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真去世了。曾經罵他的人,依舊還在罵他,曾經喜歡過又遺忘了他的人,又回憶起當年的青蔥年華、懵懂歲月。
從上世紀90年代風靡天下,到后來的慢慢落寞,再到被人們遺忘,汪國真被稱為“中國最后輝煌的詩人”,并非無因,也并非僅僅是贊美,更多的是對那一個逝去的時代最后的惋惜。
寫詩、成名、成功。汪國真的道路,在那個時代給了太多年輕人啟示和鼓勵,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汪國真之后,再也沒有人能夠在這條路上走向成功。到了21世紀的今天,世界越嚴密,天空越擁擠,年輕人們再也沒有了和理想同行的機會。
與純文學擦肩而過
盡管汪國真一度名噪天下,但對他的批評,卻始終伴隨著他,他參加主持人比賽、他從事書畫事業、他的言行等,都成為批評的對象。
張頤武說,汪國真其實一直都處在一個尷尬的夾縫之中,“他其實和那些在文學史上留下了里程碑式記憶的‘朦朧詩’或‘新詩潮’的詩人們是同代人。他也是在‘新時期’開始時被社會的開放和新變激發了創作的熱情!
遺憾在于,他并沒有趕上上世紀80年代新時期文學崛起的潮流,只是在潮流的尾巴上打了一個轉兒,然后被遠遠拋開。張頤武說:“那個時代純文學和 大眾文學還沒有分化,關于朦朧詩是否看得懂的爭論,也不過是文學新與舊的爭論,但是汪國真并沒有趕上那個時代,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很少有人知道汪國真!
汪國真成名于上世紀90年代,他的第一本詩集《年輕的潮》出版于1990年5月,張頤武形容當年的情況說,“汪國真突然和《渴望》這樣的電視劇一起流行了起來,成為上世紀90年代初文化的最重要表征!
但這個時候,真正的詩歌界已經開始和大眾慢慢分離,汪國真和純文學擦身而過,張頤武說:“汪國真其實是詩歌和公眾的最后一次相遇,而這次相遇也 是在大眾文化和純文學分化的臨界點上。如果回顧汪國真詩歌發表的歷程,就會發現,汪國真的詩,大多發表在各種青年雜志上,而不是純文學雜志上!
汪國真的時代,純文學正在和大眾漸行漸遠,張頤武說:“現代主義以后,詩歌和大眾分開,高度的專業化,它有極其復雜的技巧,有自己獨特的語言系統,最重要的是,它和大眾不再發生關聯,大眾能不能看懂,能不能欣賞,無關緊要!
最后和大眾關聯的詩人
“中國最后輝煌的詩人”,這個桂冠被加在汪國真身上,曾經引發了許許多多評論家和詩人們的不滿及批評,批評者們不屑汪國真寫詩的水準,而把他當做是市場時代的通俗消費品,和詩歌無關。
著名學者、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說:“中國最后輝煌的詩人,這個說法可能有當時出版者炒作的因素,但是換一種方式去理解的話,汪國真確實可以說是中國最后一個和大眾有牽連的詩人!
汪國真成名于上世紀90年代,曾經風靡校園,成為無數年輕人反復誦讀的對象。對此,張頤武說:“曾經在那樣一個特殊的時代,汪國真讓一代年輕人感動,他曾經叩響過他們的心弦,讓他們從他那里獲得了一種對自我和生活的感悟與發現!
但是很快,汪國真就被時代所遺忘了,張頤武說:“人們也覺得他的詩太清淺,缺乏那種巨大的精神力量。于是,他好像是時代的匆匆過客,迅速地被時代所遺忘!
寫詩、成名、獲利、被遺忘,一切發生得那么快,一代人的青春記憶,輕而易舉地被時代的大潮淹沒。
如今,汪國真死了,在他死后,曾經喜歡過他的人,罵過他的人,遺忘了他的人,再一次想起這個最后的輝煌詩人,依舊眾說紛紜。張頤武說:“其實我 們應該對他有一個重新的認識,過去我們對他關注得不夠。他的詩歌其實和《渴望》這樣的電視劇一樣,突然間流行起來,是有原因的。在那個中國社會劇烈轉型的 年代,讓人們脫開宏大敘事,感受生命的豐富和日常生活的微妙,讓上世紀80年代凌空蹈虛的宏大的‘主體’化為了真實具體的‘個體’,讓人們的精神變得更加 平和。這是他們的歷史貢獻,并不因時代的逝去而淹沒!
