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文學形式中,詩歌被視為語言的精華,是形式、韻律與詞語的藝術表現。詩歌是詩人在想象與情感層面對現實匱乏時的精神補償,因此,我們常 說,詩歌是夢想的產物。然而,正如希尼所說:“從未有一首詩阻止過一輛坦克”,詩歌的“無用之用”及其與現實的關系,一直是文學界密切關注、常談常新的話 題。7月16日至17日,在第四屆中國詩歌節的兩場詩歌論壇中,不少詩人和詩歌評論家就詩歌所承載的人類夢想與當下詩歌所面臨的現實,以及如何以詩歌的形 式表達對現實的關懷等問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詩歌是來自夢與自由的想象
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新詩已走過近百年的發展歷程。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新詩經歷了語言形式、審美風格等方方面面的變革,然而在這一系列的革新背后,總有一些東西是亙古不變的。
吳思敬認為,新詩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自由”。他認為,詩人應該真誠地面對這個世界,要有“放膽文章拼命酒”的勇氣和自信,勇敢地寫下別人心中所 想但筆下所無的篇章。他說:“一個偉大的民族,即使再富有,詩也不會顯得多余;即使再貧窮,詩也不能被缺少!逼浯,面對商品化的大潮,當代詩人還要甘于 寂寞,做這個民族中“關心天空的人”,將個人的生命體驗與對宇宙、對社會、對人生的思考融合在一起,獲得終極意義上對世界和人生的思考。
作為一位從事詩歌研究數十年的理論批評家,謝冕認為,詩人是“世上最美的事業”。他在發言中提出,詩歌是幻想的產物,從某種意義上說,所有的詩 人都是說夢的“癡人”。詩歌給人們提供的是夢境,是對人的精神世界的滋養,因此,詩歌具有“求虛”的特性,但這種特性“并不造成詩歌的貧乏,反之,較之所 有的事物,詩歌不僅不貧窮,反而最富有;不僅不短暫,反而最長久”。
張同吾認為,詩歌之美來源于人與自然、人與自我相和諧的狀態,“詩歌是讓語言表現情緒,讓情緒熔鑄語言。同時,像音樂和建筑一樣,詩是具有強烈 主觀色彩的藝術,創作詩的過程就是從主觀出發去發現真善美和表現真善美的過程”。因此,“真正的詩人應該是自然之子,應該是自由之神,應該是天堂之鳥,應 該是愛情之魂”。他還強調,在經濟發展、生存環境受到擠壓的背景下,惟有提高人的文化素質、提升人的美學境界,才能在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里開拓出一片凈 土。
詩人應該有使命感與擔當意識
上世紀90年代開始,面對滾滾而來的現代化大潮,詩歌內容和詩人內部都出現了嚴重的分化,隨著商品社會和大眾文化的興起,詩人似乎成了當代社會中格格不入而又寂寞的人群。然而,正是在這個時刻,詩人的存在更顯得尤為重要。
羅振亞認為,商品經濟在對詩歌產生沖擊的同時,也為凈化詩人隊伍提供了機會。他認為,新世紀詩歌的突出特征是“及物”的對話意識逐漸細化。新世 紀以來,詩人有意識地走“及物”路線,向日常、世俗化世界敞開,詩中常充滿濃郁的人間煙火之氣。這種寫作方式向人們打開了存在的遮蔽,具有真切感和包容 性,充分表明當代詩人正在承擔起應有的精神擔當,詩歌的寫作倫理正在一步步復蘇。
中國是詩歌的國度。以唐詩為代表的古典詩歌的繁榮,在對當代詩人構成“古典的壓力”的同時,也為中國詩人帶來了信心。中國古典詩歌的精神,從某種意義上說,就來源于其背后的詩人的人格力量,這種人格力量恰恰反映了他們對待現實的態度。
鄭欣淼認為,中國歷史上,詩歌與時政及世運有著密切的關系,古代詩人關注社會的品質以及古典詩歌中“言志”與“載道”的傳統,是留給今人可貴的 遺產,F代社會依舊需要詩詞的鼓舞,需要詩詞的滋養,需要詩人把民族優秀傳統中所蘊含的民主、自由、和諧、平等、友善等正能量傳遞出來。
張同吾認為,古典詩詞給我們的啟迪在于其自然天成的狀態,中國新詩在上世紀初創時尚未受到過多污染,詩人的作品中流淌著自由的靈魂,F代詩應該 表達以愛國主義、思鄉情結、憂患意識為主的人文關懷,以自由靈動的書寫表達時代精神和生存狀態。他還表示,目前存在的一些詩歌拘囿于個人生活的細枝末節, 或是變成了沒有美學意義的意象組合和毫無節制的口語化文字,破壞了詩歌的美學意義和社會意義。這個時代需要的是詩歌而不是分行的文字,詩歌應該是人類的精 神家園和生命搖籃。
當代詩歌要有直面現實的勇氣
在社會逐漸走向碎片化、物質化的今天,詩歌與詩人面對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在保持詩歌藝術的基礎上表達詩人對現實的關懷。
謝冕表示,將現實完全裝進詩歌是不可能的,但是詩歌必須與當下生活保持緊密聯系。他說:“我曾經斷言,所有的詩歌都是‘當代詩’,所有的詩人都 是‘當代詩人’。一位詩人生活在當代,而聲稱他只為‘未來’寫作是可疑的。從這個前提來看,屈原的《離騷》是楚國的當代詩,李白的《將進酒》是唐代的當代 詩,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更是唐代的當代詩,因為它們保留了詩人所處時代的真實聲音,所以它們不朽!彼談到,當今時代需要詩歌在碎片化的現實面 前整合和凝聚時代精神,需要詩歌在精神方面給我們帶來提升。
吳思敬認為,詩人不能漠視現實,能夠仰望天空的詩人,必然也會俯視大地,重視日常經驗的寫作。他主張把詩歌從飄浮的空中拉回來,在平凡瑣屑的日 常生活中發現詩意!霸娙艘院觊煹、遠大的整體視點觀察現實的生存環境,要在靈與肉、心與物、主觀與客觀的沖突中,揭示現代社會的群體意識和個人心態, 讓日常經驗發出詩的光澤,讓平庸的生活獲得一種氤氳的詩意”。詩人不僅要忠實地抒寫自己真實的心靈,還要透過自己所創造的立足于大地而又向天空敞開的詩的 世界,展開自覺的人性探求,堅持詩的獨立品格,召喚自由的心靈,昭示人們返回存在的家園。
在李少君看來,現在我們所面臨的最大的現實就是生態環境問題,這個問題不僅牽涉到當今社會中的每一個人,更牽涉到我們的子孫后代。他認為,在古 代,山水詩和山水畫是藝術的主流,但后來這個傳統中斷了。所謂“道法自然”,大自然和自然的生活方式在中國歷史上一直具有核心價值,自然山水是詩人靈感的 來源,親近自然也是一種精神的釋放。
城市化進程對當代現實構成了新的挑戰,霍俊明認為,這種挑戰更多地體現為新時代與沒落的鄉土情懷之間的沖突!皩懽髡吒嗍菑某鞘泻袜l村的雙重 角度進入農村、進入城市。單純的、絕緣的鄉村寫作似乎已經消失”。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使當今這個時代逐漸變得在物理上和精神上都失去了遠方。他認為,詩 人追求的應該是希尼所強調的“既有優美的抒情,又有倫理思考的深度,能從日常生活中提煉出神奇的想象并使歷史復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