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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淦田老街記
    來源:光明日報 | 張雄文  2025年11月14日07:44

    老街不大。

    晨曦在三兩聲雞唱里漫開,老街緩緩露出躺臥湘水東岸的真容,樸素而恬淡。緊貼江岸,枕著濤聲,鋪開兩縱兩橫屋舍儼然的街巷,最長者約一里,全繞一圈,大概也不超過半小時。若在某條街巷一頭朝另一頭彎弓搭箭,箭矢或許就會氣喘吁吁栽落盡處的稻田——金燦燦的晚稻尚未收割,飄著幽幽稻香,與街角一株掛滿毛刺果實的板栗樹散逸的清香牽手、相融,老街也便有了更獨特的印記。

    漫步一陣,胃液被一家粉面館熱騰騰的牛肉粉攪動時,我腦海里一度迷惑的“淦田”二字,似乎突然可觸可感起來:有水,有金,還有田。

    老街很老。

    淦田是株洲市淥口區一個較偏的小鎮,距株洲主城七八十里,卻曾榮極一時,取代過后者位置。三國時,東吳孫權設橫跨湘江兩岸的建寧縣,即株洲最早前身,治所在今株洲主城區。不久,吳蜀兩家劃湘水為界,退出西岸的東吳心有不甘,在東岸臨江倚渡之處筑新城為縣治,虎視眈眈地瞪著對岸,是為淦田。后來,東吳千帆橫渡,重奪西岸,縣治于是再回株洲,順手帶走了淦田所有的光環。

    世事如棋,白云蒼狗。北去的湘水淘盡英雄人物,也讓諸多榮華與喧騰化為塵泥,如李白所感慨:“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北粬|吳漠然拋棄的淦田,一度蕭索沉寂,隱在悄聲滑過的時光里。

    老街南部江邊至今殘存的一段古城墻,是當年縣治遺址之一,黏土夯筑,斑駁滄桑,覆蓋著不知名的雜草灌木,像蒼顏白發的翁媼,在陽光下默默咀嚼往昔榮耀。我撥開草叢,摩挲著那些凝結流光的黏土,似乎握住了孫權、劉備、諸葛亮、關羽或呂蒙的手……

    老街也終不失繁華。

    淦田被棄后并未頹廢,而是埋頭自強,渴盼從被遺忘的塵泥中重獲榮光。近代以來,老街漸漸熬出了頭,有了三街一巷的規模,還得臨江之便,建了多座深水碼頭,諸如桐油碼頭、彭家碼頭等,帆影盡日穿梭不息,順湘水通南岳、衡陽,達洞庭湖、漢口。

    街面頗講究,都以齊整麻石條依次鋪就,又被往來不絕的腳步磨得溜光;兩旁木質屋舍挨擠,店鋪密集,商賈熙熙攘攘。20世紀早期的《湘潭公報》曾記載老街“不可言狀”之熱鬧:“夜間花燈滿市,通宵達旦,如同白晝,門前賓客盈門……”后來,粵漢(京廣)鐵路橫穿淦田,火車呼嘯而來,老街于1935年便設了車站,再后來被列為四等站,可上下旅客,承接貨運?!把髿狻币粫r的造紙廠、糧站、供銷社、食品加工廠等隨之而來,紅火了數十年。

    我到來時,它們多已消失或頹敗于流光深處,被浪花淘洗,諸如書報冊頁記載的那些帆影、麻石條、糧站等。佇立在門雖設而常關的火車站前,聽說這里因鐵路提速而閉門,不再接納客貨業務了。淦田往日引以為傲的火車僅能留幾聲汽笛與一閃而過的身影,令我又添一份感慨。好在服裝、家電、建材等新廠家新店面又繼之而起,散布街巷各個角落,生機勃勃地呈現在探覓者眼前,老街中心甚至赫然矗立著一座尋常小鎮難得一見的奢華酒店。它們好似春風里的野草,也像從未屈服的淦田人,生生不息,最終撫平了我的嘆惋。

    令我尤喜的是,水運雖早已衰落,千帆過盡不再來,那些老碼頭卻還在。一處翠樹掩映、鳴聲上下的碼頭,甚至依然有艘小船往來擺渡。每逢趕集的日子,對岸百姓便挑擔或扛包裹坐船過來,互通有無,笑聲常常蓋過濤聲。不過,我來時非集日,樹蔭下泊岸的小船空空如也,主人也不知去向,似乎在演繹著唐人“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意境。

    沉吟時,岸邊小巷忽然傳來節奏分明的敲打,循聲過去,竟是一家鐵匠鋪。低矮、黯淡的屋里,爐火燒得通紅,一個有些年紀的漢子正高舉鐵錘砸落,火花四濺,映紅一張黧黑的臉。烏黑鐵案上,一柄赤紅的鋤頭漸漸成形。

    純手工打鐵,是遙遠的兒時記憶了。眼前這家,或許也是老街唯一不曾中斷過的店鋪與行業了吧?趁漢子歇下來閑聊,得知他從父輩手中接過技藝,已干了30來年。湘江潮起潮落,老街幾度沉浮,他淡然不驚,像慣看秋月春風的老漁夫。他每日的敲敲打打,給方圓數十里人家帶來難得的方便,生意從未斷過,有人甚至從鄰縣專程趕來定制鐵器。只是不覺間,鐵錘將他從毛頭小伙敲成了滿額褶皺的漢子。

    “老街鐵匠出過頂天立地的人物!”漢子望向門外的湘江,臉上溢出自豪。百多年前,一家鐵匠鋪收了個子侄輩徒弟。徒弟出師后,逆流而上,到衡陽水口山鉛鋅礦挖礦謀生,不想跌入無邊暗夜:每天苦干10多個鐘頭,井下事故頻仍,薄薪卻難以糊口。后來,共產黨人在水口山點燃了星火。徒弟奮然參加夜校,投身罷工運動。再后來,他決然率800多名礦工起義,轉進井岡山,加入紅軍隊伍。他有一手打鐵的好手藝,擔任軍械處處長,領著大伙修槍械、造梭鏢,因功當選為紅四軍前委委員,成為巍巍井岡響當當的人物之一。

    這位名叫宋喬生的鐵匠,不僅將姓名刻進井岡的山山水水,也刻入了毛澤東的記憶深處。多年后,毛澤東仍夸贊其“很有功”。

    令人痛惜的是,1929年1月漫天風雪里,隨紅四軍轉戰贛南的宋喬生,為掩護戰友血染疆場。早在水口山,他引領當年淦田鐵匠鋪老板的外孫,也就是自己的堂外甥投身革命。宋喬生烈士倒下后,堂外甥隨隊伍繼續前行,跨過萬水千山,最終迎來全國解放的曙光。這位喝過淦田水的堂外甥,就是聞名遐邇的開國將領耿飚。人到晚年,耿飚常常想起宋喬生,稱其為自己的“革命引路人”。

    在老街鐵匠鋪前,我徘徊良久,驀然想起《國際歌》的句子:“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我想,老街走出去的鐵匠宋喬生,當年一定是將這首歌唱得最響亮的人之一……

    (作者:張雄文,系湖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株洲市作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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