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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東文學》2023年第8期|馬步升:你不愿去的地方請留給我吧
    來源:《膠東文學》2023年第8期 | 馬步升  2023年08月24日15:43

    蘭州,是一座黃河穿城而過的城市。從全景圖上看,蘭州太扁了,給人一種腰部無力感。

    蘭州城有多扁呢,扁得像一根寬面條, 牛肉面中被稱為大寬的那種,或者是被稱為褲帶面的那種。所以,我說:蘭州是一座讓牛肉面抻長的城市。

    無論居住在城區的哪個方位,抬頭都是山,不是北山,就是南山。實際上,南北二山可以算作一座山,被黃河從中間給劃了一刀。河道是彎曲的,西邊的入口,東邊的出口,都被彎曲的山體擋住。

    城區夾河而走,逶逶迤迤,時稠時稀, 蔓延幾十公里。扁是夠扁,長也是夠長,可是不夠寬。向北越過北山,就是另一個市, 向南,在還可以看見蘭州城區的地方,已經是另一個市和州。

    主城區以外,還有兩個市區和三個縣。西邊為紅古區和永登縣,與武威市和青海海東市接壤。東邊是榆中縣,與定西市、白銀市挨著。這樣,整個蘭州的東西縱長得有二百公里,甚至還長。南北兩山,東西橫亙, 像兩條永不相交的直線,卡在中間的黃河也東西橫亙。

    我家附近有一條溝,名字惡狠狠的,叫狼溝。我堅信,它的得名與狼有關?;蛟S曾經這里狼群招搖,有很多狼窩,只是當下與過往隔著漫長的歲月之河,狼不見了。

    這是一條洞穿蘭州北山的黃土荒溝,一頭是北溝口,直達塞上荒漠,一頭是南溝口, 勾連著滔滔黃河。整條溝,如同一匹渴飲黃河水的孤狼。

    多年前的一個寒冬,幾位遠方的朋友來看我,請他們吃飽了手抓羊肉,喝足了烈酒, 再無處可去。蘭州城區有意思的地方,他們都曾去過,我說我帶你們去一個我也沒有去過的地方。就這樣,幾個人闖進狼溝。

    離居民區也就百米遠,這里卻是人跡罕至,兩面的山遮住陽光。這本是被遠古洪水沖開的一道山縫,供洪水通行,供野獸藏身, 也是出奇制勝的用兵詭道。

    風迎面從荒溝深處襲來,風從身后襲來, 風從兩邊黃土懸崖上壓下來。溝里到處是行洪的遺跡,山崖上的滲水被凍結為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的冰柱,帶著黃土原色。在很多地段,抬頭看不見一線天,只能看到開裂的土塊兒或伶仃的冰柱。偶爾會有寬闊處,也就一箭之地。又走出十多里,荒溝愈加陰暗深邃,夕陽已西下。

    返回吧。

    遙想在漫長的荒蕪時期,一個個狼的家族或隱身于逼仄處伏擊獵物,或在寬敞地公然圍堵。對于狼族,狼溝無異于一處襟帶四方的絕佳獵場,北出口直通廣袤塞外,那就是狼群的一張任意饕餮的餐桌,南出口是黃河,滔滔河水晝夜不休,足夠狼群飲用。哪怕是南北出口同時受阻,溝內還有毛細血管般縱橫交錯的支溝斜溝。當城市擴張,這一切成為傳說。

    蘭州新區位于北山背后的一塊平地,與主城區相距五六十公里。我住在主城區的西邊,有城鐵和高速公路通往新區。新區還在建設中,沒有什么風景,卻很適合煩悶時散心。每一條道路都很寬闊,都通向不可知的遙遠。一個寬闊的峽谷中,一條六車道公路, 剛開通不久,車輛稀少,無異于我的專車道。路邊,漫坡上是草坪,陡坡上是草木,水花噴濺,頗有“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的味道。走著走著,發現一條更為寬闊的馬路,盡頭是新建的野生動物園。有意思的是, 斜對過就是狼溝的北出口。

