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獲獎感言
格非,原名劉勇,1964年8月生于江蘇丹徒。1981年考入上海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1985年畢業后留校任教,1997年攻讀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生,獲文學博士學位。2000年調入清華大學,現為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主要從事小說創作、教學和文學研究。
在文學創作方面,代表作有長篇小說《江南三部曲》等;中短篇小說《迷舟》《青黃》《隱身衣》等。在文學研究方面,著有《文學的邀約》《小說敘事研究》《雪隱鷺鷥》等。2014年獲魯迅文學獎、老舍文學獎。
獲獎感言
在接受第九屆茅盾文學獎這個重要的獎項之際,請允許我簡要地追溯一下中國長篇小說的源流。
眾所周知,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茅盾先生、老舍先生、巴金先生、李劼人先生等一批文學巨匠,熔鑄古今,會通中西,共同奠定了中國現代長篇小說的 基石,并由此確立了長篇敘事文學的嶄新高度。我們也可以把它看成一個有別于古典小說的新的敘事傳統。作為后輩作家,我們多年來一直受到這個傳統的護佑和滋 養。
如果我們把時間再往前推,就將看到聳立在遠處的另一個巔峰。我指的是由《水滸傳》和《紅樓夢》為代表的明清章回小說的傳統。李劼人曾說,一直要等到司湯達和福樓拜等人出現,西方小說才有資格與明清章回體小說相媲美。
在我看來,不論是中國現代長篇小說,還是明清章回體小說,其實都深深地扎根于偉大的史傳文學的沃土之上!洞呵铩泛汀妒酚洝肥瞧渲凶罱艹龅拇。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的開頭,是這樣來描述自己寫作《史記》的初衷的。他父親司馬談曾感慨說,周公死了以后五百年有了孔子,如今孔子死了差不 多五百年了,有誰能夠出來正《易傳》、續《春秋》,紹述《詩》《書》《禮》《樂》之旨?司馬遷認為,父親所暗示并寄予希望的這個寫作者正是自己。在《太史 公自序》的另一處,司馬遷引述孔子的話,接著說:“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我認為,上述兩段話能夠準確地反映司馬遷寫作《史記》的緣起和宗旨。這個宗旨也為后代的史學家如陳壽、裴松之、歐陽修等人所繼承,它不僅是史家 著書立說的基本準則,也深刻地影響到敘事文學尤其是長篇小說的寫作。如果讓我來簡單地概括一下這個抱負和宗旨,那就是明是非、正人心、淳風俗。
司馬遷的遺產對于今天的寫作者而言,往往意味著出神入化的敘事技巧、奇崛瑰麗的修辭方法、錯綜含蓄的文體結構以及樸素華美的語言風格,也許很少 有人會想起司馬遷當初的敘事抱負和寫作使命。在今天這樣一個文學寫作日趨娛樂化的時代,司馬遷的偉大抱負對我們是一個必要的提醒。因為在今天的社會生活 中,文學仍然是一種重要的矯正力量。文學寫作不僅僅關乎娛樂和趣味,也關乎良知,關乎是非,關乎世道人心。
王蒙獲獎感言
王蒙,作家,研究員。1934年生于北平 (現北京),20世紀50年代初起開始文學創作,發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9部,以及中短篇小說、散文、詩歌、譯作、文學評論、傳統經典解讀等 等,2014年出版《王蒙文集》45卷(1500余萬字)。曾獲意大利蒙德羅文學特別獎,日本創價協會和平與文化獎等諸多獎項。
獲獎感言
這次獲得茅盾文學獎,第一,我感動的是對于40年前動筆、近年才定稿出版的這部作品的肯定。歷史并未切斷與摘除,文學不相信空白,不怕事后諸葛 亮。該連續的自然要連續,該彌合的也不難彌合。命名不合乎時宜了,內容仍然可以真實生動。青春能萬歲,生活就能萬歲,文學也能萬歲。文學不應該得獎后熱鬧 一陣就夭折。