張頤武
著名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斷絕的寫詩之路
汪國真是最后一個橫跨純文學和大眾文化的詩人,汪國真之后,年輕人們再也沒有了寫詩成功的道路,純文學和大眾文化分道揚鑣,年輕人只能選擇其一。
張頤武說:“確實可以說,汪國真那樣在學校時代就開始寫詩,然后依靠寫詩成名、養活自己,維系理想的道路沒有了,年輕人不可能再走那樣的道路!
現代化嚴密的分工,使得理想的天空越來越狹窄和擁擠。張頤武說:“年輕人要么走大眾文化的路子,要么進入純文學世界!
大眾文化的路自然要經歷市場的檢驗,大浪淘沙、潮流蜂擁。張頤武說:“其實也并不是說市場不允許詩意的存在,寫詩的人走大眾文化的路,比如林 夕、方文山這樣的路子也是可以走的,去寫歌詞、做編劇等,也能夠承載詩意。詩歌界對汪國真多有苛責,但是對方文山他們則不會,因為方文山他們很明白,就是 大眾文化,跟純文學沒關系,汪國真則兩邊都沾,所以兩邊都不討好!
純文學的路或許更加難走,但隨著社會的更加發達,也并非是那么艱難。張頤武說:“走純文學的路,確實不可能通過詩養活自己,事實上,世界上的詩 人,包括那些得諾貝爾獎的詩人,也都有其他的職業養活自己,支持自己的創作。同時,隨著社會的發展,也會有更多的方式支撐文學。詩歌確實難以職業化,但當 一個詩人慢慢有了名望之后,就會有許多選擇,比如可以去做駐校詩人,比如可能獲得基金會的支持,中國很多詩人到了海外,都是通過這些渠道堅持創作的,F在 中國也慢慢有了這樣的體系,大學里開始設駐校作家,同時,中國還有一個作協系統可以安排!
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專業分化越來越明顯,大眾文化做大眾文化的事情,純文學做純文學的事情,張頤武說:“很難說這是好是壞,但可以判斷的,是這 種分化是社會發展的必然。同時也并不意味著機會變少了,機會同樣也有,面也很廣,可走的路很多。但需要明白的是,現在的路和汪國真時代的路,已經是天壤之 別,汪國真那樣的路,再也沒有了!
北京晨報記者 周懷宗
離開大眾的詩歌
汪國真受到專業詩人的輕視和批評,和他的大眾化、不專業有直接的關系,汪國真迅速成名又迅速被遺忘,也和他的大眾化、不專業有直接的關系。
張頤武說:“汪國真處在文學分化的臨界點上,在那個特殊的時間點,他成功了,走出了自己的路。但是當特殊的時間點過去,他的路也就迅速地變窄乃至消失了。這是他的悲哀之處!
到了上世紀90年代后期,汪國真已經不再是市場的寵兒。張頤武說:“社會分化逐漸完成,純文學有自己非常復雜的運行體系,不接納汪國真這樣的大 眾詩人。但是大眾文化也有了自己更加成熟的東西,諸如校園歌曲、流行歌曲之類完全可以解決年輕人情感表達的問題,也不需要詩人了!
“最后的輝煌”快速過去,后來的汪國真,自己也沒辦法依靠詩歌生存,他做過許多事情,競選主持人,從事書畫業等等。張頤武說:“應該說社會對汪 國真很嚴厲,也很殘酷,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代,他曾經做出過自己的貢獻,但是當時代過去,他變成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四面楚歌!
純文學一直以來的輕視,市場也遺忘了他,張頤武說:“他似乎進入了兩面都找不到位置的情況。純文學不認同他,因為他沒有成為純文學主流的現代主義的表達,普通青年又開始無視他!
汪國真因為大眾詩歌而成名,但是大眾也離開了他,張頤武說:“年紀大的人,從來沒喜歡過他,鐘愛他的人,隨著年齡增長也拋棄了他,年紀輕的,根本不會喜歡他,這就是他的處境!
汪國真的處境,其實也是大眾詩歌的處境,詩變成了一種只是容納少數專業人士的小圈子,遠離了大眾,即便偶爾有余秀華這樣的詩人在大眾面前嶄露頭角,也都是小波瀾,再也沒有大潮,而且即便是小波瀾,人們關注的更多還是新聞,而非詩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