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文學》2023年第9期 | 林隨:露臺前(節選)

林隨,1992年生,山西陽曲人。畢業于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行政管理專業。
編者語
“很久沒有見過這么酣暢的敘述了?!敝骶幚蠋熯@樣說。
作為一篇富有實驗色彩的小說,《露臺前》并沒有復雜的故事,只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和凌亂的場景,以及作者自我解剖般的內審。故事的主人面目模糊,他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看似陽光充足卻經?!昂翢o防備地感冒一兩個星期”。
在如同夢囈的敘述里,一切都充滿著不確定性。他執著戶外徒步,想要構建一個時間和空間的坐標。他無所依憑,被振蕩在宇宙之中的虛無捕獲,一邊試圖通過改變自己的頻率去適應這種振蕩,一邊又在尋找打開“楚門的世界”的那扇門。于是,那個被認為屬于他自己的露臺成為一個調頻器,就像沙漏的孔洞,用時間篩選著屬于自己的節奏??墒?,真的存在超脫時間與空間的露臺嗎?烈士陵園便是一個徹底的否定答案。最終,秩序是井然的,意義是被銘記的。
應該說,這是頗為一目了然的問題。而這,也恰恰是實驗開始的地方。曾出走過數次的他,又怎能不知答案的殘酷,更無法控制虛無的蔓延。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露臺,就像本篇小說一樣,如同夢幻.....
作者的筆觸就像云中的飛鳥,似乎無法把握卻又處處讓人自覺觸手可及。敘寫虛無,本就是一種挑戰,能找到恰當而又輕松的方式進行,更是難得。主人公面對世界的虛無,做出了不甚激烈的逃亡與突圍,極具象征意義。他試圖尋找那個屬于自己的露臺,我們也就不難感受到作者某種略帶激昂的情緒。
1
在那場短暫的動蕩生活里,沒有一個人逃得出去。如同行將走向另一個世界的落日,在最邊緣處被迫釋放著強烈的金光,卻仍舊不可避免地走向一個固定的結局。
那樣的日子里,他費力而穩定地維持著一個姿勢,警覺地觀測著這個世界里被無限放大的聲音。從最廣闊和深遠的聲音來源分辨起,街道上車輛的發動機轟鳴著呼嘯而過,夾雜著機動車、非機動車、行人們的竊竊私語,間隔太遠,只能聽到模模糊糊的延續聲。偶爾有尖刺的喇叭,剎車的摩擦,街道上一定處處布滿危險,才會使得這些聲音發生得合情合理。這些聲音的起源和他相隔了幾十幢樓房,它們高低不一、形狀各異,每一個輪廓里都布滿無數家長里短的聲音和故事,但他什么都聽不到。
他只能略過這部分,跳到他生活的小區。院子里有老人在聊天,應該是在講什么秘密,故意壓低聲音不想被人聽到,于是只有一陣毫無意義的嗡響。那是成年人,甚至是老年人專屬的無意義,從秘密的發生到展開傳播,都只是他們自己的想象,一切發生在日光之下,這個世界本沒有秘密可言。順著紗窗進來的聲音,爸爸和媽媽之間的空氣緊繃著,一言不發。即便他們互不說話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輕松的時刻,于是在他們中間的空氣中,盤子和碗會發生碰撞,丟失的東西和得到的東西會沖擊,家具會被莫名地撞傷,手指頭會流血,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有聲的,而有些事情則是無聲的。這或許是他們三十多年來形成的某種默契,只需要一點點外界旁觀就能夠出現稍稍緩和的假象。至于伴奏和底音,來自樓道里的電表箱,一刻不停地在嗡鳴。
只有他,離開再回來,身上帶了更多異質的聲響和習慣,不適應這里的一切??諝獾哪郎蝗槐淮蚱?,他感覺到那種震動的波紋由遠及近,卻無人應答,他打開門說:“媽,你的手機響了?!?/p>
媽媽從廚房跑到客廳,打開她的手機,看了一眼卻說:“沒有呀,是你聽錯了?!闭f完她癱在沙發上,順勢開始了嘮叨。