    在另一個酷寒的冬天,再去狼溝。一進溝口,發現兩邊山根下,都堆著小山包一樣的從山體上剝下來的沙石,各種機器在“突突”著,原來這是一個建材廠。一條簡易車道,蛇一樣在峽谷中扭來扭去,被冰雪覆蓋的路面上散落著一層黃土。兩邊山坡上懸掛著稀疏的枯草,一股股冷風刮擦著冰雪,聲聲刺耳,步步驚心。

    拐了無數個彎,眼前稍許寬闊了一些。說是寬闊,兩山相距也不會超過一公里。這里有一個村莊,一片耕地。停車觀望,一個男人踱步過來。他的棉衣上布滿灰塵,問我是干什么的。我說不干什么,反問他是干什么的。他說什么都不干。然后,他一直盯著我看,我一直盯著荒山看。后來,他無事走開,我也無事走開。

    從狼溝返回吧。

    一條鄉道,繞著一座座山包伸展,越過幾道山脊,進入另一條黃土溝。啊,多年前我去過這條溝,為了考察一條古道。沿路是不寬的田地,灌溉用水是從北面引過來的。北面是什么地方呢?是蘭州新區。蘭州新區用的是哪里的水呢?大通河。這就是引大入秦工程。

    大通河是湟水的支流,湟水在蘭州西郊幾十公里的地方注入黃河,所以大通河是黃河的二級支流。這條引水渠的渠口在武威市天??h境內,渠道用了幾十年建成, 穿過高山深谷,將水引入秦王川,也就是現在蘭州新區的所在地。有一年,我隨采風團爬上一條跨溝渡槽,在下面看,渡槽窄窄的, 盈盈一線,到了跟前,發現渡槽里面竟然可以通行卡車。渡槽引來幾百里外的清水, 澆灌著蘭州市郊的土地。灌溉口向北距離黃河已經很近了,這些水繞了一大圈,又與黃河重逢。

    蘭州的南北二山都挺高,南山比北山還要高出許多,我們去南山看看吧。

    這里有一個繞不開的地方:七道梁,蘭州的南大門,一條漫長的盤山公路逶迤爬入云端。在抗戰最艱苦的歲月,這條公路被緊急打通,來自大西北的抗戰物資,通過這條公路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許多戰場。

    七道梁,山高路陡彎急,多是雨雪天氣,哪怕盛夏些許小雨都可讓路面結冰。大約二十年前,我乘車走這條公路去過一趟甘南草原,路上驚險,至今記憶猶新。后來打通七道梁隧道才好了。

    忽然,想再上一回七道梁。盤山公路驚險依舊,陡峻的山坡上長滿灌木雜草。草木大多還沒有返青,但已有小草從枯樹枯草中冒出綠尖兒來,像初看世界的兒童,眼神怯怯的,懵懂的,卻是一眼十里的那種向往。一盤一盤復一盤,來到山頂,推開車門,罡風四起,衣衫迎風抖動?;丨h四顧,天更高, 地更低?;赝m州城,一線黃河,貫穿西東, 高樓大廈如孩童積木,陳于兩岸。南望是洮河川地,河山糾紛,田園錯雜,霧嵐繚繞, 一目蒼茫。低頭看,一條公路如飄帶,這頭搭在山頂,那頭飄向霧嵐深處。

    過往車輛依然很多,一個男人身穿綠馬甲,在路口轉來轉去,一位老太太坐在一堵殘墻下,大概是曬太陽吧,入定似的坐在那里,好半天一動不動。一大群人不知從哪里突然涌出,男男女女,吵吵嚷嚷,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驢友吧。鬧嚷了一會兒,又烏泱泱地往東面一條破舊公路上走去。那是通往阿干鎮的公路。