我始終相信文學會有一種免疫力,它不會因一時的夸張而混亂,不會因一時的冷遇而沮喪,不會因特殊的局限而失落它的真誠與動人。局限也可以成為平 臺,也可以成就風格,如果你有足夠強大與自由的文心,條條框框可以成為彩綢花棍式的道具。因為文學的力量來自人民、生活,還有我們從《詩經》開始的文學傳 統與全人類的語言藝術寶藏。它能突破能超越,能起死回生,顯示真情真知真理,給讀者以歷久彌新的感動。
其次,我覺得是獎勵了一個中國新疆故事,激活了40年前在新疆的歲月。我懷念新疆的新老友人,尤其是各族人民。在一個并不快樂的年代,與新疆各 族人民尤其是維吾爾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手拉手,心連心,使我得到了莫大快慰,腳踏實地,增加知識,開了眼界。在一個找不著北與幾乎無事可做的時期,我來 到了風姿綽約的新疆,我為自己找到了最有意義的事情:學語言,學歷史,學地理,學民族文化,學貧下中農;寫人民,寫邊疆,寫生活;知實際,知艱難,知祖國 之大,知人生之多彩多姿。有生活作根基,有火熱的愛,即使在相對冷凍的環境中,人仍然活泛,文思仍然泉涌,追求的仍然是精神生活的美好與高揚。我感謝所有 支持我寫作此書的親人友人:已不在世的妻子崔瑞芳、關心我的狀況并安排我去伊犁農村的自治區黨委副書記林渤民、自治區文聯領導劉蕭蕪與王玉胡,還有幫助我 請創作假的詩人鐵衣甫江、時任創作研究室主任的阿不拉尤夫。也感謝近日自治區黨委領導同志與許多老領導同志的祝賀。同樣有作品參評的維吾爾族作家阿來提表 達了視為自身榮譽的歡慶。榮譽屬于新疆!
我還堅信,獎的可愛來自文學,獲獎的意義在于推動文學,不是相反,不是為了獎而文學。獎重要,文學更重要。作品好,沒有得獎,仍然是好作品;得 了獎,卻暴露了作品的缺陷,一時沾獎的光,于人于己于文學無補,有愧。李白、曹雪芹、托爾斯泰,都沒有得過獎。獎不能八卦化、淺薄化、低俗化。獎不是注意 目標,更不能用一肚子臟水來涂抹一個本應珍惜、卻絕不可孜孜以求的獎。在我們強調程序的公正性、廉潔性的同時,更要強調評獎結果的文學意義、文學內涵、文 學判斷,即評獎的深厚的文學性。我期盼有更多的對于文學的關注,對于作家與作品的關注,有對于作品的公開公正的批評與針砭,而不是庸俗的無聊的對于文學獎 的信口開河加嘀嘀咕咕。
李佩甫獲獎感言
李佩甫,河南許昌人,F為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河南省作協主席。
著有長篇小說《生命冊》《羊的門》《城的 燈》《城市白皮書》《等等靈魂》《李氏家族》等10部,中篇小說集《黑蜻蜓》《無邊無際的早晨》《鋼婚》《田園》《李佩甫文集》等7部,以及《穎河故事》 《平平常常的故事》等6部電視劇。作品曾先后獲“莊重文文學獎”、“施耐庵文學獎”、“人民文學獎”、“五個一工程”獎、“飛天獎”、“華表獎”等。部分 作品曾翻譯到美國、日本、韓國等。
獲獎感言
自1977年始,屈指算來,已有38個年頭。寫過10部長篇,花甲之年,獲獎了,應該說,這是一種鼓勵和鞭策。
我出身工人家庭,父親是個鞋匠,父親自12歲進城當學徒,先是給老板打工,后成了國營鞋廠的工人,60歲退休,整整干了48年。父親生前曾給我 做過一雙皮棉鞋,22年了,這雙皮棉鞋如今還在鞋柜里放著,每年冬天都穿。應該說,父親是個好鞋匠。我不知道我的作品,22年后還有沒有人看。記得一次下 鄉,一個農民問我:你干啥的?我說,作協的。他問哪個廠,我笑了。他說:哦,個體戶。是啊,我也算是手工勞動者,只是不知道,我的產品能不能超過父親。父 親做了48年的鞋,我才寫了38年。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兒,已很不容易,我慶幸的是,寫作是我的選擇,寫作是我喜歡做的事情。
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叫“小鮮肉秒殺老作家”,文章是說時代變了,文學的類型化使人們的閱讀有了更多選擇。的確,社會生活的變化令人瞠 目,但真正讓人糾結的,不是擔心被年輕人打敗,而是面對變化,自己怎樣才能找到準確的、最適合于自己的表達方式。我的努力還遠遠不夠,那就繼續努力吧。
金宇澄獲獎感言
