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凱雄：偉大的作家為啥要“反科學”？

　　記得上大學時，一位講授外國文學的先生在課堂上曾經決絕地說：世界上偉大的作家經常表現為反科學反現實，招得滿座的所謂天之驕子們頻頻點頭稱贊，私下里都覺得這位先生深刻�，F在想來，當年我們這些20來歲的大學生其實還是懵懵懂懂的，所謂點頭稱贊不過是覺得新奇，未必能理解和明白其中意味。

　　幾十年過去了，不得不承認歲月的厲害。她未必一定能教會你什么，但絕對可以讓你經歷很多�，F在，我雖然也不一定能夠說清楚偉大的作家為啥要“反科學反現實”？但至少是有了一點點感悟多了一點點體驗，這里姑且單說“反科學”。

　　不妨先從現在差不多是個人就有一兩部手機說起。曾幾何時，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哥大”雖有通訊之功能，但更強大的功能則恐怕還在于“炫富”。那玩意兒往臺面上一墩，要多牛有多牛；再往后老大的個兒雖然“縮水”，但終究還是模擬，信號弱通話滯始終影響著聯絡效果；再往后“數字哥”款款而至，信號越來越清晰、款式越來越精致、功能越來越多樣，“模擬君”消失了，諾基亞、摩托羅拉兩巨頭幾乎通吃天下；只是好景不長，一個叫喬布斯的“魔鬼”從天而降，將那個名為“互聯”的家伙甩掉了“線”的羈絆，“移動互聯”應運而生，蘋果、三星全面取代諾基亞、摩托羅拉；再往后，就是沒完沒了的新版本、新軟件、新APP……數以億計的“低頭一族”，一塊小小的手機承載著一項又一項的智能，在把一個個個體給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同時又將一個又一個人腦給“修理”得傻傻的。從模擬到數字到移動互聯，背后那只巨大的“魔爪”骨子里就是兩個字：“科學”！

　　再說說我長期從事的文學編輯和出版這些個行當。屈指算來，似乎是這個世紀初的事了。當E-book這玩意兒開始進入我們的視野時，就有了“網絡文學”這說法，有了一堆相關的公司，有了互聯網的第一撥燒錢熱，只不過這一熱潮好像很快就偃旗息鼓。幾年過后，他們殺將回來且來勢更為兇猛，當然說法變得更宏大了，唯“網絡文學”濤聲依舊，E-book變成了數字出版，還沒等人整明白，大數據、云計算、互聯網、融合發展、互聯網+……又接踵而至，有關“網絡文學”的“大數據”不斷在炫富，有關傳統出版消亡的預言不時在發出宣言，更有好心者用極為直觀的現實發出善意的警示：看看數碼相機取代膠卷的現實吧，曾經那么強大的富士、柯達不都是在一夜間轟然癱塌？更何況你們這孱弱的傳統出版！數字、數據、互聯……背后那只巨大的“魔爪”同樣還是那兩個字：“科學”！

　　列舉以上兩例其實想說明兩件事：第一例意在強調站在不同的角度看科學完全可能產生不同的評價，建立在“移動互聯”技術基礎上的手機的出現給數以億計的用戶帶來了極大的便捷，乃至現在讓人離開了手機就會覺得別扭；但換個角度看，這不同樣近乎一種綁架嗎？少數人用智慧換取了大多數人的“腦殘”，福兮？禍兮？立足于科學或人文的不同立場，結論當然不盡一致。第二例則意在說明科學是個好東西，但科學也不是萬能的，關鍵還要看人是如何認識科學運用科學。就說文學和出版，科學固然有助于文學與出版的進步，但絕無可能取而代之，真正的科學是少數智者智慧的結晶，即便是在電腦與互聯網的背后不同樣是矗立一個個科學精英人腦嗎，而真正的文學與出版何嘗又不是少數智者天才、靈感與智慧的結晶？

　　說到這里，似乎明白了一點：偉大的作家其實并不是真正地反科學，科學發展為人類所帶來的種種福祉他一樣在分享。如果說他們的作品中有時候的確表現出某些反科學的傾向時，骨子里所反對的也只是人類在科學面前黑白不分的膜拜與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