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為林徽因給愛看小說的女兒畫的一張漫畫,上面是林徽因的筆跡,她寫道:喜歡讀書的你必需記著同這漫畫隔個相當的距離,否則,最低限度,我一定不會有一個女婿的。(因為女兒太愛看小說,有高度近視的危險。)
親愛的慰梅和正清:
讀著你們八月份最后一封信,使我熱淚盈眶地再次認識到你們對我們所有這些人不變的深情。我趕巧生病了,或者說由于多日在廚房里奮斗使我頭痛如 裂,只得臥床休息。老金把你們的信從城里帶來給我,我剛讀了第一段,淚水就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的反應是:慰梅還是那個慰梅,不管這意味著什么,我無法表 達,只能傻子似地在我的枕頭上哭成一團。
老金這時走進已經暗下來的屋子,使事情更加叫人心煩意亂。他先是說些不相干的事,然后便說到那最讓人絕望的問題———即必須立即做出決定,教育部已命令我們遷出云南,然后就談到了我們尷尬的財政狀況。
你們這封信到來時正是中秋節前一天,天氣開始轉冷,空中彌漫越來越多的秋日泛光,景色迷人,花香四溢———那些久以忘卻的美好時光。每個晨昏, 陽光從奇詭的角度射來,觸碰著我們對靜謐和美依然敏銳的神經,而這一切都混雜在眼前這個滿是災難的世界里。偏偏佳節將臨,多像是對邏輯的諷刺啊。別讓老金 看到這句。
老金無意中聽到這一句,正在他屋里格格地笑,說把這幾個詞放在一起毫無意義。不是我要爭辯,邏輯這個詞就應當像別的詞一樣被用得輕松些,而不要 像他那樣,像個守財奴似地把它包起來。老金正在過他的暑假,所以上個月跟我們一起住在鄉下。更準確地說,他是和其他西南聯大的教授一樣,在這個間隙中“無 宿舍”。他們稱之為假期,不用上課,卻為馬上要遷到四川去而苦惱、焦慮。
我們正在一個新建的農舍中安下家,它位于昆明市東北八公里處一個小村邊上(編者注:就是龍頭村),風景優美而沒有軍事目標。鄰接一條長堤,堤上長滿如古畫中的那種高大筆直的松樹。我們的房子有三個大一點的房間,一間原則上歸我用的廚房和一間空著的傭人房,因為不能保證這幾個月都能用上傭人。這個春天,老金在我們房子的一邊添了一間“耳房”,這樣,整個北總布胡同集體就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這里,可天知道能維持多久。
出乎意料地,這所房子花了比原先告訴我們的高三倍的錢。所以把我們原來就不多的積蓄都耗盡了,使思成處 于一種可笑的窘境之中。所有我們旁邊也蓋了類似房子的朋友(編者注:當時龍頭村建這種小房的還有李濟、錢端升等人),高興地互相指出各自特別啰嗦之處。我 們的房子是最晚建成的,以致不得不為爭取每一塊木板、每一塊磚,乃至于每根釘子而奮斗。為了能夠遷入這個甚至不足以“蔽風雨”———這是中國的經典定義, 你們想必聽過思成的講演的———屋頂之下,我們得親自幫忙運料,做木工和泥瓦匠。
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已經完全住進了這所房子,有些方面它也頗為舒適。但看來除非有你們來訪,否則它總也不能算完滿,因為它要求有真誠的朋友來賞 識它真正的內在質量。等你下次來信時,我也許已不在這所房子、甚至不在這個省里了,因為我們將乘硬座長途汽車去多山的貴州,再到四川。
愛你的:菲麗絲(林徽因的英文名)
1940年9月20日 昆明代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