他從不懷疑是他在幻聽,也不會懷疑是媽媽在說謊。只是一定有什么環節出現了問題,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2
他走出家門,試圖讓自己暴露在更廣闊的聲音里,或者讓身體達到某種疲倦,再回過頭來反思面前發生的這一切。繞過那些埋頭低語的人群,枯坐在太陽里的老人,街角三角形狀的花壇,這些事物全都停留在原處,只有他自己悄悄離開。
他毫無目的地走,從熟悉的景觀到不熟悉的景觀,其實他都沒有在意。他頭腦中盤算著一些未可知、無答案、無意義的事情,以至于僅僅幾秒鐘之后,思維的痕跡就已經隱去。他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一座立交橋的面前。他是回頭確認了一眼他家小區的位置,才明白這是一座新修的立交橋。在他這樣一個文科生的眼中,建筑的宏大和復雜無異于藝術。他很難想象這幾根粗壯的水泥柱是如何平地而起,橋面上的每個路線是如何延展,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很狹窄的側面,在綠化帶和小樹苗的背后,顯然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而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從小生活的縣城已經發展到需要立交橋的程度。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當中,縣城那么小,只有一條較寬的馬路,幾座辦公樓威風排開,路的一端盡頭是高速公路口,另一端是街心公園和百貨大樓,僅僅這些足夠生活。但此時,他在小區后巷的岔路,竟然發現一座新修的立交橋。
他以為巋然不動的世界就這樣發生著變化,或許這里出現了一座立交橋,那里被拆掉一座樓。這一切變化不在他的視線和關注范圍內,但是同時發生著。
于是在選擇岔路的時候,他選擇了一個新的方向。他很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能有多陌生。
3
他曾在各種旅游城市里留戀,做過最多的工作是客棧民宿的管家。剛開始迷戀在路上的感覺,總以為一段段的旅途是自我個性的印證,后來認清了這不過是一種無謂的矯飾,這種行為并非發自本心,而是來自他人的目光,通過別人的羨慕獲取最簡單的意義。但這種方式對身體和心靈的損耗都很大。后來他只要遇到舒服的地方就想辦法留一段時間,做服務是個輕松而又簡單的選擇。但偏偏過段時間又疲憊不堪,同時重新煥發新鮮和好奇,便尋找新的目的地。如此往復,看起來他好像在不停地流動。
體能最好的時候,他在戶外徒步了整整一天,天不亮就啟程,天黑了之后才抵達目的地。中途過河灘的時候,整個鞋子和小腿都濕透了,以至于后半段行程雙腿猶如脫離身體,那種酸脹的麻木感一直默默地蔓延,那時候他以為,靈魂出竅應該也不過如此。到現在他也記不清路邊的風景,也不記得那種身體的極端疲憊。是腳下行人道上磚石不穩的感覺,讓他不自覺想起徒步。踩上去發出“咯噠”的輕微響聲,這個聲音比起偶爾經過的大卡車簡直不算什么。但是這個聲音被踩在腳下,一部分經由骨傳導,以另外一種形式呈現在大腦的處理系統中。他才意識到他已經不間斷地走了很久。即便腦海中只是簡單地想了想過去的行走,便無形中把時間拉長了,在這種時刻,時間本身的刻度變得那么沒有意義。他只能用自己的生理感受來衡量時間。其實并沒有到那種極端疲憊的程度,可能是短期缺乏運動的原因,才讓他感到累。心臟像攥成一個小小的拳頭,不間斷地收縮,每一次心跳的間隔越來越短促。他才意識到,他一直在低著頭走路。
再抬頭看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不知名的工地,門上寫著“施工”,但望進去并沒有任何人在工作。而正是這種荒涼,激發著他的大腦神經。蹲在地上,從口袋里拿出早已被揉皺的一包煙,抽到還剩半根的時候忽然出現了一個保安大爺。
“小伙子,這個地方不好抽煙的,沒看到是工地嗎?”