金宇澄,曾名金舒舒,1952年12月生于 上海,1969年赴東北務農,1976年回滬做工、文化宮職員,1985年開始寫作,曾獲1985“上海青年文學獎”,1986、1987《萌芽》 獎,1988《上海文學》獎。1988年任《上海文學》小說編輯,現任《上海文學》執行主編。長篇小說《繁花》發表于2012《收獲》【秋冬卷】,獲中國 小說學會 2012長篇排行榜榜首,2012“華語文學年度小說家獎”、“施耐庵文學獎”,“魯迅文化獎年度小說獎”、“博庫白金圖書獎”、“深圳好書”、央視“中 國好書”、“五個一工程”獎等。
獲獎感言
感謝評委對《繁花》的肯定。
茅盾先生在《子夜》中,采取多個坐標的方式,寫出了他心目中的城市,以后的很多年里,書寫重心逐漸轉移。也在這樣的背景中,我從上海轉去黑河的 鄉野務農,但是“城市坐標”這個概念,在我眼里始終沒有暗淡,而是更為深刻和誘人……尤其到了“城市化”的當下,借用前輩這個方式來觀照文學,城市重新表 露了它的特點,如同原始森林那么豐富、生氣勃勃,深不可測。它的輪廓、細部和遺落的往事,它的喧嘩騷動、沉默無言、口口相傳的人聲與嘆息,依舊那么令人難 以忘懷。它與鄉野的主題密不可分,同樣是普通生活的重要聚集地,需要作者沉浸其中,不斷地發現、積累和忠實地表達,需要更多的熱情和投入,讓我曉得,城市 同樣是打開文學視野的一把鑰匙。
蘇童獲獎感言
蘇童,1963年出生于江蘇省蘇州市,1984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1983年發表小說與詩歌處女作。當過教師和文學編輯,F居南京,為江蘇省作家協會專業作家。
主要代表作為中篇小說《妻妾成群》《紅粉》 《罌粟之家》《三盞燈》,長篇小說《米》《我的帝王生涯》《河岸》《黃雀記》,另有《西瓜船》《拾嬰記》《白雪豬頭》《茨菰》等百余篇短篇小說。長篇小說 《河岸》獲得第三屆英仕曼亞洲文學獎(2009年)和第八屆華語傳媒文學大獎(2010年)。短篇小說《茨菰》獲第五屆魯迅文學獎(2010年)。 2011年獲得布克國際文學獎提名。
獲獎感言
非常感謝61位評委的決定。這個決定對于我個人來說,必將成為未來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此刻我不僅感到高興,也感到溫暖與光榮。這個獎項是榮譽,也是任務。茅盾先生留給世人的一支文學火炬,幾十年來的獲獎者很像火炬手,我很榮幸成 為其中一員;鹁媸忠寂,火焰要燃燒;火炬要向遠處、高處,向未來傳遞,傳遞一個巨大的文學夢,這當然是莊嚴而神圣的工作。一切都還要從字與詞開始,我 們的努力,就是以我們神圣的漢字,講好更精彩的中國故事、講好人類未被講述的嚴肅的故事。所有的這些故事,其最終價值將交由未來評判,沒有人知道那個未來 評審團設在何時何處。我們只知道那是一個沉默的評審團,而它的沉默,對于無數寫作者來說,構成了永恒的誘惑和召喚。
葡萄牙作家若澤·薩拉馬戈在他一部小說卷首寫過這樣幾句話:“你若能看見,就要仔細地看,你若能仔細地看,就要仔細地觀察!睆哪撤N意義上說, 我們很多人的寫作生涯,其實就是從“看見”到觀察的過程,或者說,就是一種漫長的無休止的觀察生涯。我們感謝文學,首先感謝你能看見,感謝你能仔細地看 見,當然,最終感謝的是你能觀察。所有觀察者的眼睛,都可能是曹雪芹的眼睛,可能是托爾斯泰的眼睛。奇跡會眷顧那些執著的觀察者。僅僅是一雙眼睛的視野, 可以很寬闊很深邃,它有能力也有義務,對時代、對人群、對于整個世界,作出深入的細致的觀察。
當然,反觀察無所不在。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深知有很多眼睛,或者冷靜或者熱情,它們始終在觀察你以及你的創作。毫無疑問,我被“看見”了。被 “看見”,然后被“觀察”,那是一種寫作的幸運。更幸運的是,今天,評委會將第九屆茅盾文學獎授予《黃雀記》,我把它視為一份珍貴的出自于61雙眼睛的觀 察報告,我必須看懂那報告的內容,正面的內容和背面的內容,除了看懂愛的表達,還有激勵,除了激勵,還要聽到鞭策的聲音,以及批評或不滿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