    阿干鎮在一條大溝里面,有煤礦,還生產陶瓷,著名的“蘭州砂鍋”就產自這里。老蘭州人常說,先有阿干鎮,后有蘭州城。這原先是通往蘭州城的驛道,一條彎路,一道急流,兩山夾峙,幾十里地界,最寬處也不超過一公里。別看它如今破敗,曾經卻是蘭州城的命脈。北面的溝口外,就是蘭州的腹心地帶七里河。

    往西去的那條公路,是奔著關山鄉去的。我去過一趟關山鄉,但不是從這條路去的,此前我不知道這條路。那年的初夏吧, 關山鄉派一名副鄉長駕車來蘭州接我,請我去給他們的干部講一次課。我們是從蘭州西邊西固區上山的。不用說,山道很窄很陡, 這位副鄉長卻像開在高速路上。一道道懸崖絕壁從眼前晃過,有一種凌空飛翔的感覺。到了山頂平坦處,我驚魂未定,由衷贊嘆: “你的車技真高啊?!彼χf:“這么好的路,咱不能耽擱時間?!睅资陙?,去過無數偏僻崎嶇的地方,危險遭遇不少,卻從來都是有驚無險。

    關山鄉以種植百合聞名,每個山坳里只要有炕大一片地,都種著百合。我走訪過一位種植大戶,六十多歲了,獨自經營著十幾畝百合。他說蘭州百合品質優良,與此地的特殊水土有關。百合是一種很難伺候的經濟作物,土地不能太平整也不能太陡峭,雨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他將地分為四份兒, 一年收一份兒種一份兒,四年一個輪回。百合以四年生的品質為優,四年生的又以獨頭百合最優。他的百合中,獨頭百合的比例很高。他的兒女都住在蘭州,本來可以什么都不做,卻閑不住。他不缺錢,他說他的人生就是百合人生。

    站在山下仰頭看,四周的山像一堵堵嚴整高聳的土墻。站在山頂俯瞰,眾山嵯峨, 一個個村莊,像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黃泥瓦盆。彩陶圣地馬家窯,就在蘭州南山地帶。馬家窯有彩陶,也有無彩的黃泥素器,盆兒罐兒缽兒碗兒的,應有盡有。

    這里的人格外安土重遷,哪怕遠行千里萬里,一顆心始終都在家里。盆地間那一片片耕地,就是他們一代代人的生命依賴和情感所托,他們為養護土地所付出的血汗足以感天動地。而屋舍周圍,他們一定會栽種上梨樹、桃樹、杏樹之類的果木,春天到來, 一村繁花,夏秋季節,果香盈野。

    說完南山,再說說北山。

    北山居民對土地的傾情付出, 都在壓砂田里。給農田鋪上一層卵石,保墑。這一片地區干旱少雨,難得下一場大雨,雨過天晴,雨水不一會兒就讓熾烈如火的陽光蒸發干凈。大地需要雨水的滋潤,天空同樣需要, 而天空對雨水的吸收能力似乎比大地更為強大。在天與地對雨水的爭奪戰中,人往往成為弱者。天有天的定律,地有地的公理,人有人的解題之道。

    在河岸相對平坦開闊之地,架起水車, 讓流水的沖擊力帶動水輪,用黃河水澆灌岸邊干渴的土地,使得許多河灘地帶成為農業時代文明的匯聚點。而更為寬廣的河岸地帶, 并不具備架設水車的條件,怎么辦呢?人們發現,同處一塊田地,被沙石嚴密覆蓋的部分,揭開沙石土壤濕潤,反之沙土橫陳,迎風飛揚。原來,沙石能吸附雨水,成為一層陽光無法穿透的甲胄,將雨水保存起來。

    遍地沙石,但并不是所有沙石都可用來覆壓農田。只有那種雞蛋、鵪鶉蛋大小的石子,才能吸附水分,且透氣性又好,不會將糧食種子憋死。一畝地需要沙石數十噸,全家人夜以繼日地干,恐怕才能完成。二三十年后,沙石就會退化,需要清理掉,換上新的沙石。如此周而復始。