他立刻猛吸了兩口,然后把煙頭狠狠踩在地上,說:“真是對不起,我以為這兒已經停工了呢?!?/p>
“現在午休,工人們去村子里吃飯了。你一個人在這兒附近干嗎呢?”
“隨處逛逛,看看風景,看看房子?!?/p>
“到處是馬路和村子,有什么好看的。不過你要是找房子的話,我們村子里有?!?/p>
他正一個人悶得無聊,巴不得有人能說說話,于是順著大爺的話聊下去:“對啊,我就是找房子,您要認識就帶我看看?!?/p>
4
雖然當時他覺得自己是無意識說出這一番話的,但事后他仔細想,其實他心里早就有搬出來的打算。說是壓抑也好,潛藏也罷,這顆干癟的種子總是存在的??赡芩詾?,它已無法破芽。
跟在大爺背后走的時候,他一直在想,這顆種子到底是什么時候、以什么形式出現的?或許在搬到這個小區之后,或許一直都有。他記起,更小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個平房里,木板大門被涂成黑色,推開門就是一個方正的院子。廚房和茅廁蓋在左邊,正對著的是兩間房,一間臥室一間客廳,很小的時候他和爸媽一起住在臥室,沒多久,他就被賦予了獨立空間,而那所謂的獨立也僅僅是在客廳的一角放了張小床,拉了圈簾子。但他印象中那個院子特別大,大到他跑幾圈就會累??墒前謰屨f沒有,他們說房屋一共只有三十坪,院子也差不多??赡苁怯洃浀钠?,也可能是他當時太小了。
媽媽一直說,搬到樓房里是全家人的理想,住到樓房里才是真正的體面。他并不知道媽媽口中的“全家”是如何把他排除在外的,他從來不這么覺得,也好像從來沒有話語權。大概因為爸媽從小都在院子里長大,和兄弟姐妹們擠在大炕上生活,對這種獨門獨戶充滿了憧憬??伤3SX得,搬到樓房里,他生活在一個幾近透明的玻璃房子里,雖然二十年如一日,但還是反復被監視著,在電視熒幕上反復播放,始終有人為此哀嘆或歡呼。他幾乎想象得到,窩在沙發最深處的那個醉鬼,只是趁著酒意的興奮,被大腦無情地驅使,只想著怎么打發時間,于是只好跟著電視熒幕上的背景音做出反應。他并不想用“束縛”那個詞,那好像是被外物包裹著負重前行,而那時,他總覺得是自己的內心沉重、懶惰,沒有任何人強迫他,可他就是難以興奮起來。
說是透明的玻璃房子也并不夸張,十幾年前的房屋開發商說:在次臥和陽臺廚房之間設置一個玻璃窗戶,既能夠滿足陽臺廚房的大空間,也能夠滿足次臥的采光;十幾年前的裝修師傅說:房間門不需要實木,有紋路的玻璃門會讓房間更明亮。他卻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有了那么多陽光,他的房間卻仍然冰冷如窖,以至于每個假期回到家,他都會毫無防備地感冒一兩個星期。
冷還不是主要的,更讓他難受的是透明。早上起床之后,他必須把窗簾拉開,接通與陽臺廚房的聯系。即便閉上房門想自己待一會兒,也能從門和窗的玻璃上看到家人來來回回的身影。他們看似無意的舉動,都像極了“監視”。那種囚徒感越發嚴重,直到他和父親爭吵的爆發。爭吵的源頭已經模糊不清,大致所有的爭吵都是如此,從很細小的事件開始爭論,言語的激憤會不斷持續,直到放大成為原則性問題,再最后各自轉入無可救藥的空巷,直至以死相逼。那一次的爭吵是他所見最為激烈的一次,即便從小到大見到現實中的打架他都會遠遠避開,那一次他卻怎么也躲不開。他記得他只想關緊房門,試圖讓自己停止戰栗,停止吼叫,卻眼睜睜地看著那棕褐色的拳頭砸進來,變成一顆心臟,一動一動地收縮、放松,維持著這個家庭的生命。
5
