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2023年第9期 | 宋迅:墜入(節選)

宋迅,小說作者,2013年獲臺灣《聯合文學》短篇小說新人獎,作品見于《山花》《青年作家》《十月》《收獲》《當代》等,短篇小說集《綠血》將于近期出版。
一聲炸雷,我終于醒了過來。
床頭儀器滴滴響,窗外下著瓢潑大雨,一道道閃電劃破黑夜。
我感覺大腦昏昏沉沉,身體像是架生銹的機器,費了好大勁才按響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很快來了,跟著兩個年輕警察。護士問我感覺如何,我說頭有點痛,她說昏迷了三天,還會痛一陣,她給我做了一些檢查,告訴我血壓有點高,其余一切正常。我問起沈漁,護士說她在這里守了三天,醫生讓她回家休息了。
我看了看墻上的鐘,凌晨一點,“今天幾號了?”我問護士。
“八月十四,”護士說,“不對,十五了,你想現在聯系她嗎?”
“等天亮吧?!蔽艺f。
護士走了,兩個警察給我做筆錄,寸頭問,少白頭記,我忍著頭痛配合他們。
“編故事很好玩,是嗎?”寸頭聽完突然翻了臉,“銬上?!?/p>
少白頭拿出手銬,把我銬在床欄桿上。
“你們什么意思?”
“大半夜沒工夫跟你兜圈子,痛快點,”寸頭看著我,“人是不是你殺的?”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們松開我?!蔽沂箘抛咒D,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銬住,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
寸頭一把揪住我衣領,“人死在你家客廳,你家門窗緊鎖,沒有半點破壞痕跡,當天你妻子在外地,只有你能開門,不是你還能是誰?”
“為什么殺她?”他越來越使勁,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要找律師?!蔽铱粗?,“我要投訴你們?!?/p>
“嚷嚷啥?”少白頭說,“配合點,對大家都好?!?/p>
“知道的我都說了,還要怎么配合?”我想到幾起目擊證人被當做嫌疑人的冤案。
“行,喜歡耗著是吧?”寸頭松開我,“我們陪你耗?!?/p>
“你在這兒看著他,”寸頭對少白頭說,“他什么時候想交代了,什么時候叫我?!?/p>
“等等?!蔽艺f,我意識到當務之急是聯系上沈漁。
他回頭看我。
“交代可以,我要見你上級?!蔽艺f。
一小時后,我見到他們上級。少白頭把我帶去一個辦公室,那人穿著便衣,年齡和我相仿,眼睛深陷眼窩,布滿血絲。他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有臺電腦,他手邊擺著卷宗和我的筆錄,風衣掛在身后,衣角滴著水。
他示意少白頭給我解開手銬。
“請坐?!甭曇舻统劣辛?,“我姓文,是這案子負責人?!?/p>
“讓他們出去?!彼麑ι侔最^說。
少白頭驅散圍觀的幾個夜班護士,從外面關上門。
“我要打電話?!蔽艺f。
“案件偵辦期間不能打電話?!贝珙^說。
文警官看了看寸頭,寸頭很不情愿地掏出手機,遞給我。
我按了幾個數字,把手機扔回去,瞟了寸頭一眼,不說話。
“你也出去吧?!蔽木賹Υ珙^說。
“先去吧?!彼终f。
寸頭瞪我一眼,悻悻地出了房間。
我和文警官相對而坐,中間隔著那張辦公桌,窗外雨一點不見小,我從小喜歡這種天氣,這種天氣里我總是可以睡個好覺。
“能抽支煙么?”我說。
他給我遞了煙和火。
“剛才他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蔽木倏粗?,“希望你理解我們,時間不多了,上面限期破案?!?/p>
“我要說的都在那份筆錄里?!蔽艺f。
“筆錄我看了,太粗略?!彼f完頓了頓,“你說不認識女鄰居,她卻死在你家,你說認識兇手,被他陷害,又講不出他具體信息?!?/p>
“里面沒半句假話?!?/p>
“我需要細節,只有細節才能讓我相信你的話?!?/p>
“估計你和他們一樣,只會覺得我在瞎編?!?/p>
“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聽過很多,真真假假,”他身體前傾,雙手緊扣放在桌上,“兩者有本質不同,你知道我怎么區分嗎?”
我看著他。
“謊言沒有細節?!?/p>
“如果我完全配合,天亮能不能讓我回去?”
“傷還沒好,為什么急著出院?”