    無論從北山的哪個豁口出來,黃河都會擋住去路。黃河大橋的建成,使得黃河不再是將蘭州阻斷為南北兩部分的天塹。從北山出來,穿過牛肉面一樣窄狹的市區, 過橋,就到南山根底。過了南山,就是洮河流域。

    春天,我去洮河的唐汪川峽谷看了看。在洮河拐彎處,道路被阻斷,工人正在施工。一個中年男人說這條路已經斷了兩個月。在導航的指引下,轉出洮河峽谷很遠,才看到一條鄉村小道。鄉道很窄,房屋沿街而立, 這家露出一只墻角,那家挺出一根椽頭,要想不磕不碰,得有一流車技,好在一路有驚無險。

    出了村莊,山路更窄更陡。迎面駛來一輛轎車,找到一個拐角,我們才勉強錯開。

    山路越來越陡,眼前是一道懸崖,高度約有二三百米。懸崖上掛滿水管,兩根之間有一米左右的間隔,懸崖根是一片籃球場大小的平地,有座小小的泵房。終于繞上懸崖。頂端是一片平地,大概有二三百米長、六七十米寬,中有一方大坑,坑底鋪著塑料布,有半坑清水,坑邊放著一堆楊樹苗。

    洮河在這里拐個彎要去哪里呢? 洮河與黃河都發源于青藏高原。黃河從青藏高原的腹地出發,洮河從青藏高原的邊緣地帶出發,她們在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的接壤地帶匯合,相攜而行。在這兩大高原和兩河的交匯地帶,遠古生物留下無數遺跡。在曙光初照人類文明的時代,黃河東岸的馬家窯、半山、齊家等,黃河西岸的喇家、朱家寨、卡約等,都聽從二十世紀人類對文明之根的呼喚,一一破土而出。

    在這個博大地域,最顯眼的是紅色。小雨過后,萬山紅遍;干旱時期,天上紅太陽, 地上紅砂巖。

    是的,這是以紅砂巖為主色的地帶,橫跨甘青兩省的交錯地帶。幾位中外地質學家在蘭州安寧區發現這一地質特征,將其命名為“安寧系”,并獲得國際地質界的認可, 從此,凡是滿足這一地質特征的地貌,都被稱為安寧系。如今,許多有此地貌的地區被開發成丹霞地貌風景區,舉目紅光淋漓,有水的地方,瓜果飄香。

    在這個以黃河為主線,以河東的洮河、河西的湟水為輔線勾連起來的黃河大拐彎地區,我走過許多遍,牛羊滿山的季節,山花爛漫的季節,秋實累累的季節,冰雪覆蓋的季節。我在這片土地上反復行走。

    遙想遠古時代,人類還沒有進化為人, 這里鳥雀滿天,走獸遍地。人類文明肇興以后,先民在地闊天長中河冰夜渡,掘地為爐,伐薪為火,團泥為器。一件件斑斕彩陶,撕裂當時的混沌世界,開啟了萬世榮光。馬家窯在洮河邊的半山臺地上,背靠高山,俯瞰洮河,進可取洮河水利,退可避洮河水害, 一左一右兩條深溝,背后又是綿綿大山,炭薪不絕,河水長流。直到現在,這里仍然是綠水青山。

    馬家窯身后仍然是山,一山連一山。每一道山縫里,田園連片,屋宇參差,雞犬喧囂,卻是一方煙火。一條條鄉道,將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村莊串聯在一起。這里所有小河溝水,只有一個流向,就是洮河。洮河的流向是黃河,黃河的流向是大海。

    跟著流水的方向永遠不會迷路,這是所有山地的秘密。人類最初的通道都是流水開辟的,人順水而行,傍水而居,因水而活, 借水而興。

    【作者簡介:馬步升,甘肅合水人。中國作家協會散文委員會委員,甘肅省文聯副主席。多次擔任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和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評委?!?/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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