那位大爺在前,他在后,一路走著,他發現這個村子大約也只有一條寬闊的街道。街道也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荒涼,每家每戶都在賣些什么,水果、小菜,還有個雜貨鋪。大約都是這些工地上的工友們,才讓這里有了生氣。保安大爺說,每周三是趕集的日子,村子里才熱鬧點兒,平常都沒什么人。的確,雜貨鋪里暗淡無光,貨架上的易拉罐和色彩鮮艷的方便面把光反射到白墻上照出零星的斑駁。繞過那些在小餐館里吃面喝啤酒的工人,走到路的盡頭,再左拐,走進一個農戶家里,又被帶到二樓。走廊很窄,密密麻麻排布了幾個小門,將這里區隔成不同的空間。房間沒什么特別的,一張床、一扇窗而已。在他以為這次小插曲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大爺說樓上還有個露臺,問他要不要去看看。
他在第一眼看見這個露臺的時候,強忍著內心的悸動,使之不顯露于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累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紅梅,同時開口問那個房東:“有沒有熱水?喉嚨忽然有點疼?!?/p>
他并沒有那么強大的控制力,生理的反應早已出賣了他,他能夠準確地分辨出心跳在一瞬間瘋狂吠叫,撕裂般的吼叫聲充斥胸腔,讓他覺得呼吸已經被阻塞,無力回天地被宣布死亡,而聆聽到死訊的那一瞬間,他感到后背一陣短暫的酥麻。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抖動,瞳孔是否擴張或縮小,更不知道體內的激素如何在這樣復雜的處境中還能維持平衡。他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了。絕對不是因為抽煙的原因,顯然他抽煙更多的時候也不會嘶啞。是剛才胸腔里的吠叫鉆了出來,干擾了他身體機能的正常運作??隙ú粌H喉嚨發生了變化,這樣的刺激早就擊垮了他。這個露臺像極了他夢中出現過的那個。
他常常在夢里走很久很遠的路,那一次也不例外。那是一片拆遷之后的廢墟,到處都是灰白雜亂的磚塊和墻皮,很難找到下腳處。即便是在夢中,腳步并沒有變得輕盈,每一步都比現實中還要沉重,他必須精準地找到每一個結實穩固的落腳點,保證身體不晃動才能繼續往前走。那像是一段沒有終點的路途,過程模糊,極其疲憊,直到走到一棟房子面前。同行的人告訴他,這是他作為房東最后一次看這個房子了,已經賣出去了,買家很快就到?;琶χ?,他直接走上三層,屋里的裝修是老舊的深色木紋裝飾,應該是老人住過的樣子。順著光的方向,他往外走,即便眼前看到的仍舊是一片廢墟,但就在窗戶外面,是一大片空曠的露臺,一條大約五米的淺木紋長桌擺開,長桌中央整齊擺放著三瓶鮮切花,鮮嫩如水的洋桔梗盛開著,他清晰地記著,那淺木紋的樣子讓他想到某種古老的語言,那是初民的表達方式。開始他以為那是個營業的餐廳,甚至試圖坐下來等待有人服務。但隨后驚覺這是屬于他自己的露臺。然后就醒了,醒來之后不得不嘆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因為夢中的虛假而嘆惋。
此時他也瞬間驚覺,這就是屬于他自己的露臺。遠處的工地和面前的灰白露臺就這樣像舞臺一樣降臨到他面前,除了現實中多了灰色的鐵欄桿之外,仿佛其他都一樣?;蛘哒f,夢境中的露臺已經被此刻的意識改成面前的樣子,讓他心甘情愿地墜下去。
他又問:“這里平常有人用嗎?”