“今天是我愛人生日?!蔽艺f。
“如果你完全配合,”他看著我,“我向你保證,你一定可以陪你愛人過生日?!?/p>
“想知道些什么?”我把煙掐了。
他說在我講整件事情之前,想先了解一下我個人情況?!霸皆敿氃胶??!?/p>
我看過不少探案電影,知道這是他們的基本流程。
我叫徐坦,今年三十五,在貴州一個叫迷霧河的小鎮長大,我爸是鎮上的郵遞員,我媽在鎮中學當英語老師,一心想把我培養成外交家,第二個龍永圖。
如他們所愿,我順利考上了青島一所大學,英語專業,只可惜畢業后沒能成為外交家,而是留在青島做了外貿。
“死者是什么時候搬到你隔壁的?”他問。
“這得從我失業說起?!?/p>
這幾年公司不景氣,年初我失了業。
工作干了七年,離職手續只半天就辦完,雖說有筆數額不菲的賠償金,我還是倍感失落。沈漁覺得是好事,說我應該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
我回了趟迷霧河看父母,我和他們不太聊得到一起,在老家也沒什么朋友,每天只能去云夢湖釣魚,沒待幾天就回了青島。
先看到她的狗,那條杜賓,站起身恐怕有一人高,我剛出電梯就被它嚇一跳,它拴在505門把手上,朝我走了兩步。
那天周三,沈漁不在家,我放好行李,打電話給沈漁,她在公司加班,怪我不早點告訴她。
“想給你個驚喜?!蔽艺f。她很高興,說一會兒早點回來,我想起那條狗,問誰的?她說前幾天隔壁那對小夫妻突然搬走了,新搬來個女的?!皩α?,洗衣機衣服我給忘了,一會兒記得晾一下?!?/p>
我在陽臺抽煙,看見一個年輕女人坐在樓下長椅上,身材高挑,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那只大狗就在旁邊,東聞聞西看看。
“她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我說,“或許不用工作?!?/p>
“你說你不認識死者?”
“連話也沒說過?!?/p>
雖說是鄰居,是該認識一下,但我連招呼都不敢打,我一開始不知道那種狗叫杜賓,后來上網搜索烈性犬,才對上號,我很怕那種大狗,小時候被追著咬過好幾回。
“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平時和什么人接觸?”他問。
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待在家,感覺她除了遛狗之外幾乎不出門,有天,我發現了一些異樣。
回到家我開始找工作,不太順,簡歷投出去都石沉大海,沈漁開玩笑說要養我一輩子。那天好不容易有個面試機會,摩拳擦掌準備一番,結果面試官暗示我在一家公司工作七年還沒升職只能說明我不思進取。
我回了家,正巧看到她上了一輛車,黑色賓利,沒上牌,停在我家樓下,我注意到每周三晚上,她會被那輛車接走。
“為什么周三你記得那么清楚?”
“周三是沈漁休息日?!蔽艺f。
一般周三我們都要出去,聽音樂會,看美術展,我還記得那次本來我們要去看蒙克。我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沈漁,她在緊急復核一組銷售數據。
“你沒去畫展?!彼f,“你去了家附近的公園?!?/p>
我愣了一下,說,“你們見過沈漁了?”
他點頭。
本來我不想去了,沈漁怕我成天在家里太悶,非要我去,我一個人,提不起興致看展,就去附近公園逛了逛,回到家,在樓下又看到了那輛賓利,就是這么回事。
“在公園看到了什么?”
“和案子有關?”我問。
“當然,”他說,“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最省時間?!?/p>
工作日,公園人不多,我先去了游樂場,里面空空蕩蕩,游樂設備多半停著,無人問津,我想起小學五年級才第一次坐滑梯,心情不由得跌入谷底。我從另一條路往回走,半道聽到有人唱歌,循著聲音走到個亭子,一群老年人聚在那里,有個男的,黑馬甲大背頭,拿著話筒用美聲在唱一首八九十年代的老歌,我只聽清一句“清風吹拂著童年的夢?!?/p>
這時,我看到一個玻璃罩子,在亭子后面。走近一看,里面竟然有兩只仙鶴,身子雪白,頭頂鮮紅。
“關于那兩只仙鶴,”他看著我,“重點講講?!?/p>
一個小女孩猛拍玻璃,喊著“固斯!固斯!”仙鶴對女孩無動于衷,一只一動不動蹲在地上,另一只邁著修長的腿在罩子里緩緩踱步。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仙鶴。小時候我家電視柜上著鎖,一次偶然,我看過一個動畫片,名字內容忘了,只記得有個神仙駕鶴飛行……
突然,那只踱步的仙鶴停下來,轉過頭,用悵然若失的眼睛凝視著我,頓時我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不一會兒那只蹲著的仙鶴站起來,我才發現它身后有一只蛋,一只光溜溜的仙鶴蛋,孤零零躺在水泥地上。
“這兩只仙鶴,你愛人說你們為此吵過一架,對嗎?”
