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馬加：為了人類的希望而反抗——序《西班牙在心中》反法西斯詩選

格爾尼卡 畢加索 作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同時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撫今追昔，誰能忘記70年前的這場戰爭給全人類帶來的巨大災難和 犧牲呢？當然，答案只能有一個，那就是絕對不能忘記這段慘痛的歷史！同時還應該要以此為借鑒，警醒當今的人類用最大的努力去預防和制止再一次世界性的戰爭 爆發。尤其是在今天，區域性的戰爭從未停止過，每一天都有許多無辜的生命被殺害，無數手無寸鐵的平民往往成為戰爭機器的殺戮對象，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一 系列反人類的屠殺大都被貫以“正義”、“干預”或者“圣戰”的名義，這些針對平民和弱者的所謂戰爭雖然其范圍并不波及整個世界，有的甚至就在一個很小的范 圍內，但其殘酷程度卻不亞于從前，犯下的罪行更是不可饒恕。特別是針對婦女和兒童的傷害，哪怕就是幸存者，若干年后他們也很難從極度恐懼的陰影中走出來。 在非洲出現過的幾次大的種族屠殺事件，現在想起來還讓人不寒而栗。難怪有詩人和哲學家認為，人類是這個地球上最大的罪惡來源。是的，正因為此我們在今天才 會堅決地反對侵略戰爭，才會在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來編輯出版這樣一本意義非凡的反法西斯詩選，并以此來告訴人類和世 界，我們永遠不應該忘記昨天的歷史和教訓。

　　在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其實也不用我去過多的贅述，因為這段歷史許多人都清楚，1936年爆發的西班牙內戰，實際上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世界反法西 斯戰場的一部分，而絕不是個別歷史學家想篡改的那樣，僅僅把它看作是西班牙的一場內戰。其實對這一場影響世界的反法西斯戰爭，國際社會和國際史學界早有定 評。最讓我們激動的是，今天回望歷史，20世紀許多偉大的作家和詩人，都積極參與了這場保衛和聲援西班牙共和國的戰爭，這也是世界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跡。我 沒有做過詳細統計，但可以肯定地說，這個數字在世界戰爭史上是空前的，當然我更希望它是絕后的，因為我們不愿意看到再有一次世界性的戰爭爆發。假若這種戰 爭真的爆發或許會將人類徹底地毀滅，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人類手中現存的核武器，據說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存在毀掉幾十次。還有一件值得記憶的事 情，1937年在巴黎召開的專門聲援西班牙共和國的“第二屆國際作家保衛文化大會”，在今天看來，這次會議也是一次世界性的文化事件，許多世界性的著名作 家和詩人都參加了這次會議，個別與會者雖然當時還不具有國際性的影響，但后來也都成為了世界性的文學家，諸如墨西哥詩人、199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奧 克塔維奧·帕斯，就是當時最年輕的與會者。這次會議結束后，不少作家和詩人就奔赴了西班牙反法西斯戰爭的前線，這場戰爭無疑在激發了他們的政治熱情外，還 激發了他們猶如火山爆發般的詩情。今天我們編選的智利詩人巴勃羅·聶魯達、秘魯詩人塞薩爾·巴略霍、古巴詩人尼古拉斯·紀廉、西班牙詩人阿爾貝蒂和米格 爾·埃爾南德斯五位詩人的作品，就是在那樣一個特殊的背景下寫下的，我相信，如果今天的閱讀者沒有偏見，如果今天有良知的詩歌史家還認為面對法西斯主義的 暴行，詩人不能選擇躲避和沉默，而只去寫那種象牙之塔唯美的詩，那么這些作品永久的生命意義和經典意義就不容置疑。若我們只知道巴勃羅·聶魯達寫過《二十 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馬丘比丘高峰》，只知道塞薩爾·巴略霍寫過《黑色使者》《特里爾塞》，只知道尼古拉斯·紀廉寫過《松的旋律》《愛情的詩》，只知 道阿爾貝蒂寫過《陸地上的水手》《關于天使》，只知道米格爾·埃爾南德斯寫過《不停的閃電》《致拉蒙·希赫的挽歌》，那么我們對這些詩人整體的詩歌貢獻， 在認識上就一定會出現極大的偏差，甚至會在某種思潮錯誤的主導下，對他們的人格和作品產生荒謬的錯判和誤讀。實際上，這并不是我們不能客觀地看待這些已經 成為歷史的詩人，在當前的世界詩歌研究史上，究竟如何評價這些詩人的成就，包括他們不同時期的作品，研究者和閱讀者已經產生過許多不同的觀點和議論，對其 中有的詩人甚至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意見和評價，這當然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些作品都是這些詩人生命和創作中永遠不 可分割的部分。對詩人的評價，在外界從來就有不同的標準，這也不足為怪。20世紀偉大的俄語詩人之一約瑟夫·布羅茨基在《怎樣閱讀一本書》中向西班牙讀者 推薦的詩人是馬查多、洛爾卡、塞爾努達、阿爾貝蒂、希門內斯和帕斯，但卻沒有巴勃羅· 聶魯達和塞薩爾·巴略霍，這個排名對這些偉大的詩人重要嗎？我認為這并不重要，雖然約瑟夫·布羅茨基是一位名揚世界的詩人，但這個名單也只是他作為詩人的 個人選擇。同樣，20世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的加西亞·馬爾克斯又認為，巴勃羅·聶魯達是20世紀西班牙語言中最偉大的詩人，或許同樣也是20世紀所有語言 中最偉大的詩人，他還認為他是真正詩歌的彌達斯王，當然這也是他的一家之言。而對塞薩爾·巴略霍的評價，也從早期的影響有限，到如今被稱為拉丁美洲先鋒派 詩歌的鼻祖和大師，其詩歌聲譽日隆，直到今天還在不斷高漲，美國詩人勃萊甚至評價他為20世紀拉丁美洲第一詩人，當然這同樣也只是勃萊作為詩人個人的看 法。我寫以上文字，其實從根本上是想說明一個問題，我們必須客觀、公正、毫無偏見地去認識和評價我們身后的歷史，當然也包括歷史中呈現出的形形色色的各種 人物，但人類認識事物的角度卻永遠是不同的，這就需要我們用更公允的心態去看待這一切。讀完這本由著名翻譯家趙振江翻譯的詩選，如果要讓我選擇站隊的話， 我會毫不猶豫地站在這五位詩人同時也是反法西斯戰士的一邊，因為首先是他們，在法西斯主義橫行世界的時候，他們堅定地選擇的是站在人民和正義一邊，毫無疑 問他們都是那個時代人類面對苦難、饑餓、殺戮和死亡的見證者，同樣他們也是站在人類精神和道德至高點上大寫的人。正因為此，我們沒有理由不向他們脫帽致 敬！最后，請允許我借用巴勃羅·聶魯達《西班牙在心中》詩集中的幾句詩來結束我的序言：

　　你們會問我：為什么你的詩歌

　　不將自己祖國的土地、樹葉

　　和雄偉的火山訴說？

　　請你們來看看鮮血流淌在街上，

　　來看看

　　鮮血在街上流淌，

　　看鮮血/在街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