房東說:“這里以前曬衣服,不過現在工地上的灰都漫過來,沒法用了,平常根本沒人過來?!?/p>
6
或許是腦子里一直幻想露臺的風景,也或許是實在走了太遠的路,等到他從農戶中走出來想要回家的時候,才發現根本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好從手機上打開導航回家的路,顯示5.3公里。原來以自己居住的小區為中心,只要走5.3公里,就能到達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世界。村口的垃圾堆里都是紅色或白色的垃圾袋,凌亂地散在原地,建筑工地上的廢舊磚和泥灰還沒來得及清理,就堆在上面。只有大馬路上偶爾出現的轟鳴大卡車把他的思緒從陌生中拽出來。他繼續往回走。
僅僅用了5.3公里的路途,他就已經編織好了整個故事:因為突發的動蕩,他已經在家停留了太久,現在一切平穩如常,在新疆的朋友開了新的民宿,邀請他去做店長。這個故事和他之前所有行走之前的說辭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并不需要去遙遠的新疆,只要走5.3公里。并且能夠擁有一整個露臺的風景。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優柔軟弱的人,但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如此堅決和透徹。一打開家門,看到有人在家晃動的身影,他就大喊一聲:“我要去新疆啦!”
接下來的事情好像也都發生過一樣。爸爸和媽媽像以前一樣重復著那些動作和神情。爸爸的臉上似乎沒有什么表情,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膽量在這種情況下正視父親,他說,你邱叔叔說了,會給你踅摸在單位工作的機會,到時候你就回來,玩夠了總還是要有個穩定歸宿的。媽媽的臉上先是有些沮喪和驚惶,接著嘆氣的頻率明顯增加,但她仿佛知道說什么都阻止不了這個頑劣的兒子,默默從廚房的壁櫥里拿出一些吃食:大棗、果脯、當地產的掛面,易于保存,也能扛餓。以往每一次他都不會全部帶走,因為那時的他也很驚惶,他需要告別,更需要的是面對未知的陌生。此刻他只想把所有家當和所有食物都打包好拿著,因為他知道這并不是真正的遠游。
也許是因為他的輕松,這一次的出門準備也顯得很容易。家人其實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最初是激烈反對,但所有的反對只會讓事情發生得更徹底,后來他們轉變了思路,他們大概以為他總會有疲倦的時刻,會有像他們一樣衰老的一天,到時候他只能再次回到這方土地上,和他們一樣默默生活。
當他提著兩個大行李箱打車的時候,他看見爸媽的臉上充滿了擔憂。這一次他看清了爸爸的表情,兩個嘴角的皮肉向下耷拉,不知道是皮膚表層的老化還是心里不悅的下意識舉動。媽媽的眼神則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拿著兩個箱子可怎么過安檢,會不會超重,到達的時候更不好打車了之類的。爸爸則說,他都這么大的男人了,這點小事還能解決不好?他們之間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這一次,他看見那些緊繃的神經拉起了弦,一顆顆小音符跳在上面,似乎故意在嘲諷爸媽之間的關系。但不論其間的音樂是荒唐的還是滑稽的,此刻他只想離開這場演奏,坐上出租車,遠遠離去。
道別的輪廓總是那么模糊,每一次都如此。但這一次的模糊結束得很快,當他把終點的定位給司機看了之后,司機就開始喋喋不休:“你就到這兒啊,這不就是新烈士陵園那個地方,我看你拿這么多東西還以為是去火車站,要么機場?!彼緳C顯然是因為無形中錯失了大單而感到不平。
但他卻捕捉到新的信息:“什么?烈士陵園?”
“對啊,那邊不是有個大工地嗎?那里就是市政規劃的新的烈士陵園區,據說旁邊還會建新公園?!?/p>
……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3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