“這和案子有關?”
“你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他解釋道,“我需要檢驗你的記憶準確度?!?/p>
“我們從不吵架?!蔽矣X得受到了冒犯。
晚上我們去了趟超市,路上她問我想不想換套海景房,她說她算過了,再過兩年,我們就能湊齊首付。
我沒說話,她問我怎么心不在焉?我跟她說下午在公園看見兩只仙鶴,關在玻璃罩子里,罩子有面玻璃門,除此以外只開了幾個氣孔。
我告訴沈漁,那不是仙鶴待的地方,仙鶴不該關在罩子里,什么罩子,多大的罩子都不行。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喜歡仙鶴,仙鶴和天鵝一樣對愛情忠貞不渝,一旦找到伴侶,會一生相伴,永不分開?!?/p>
“它們都不孵蛋了?!蔽艺f。
“它們還生了個蛋?”她拿著一瓶橄欖油找生產日期。
“對,”我說,“可它們誰都不去管?!?/p>
“那就是它們的問題了?!鄙驖O把橄欖油放進購物車,看著我,說,“它們已經沒有野外生存能力了,放出去肯定會餓死?!?/p>
我幾乎愣在原地。
“至少兩只關在一起的,對吧?”她繼續往前走。
我必須承認很多時候沈漁考慮問題比我全面,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她只是一家百貨商場店面管理,幾年后調去了集團旗下的奢侈品商場,沒兩年又提到店面經理,她很受上面器重,今年很有可能升總監。
他用筆記著什么。
“看來你和你愛人感情很好?!彼O鹿P。
“還有什么要問的?”我說。
“案發當晚你在哪兒?”他看著我。
我突然感覺頭痛,像是誰正拿錐子戳我太陽穴。
“你還行嗎?要我叫醫生嗎?”他問我。
“沒事?!蔽艺f,“可能沒休息好?!?/p>
“那我們繼續?”他說。
我點點頭。
“案發當晚,你還記得在哪兒嗎?”
“在外面,”我說,“傍晚就出門了?!?/p>
“去哪兒了?”
“棧橋?!蔽艺f。
“你在棧橋一直待到半夜?”
“對?!?/p>
“為什么去棧橋?”
“見個朋友?!?/p>
“什么朋友?”
“其實不知道算不算朋友?!蔽艺f。
“如果你真去見了朋友,”他放下筆,“事兒倒簡單了?!?/p>
“當然是真的,我發誓沒半句假話?!?/p>
“如果你現在可以聯系上這位朋友給你作證,”他說,“那么不用等天亮,你現在就可以回家?!?/p>
“聯系不上了?!蔽艺f。
“什么意思?”
“我不想多談,這朋友和案子沒任何關系?!?/p>
“你這位朋友,恐怕和案子有很大關系?!蔽木俑裢鈬烂C地看著我,“你現在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沒抓到真兇之前想要排除嫌疑,除非有不在場證明,當晚你去見的這個朋友,就是你的不在場證明。你要去見的人是誰?如果你真想今天回家,我建議你現在把這件事說清楚?!?/p>
我看著他。
“如果我說清楚了,你們真讓我回家?”我說。
“我可以向你保證?!?/p>
“失業期間我認識了個女孩?!?/p>
她叫于佩,是保險理財電話銷售,以前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很有禮貌,但沒聊幾句,那天又打給我,我認識那號碼,還有聲音,她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告訴她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買保險,只是聊聊。
“你做什么工作?”女孩問。
“貨代,貨運代理?!蔽艺f,“貿易公司要出口商品,我幫他們聯系輪船?!?/p>
“你們船什么樣?”
“挺大,比泰坦尼克號還大?!?/p>
“你工作是不是很有意思?”女孩說。
“我叫于佩,”女孩又說,“能知道你名字嗎?”
“徐文?!蔽艺f。
她是湖南人,喜歡草原,在呼和浩特上大學,剛畢業一年,大二旅游來過青島,挺喜歡,畢業后干脆和男朋友一起來了這兒,但她說自己現在很迷茫,人生失去了方向。她讓我想起剛畢業時的自己,我問她是不是處在既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狀態?
她問我結沒結婚,我說結了,我問她怎么知道我電話的,她告訴我每天她會得到一張名單,我的號碼在她的名單上,接通過沒詳聊的列為B類,屬于可爭取客戶,這是她今天第三十五個接通的。
“看來今天任務是完不成了?!蔽艺f。
她不以為意,說不喜歡現在的工作,正打算辭職。我告訴她也許只是沒適應,“我也不喜歡我的工作,可我干了七年?!?/p>
“一直適應不了怎么辦?”
“只能適應,”我說,“除非你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p>
“真正想要?”
