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談話錄》
威利斯·巴恩斯通 編 西川 譯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4年11月 定價:49.00元
南方日報駐京記者 劉長欣
博爾赫斯——一位為西方現代文學帶來深遠影響的文學巨匠,西川——一位游走于當下時代的中國詩人。日前,西川來到北京大學未名講壇進行了一場關 于博爾赫斯的隔山隔海的交流。與此同時,由博爾赫斯口述,巴恩斯通編著,西川精譯的《博爾赫斯談話錄》也于近日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
◎創作論寓言式的寫作無需太多材料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1986)在上世紀20年代出版了第一本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激情》,以詩人的身份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除了寫詩,博爾赫斯的創作領域非常廣泛,涵蓋了小說、隨筆、文學評論、翻譯文學等多種類型。
詩人西川自1980年代開始譯介博爾赫斯,其極富原創性的創作是為西川所津津樂道的。西川獨抒己見地說博爾赫斯思維方式的底色或許是隨筆 (essay),這種西方的隨筆不同于中國的抒情散文與魯迅的雜文,“西方寫所謂隨筆的人,他的思維一定是旋轉的,想告訴你東邊的真理,但是先把你往西邊 引!
西川說,隨筆作者必然是“愛智者”,博爾赫斯便是一位“愛智者”。他不耐煩寫長篇小說,認為只有虛構與精確水乳交融的短篇小說才稱得上是藝術 品。當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首度在美國出版時,銷量平平。人們說,博爾赫斯短篇小說寫得這么好,我們等著讀他的長篇小說吧——殊不知他不寫長篇小說。
博爾赫斯中年時的失明,意味著他不可能像大多數中國作家那樣鄙視書本,從生活中汲取營養。中國作家一般不敢強調自己與書本之間的關系,西川說, 博爾赫斯恰恰相反,特別強調他與其他作家、與書本之間的關系。為什么我們說博爾赫斯是“作家中的作家”?西川的理解是,或許正如博爾赫斯本人說的那樣, “世界最終變成了一段引文”,博爾赫斯與其他作家作品關系密切,一切都是在文本中的文本。
博爾赫斯也不得不描述一個帶有寓意的世界。有些作家需要寫作材料,可以進行實地采風,失明的博爾赫斯不可能具有這種能力。西川認為,正因如此, 博爾赫斯更適合成為寓言作家,“寓言式寫作不需要太多寫作材料!倍谑攀兰o至二十世紀,與博爾赫斯這種寫作風格相似的還有霍桑、卡夫卡、卡爾維諾等。
失明后,博爾赫斯開始口授詩歌、寓言和故事,并且越來越多地借助“談話”這一媒介以分享他未成文的文字。作為博爾赫斯的至交,威利斯·巴恩斯通成為博爾赫斯思想精華的記錄者,記錄下了這位文學巨擘“驚人的坦率、困惑和睿智”。
《博爾赫斯談話錄》是博爾赫斯晚年兩次美國之行中接受訪談的記錄結集。本書共十一篇對話,涉及博爾赫斯對時代、宗教、哲學、文學和寫作的諸多觀點。該書的中文版早在20多年前就已經出版,在此次理想國再版之際,西川進行了重校精譯。
巴恩斯通作為該書編者,新作“后記”一篇:重新評價博爾赫斯的“口頭文學”。巴恩斯通認為,博爾赫斯在其后半生所有的航行和所有的閑談中,“發 展出一種特殊的口頭文學”,他的聽眾無所不在,從身份不明的記者,到作家、侍應生;作為那個時代重要的發言人,博爾赫斯的談話與寫作彼此驗證,他作為談話 者和作為作家的身份始終統一,兩者共同造就了一個文學奇跡。
◎啟示論他借給我們眼光深入文學的秘密
上世紀80年代后期,博爾赫斯在中國火了一把。那時有“三斯”之譽:博爾赫斯、馬爾克斯、喬伊斯。西川回憶,當時閱讀博爾赫斯的情形可以用“瘋狂”來形容:“一些中國的作家,像馬原、格非,都受到博爾赫斯的影響!
博爾赫斯的藝術觀念和在小說敘事方式上的實踐,直接影響到當代先鋒作家的文本形式實驗。馬原、殘雪、余華、蘇童、孫甘露、格非等作家都曾公開談 論過博爾赫斯。其中格非被視為最接近博爾赫斯的中國作家。西川說,小說家在讀博爾赫斯的“圈套”,博爾赫斯在小說里的敘述是“中國盒子”的結構,這種敘述 不是狄更斯或者巴爾扎克的寫法,即不是線性或寫實的敘事,“而是一環套一環地敘事,這給中國當時的小說寫作帶來很大啟發!倍娙藗兏嗟氖菑木駥用胬 解博爾赫斯,即他與文明和文化之間的關系,他的工作態度,他理解的宇宙,他觀照世界的方式等。
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中國讀書界對于博爾赫斯的迷戀就結束了,“到那時再讀,會被視為過時過氣!钡俏鞔ㄒ恢辩姁壑柡账。西川表 示,對自己寫作帶來最大影響的詩人有兩個,一位是美國著名詩人埃茲拉·龐德,一位就是博爾赫斯。二者在西川身上起到一種相互對峙的張力作用,前者汪洋恣 肆,后者精致細密,前者激勵他放開感情與想象去遨游、馳騁,后者則給予他更多思辨的、哲學的啟示。
西川認為,博爾赫斯的高明之處不僅在于精確的知識體系,更在于將精確運用于虛幻,博爾赫斯是一個寫詩“計較每一個音節”的詩人,可是在他搭建的精確的詩歌框架里容納的卻是夢、神祇宗教和迷宮。
博爾赫斯對其他作家的論述也是大有看頭。他曾表示,莎士比亞不是典型的英國作家。當西川看到這句話時“都懵了”,經過思考,西川發現的確如此。 將莎士比亞和威廉·華茲華斯等眾多英國大作家擺在一起,明顯可以看出莎士比亞不算是典型的英語作家。哈羅德·布魯姆是捧莎士比亞的矢志不渝者,他曾在一本 關于莎士比亞的專著里提到:諸多偉大的作家擠在萬神殿門外窺視里面的光景,這時一個人閑庭信步地走來款款地進入萬神殿,他——就是莎士比亞。西川認為從這 個意義上講,莎士比亞的偉大已經超過了時代與地域,不是某一個民族的作家。
博爾赫斯曾說,每一個偉大的作家的出現,會導致整部文學史的重寫,所有文學家的排名也將重新開始。西川則表示,古典作家對現在的我們而言即為經 典作家,“但我們可能忘記了一點,那位經典作家在當時所謂的古典時期或許都有其實驗性,這又是我們在討論文學史時經常忘記的!
西川認為博爾赫斯的觀點對于中國人閱讀自己的文學史也很有幫助。他舉例說,提及陶淵明,腦中往往只是浮現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最多有 魯迅的提醒,知道陶淵明也是有怒目金剛之時的!暗钦l能發現他《形影神》這三首詩的現代色彩?閑著無聊,給影子寫詩,即使現在這么寫小說都依然夠前衛 的!
在西川看來,博爾赫斯借給我們一個眼光,深入過去文學或者文化的秘密!拔膶W中有無窮的秘密,但這些秘密隨著偉人們的逝去,慢慢朝你關上大門!敝钡接邢癫柡账惯@樣的人出現,讓我們重新進入到這樣的秘密當中去!皬倪@一點來看,博爾赫斯對我們有巨大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