、逗樂、吵嘴、打架的游手好閑的人,這 個名叫長生的農民與魯迅筆下的阿Q頗有幾分神似。有一天,裘沙正偷偷地躲在一旁畫他的速寫,長生發現后立即高聲嚷道:“去!你畫我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就去 畫鈔票,畫一張五塊的,畫一張十塊的!濒蒙忱^續跟著他畫,他回過頭來說道:“你再畫我就把你的畫都撕掉!本瓦@樣,裘沙在水鄉來回奔波,從模特身上提 煉、萃取、加工,歷經8年之久終于完成了活靈活現的阿Q人物形象。他從紹興帶回來的速寫并沒有太多,且多數是寥寥數筆,原來裘沙所追求的是貫穿于整體的一 氣呵成的神韻,而并非細節的描摹!栋正傳200圖》的成就并不在于圖畫的幅數多,而在于裘沙對原著的準確理解。他筆下的阿Q很難讓人將其與“可悲”、 “可恥”的字眼聯系起來,畫家用造型語言表達了對貧苦農民的同情。
明年正值魯迅先生逝世80周年,裘沙創作的《世界之魯迅畫傳》也將在明年出版與廣大讀者見面。該畫傳以傳記的形式編纂而成,更將魯迅置于世界之中,以更為全球化的視野來解讀魯迅。
畫像實難,常有筆不盡意、難取其神之感,其根本原因便是型止于形,如工具止于工具,和成品無關,造型也就失去了意義。而裘沙用大半輩子和魯迅 “對話”,他讓我們看到,時至今日魯迅一直都在那里,一個民族自我反省的高度在那里,一個民族使用母語的程度在那里,一個最慈悲的靈魂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