“也可能永遠不知道?!?/p>
“那你呢,想要什么?”
她說她從沒和別人聊過這么多,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以后可以偶爾找你聊聊天嗎?在你方便的時候?!弊詈笏f。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個于佩?”他問。
“沒了?!?/p>
“你愛人呢?”
我不是故意想瞞她,那段時間沈漁正好外派去了珠海,他們公司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升任總監必須有外派經歷,她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這么說,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你愛人外派期間,她才一無所知?”
“是?!?/p>
“她外派了多久?”
“大概三個月?!?/p>
“那好,現在從你愛人外派開始,講講三個月里發生的一切,包括這個叫于佩的女孩?!彼f。
“我們沒聊幾次?!?/p>
機場送完沈漁,我去了海邊,坐在長椅上,看人們釣魚、喂海鷗、在礁石上敲牡蠣。
晚上,我躺在床上和沈漁煲電話粥,她問我是不是找不到昨天穿的襯衣,我問她在哪兒?她說在她身上。我們一直聊到深夜,互道晚安我還是睡不著,去客廳打開電視,喝啤酒,看紀錄片《世界名槍》,沒看多久電話震了一下,是條短信,陌生號碼:現在方便電話嗎?
我回:方便。電話隨即響起。
“沒打擾你吧?”于佩說,“我心里很亂,不然也不會這時候找你?!?/p>
我聽著。
“自從住到一起,總感覺哪里不對勁?!?/p>
“我們在一起挺久,他覺得該結婚了,然后要個孩子,可最近我倆每天說話不超過十句?!?/p>
“你說,會不會是我的問題?我該欺騙自己嗎?難道最后都會變成這樣?”她問我,我一個答不上來。
“有沒有一種東西,一旦擁有,就圓滿了,再也不慌了?”沉默良久,她又說。
“或許有吧?!蔽艺f。
“這輩子可能都遇不到了?!?/p>
“我以前想法和你一樣?!?/p>
“現在呢?”她說。
我和她講了我和沈漁的事。那天我一個朋友生日,我們大學一塊搞樂隊,我是鼓手,他是貝斯手,晚上他包了個海邊酒吧二樓慶祝。我趕上加班,還讓人指錯了路,遲到挺久,到了發現樂隊只去了我一個,我拿瓶啤酒,坐在角落。
我看到了沈漁,她靠著露臺欄桿,和貝斯手的女朋友聊天。我無法形容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覺,非要形容的話,像一條缸里的魚偶然間瞥見了電視里的海。
過了一會兒,她一個人站在那里。
我上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發型,往嘴里噴了點清新劑,準備鼓起勇氣去和她說話。我被一種神圣氣氛長久籠罩,我告訴自己,這條魚只要在海里游過一次,便死而無憾。我一出來,她身邊又多了兩個人。
后來大家圍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她借口去露臺抽煙,我也跟過去,可借完火,就不知道說什么了,我們抽著煙,沉默許久。
“大河之舞來北京巡演了,你知道嗎?”她突然說。
我點頭。
她告訴我大河之舞在國家大劇院連演了五場,那是她從小到大最想看的演出,下次再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還有機會?!蔽艺f,“你肯定能看到?!?/p>
“明晚還有一場加演,”她說,“可我明天有個會,我們領導很難說話,肯定請不了假?!?/p>
“那就不請假?!蔽艺f。
她看著我。
沒買到臥鋪,我們第二天一大早出發,坐十小時硬座去了北京。
我花高價買了位置絕佳的黃牛票,整個演出的確震撼,沈漁幾度熱淚盈眶,我也很受打動,其實昨天晚上回去買票,我才知道什么是大河之舞。
那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兩個月后我們在一起了。
“你愛我嗎?”她問我,我們緊緊相擁。
“你知道么?”我說,“你救了我一命?!?/p>
“我聽過一句話,地球上,大概有兩萬個人適合你,就看你先遇到哪個?!鄙驖O說,我們一邊吻著。
“對我來說,只有一個?!?/p>
“今天是我生日?!彼f。
“以后你……每個生日,我都陪你?!?/p>
盡管沈漁父母不同意,嫌我是小地方的人,一年后她還是和我結了婚。
“和你聊完感覺好多了,”于佩說,“我們做那種永遠不見面,無話不說的朋友,好嗎?”
“永不見面,無話不說的朋友?”文警官看著我。
我點頭。
“你們還聊了什么?”
“幾乎都和沈漁有關?!蔽艺f。
過了半個月,一天晚上她打來電話,說她分手了,搬去了公司宿舍。她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后來告訴我,她把孩子打掉了。
“你有沒有最絕望的時候?”她問我。
……
(節選自《山花》2023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