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 id="uuuuu"></li>
    <li id="uuuuu"><tt id="uuuuu"></tt></li>
  • <li id="uuuuu"></li>
  • <li id="uuuuu"></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膠東文學》2023年第6期|雖然:家·碎影
    來源:《膠東文學》2023年第6期 | 雖然  2023年06月13日07:18

    瑪 瑙

    我在裝扣子的盒里找到一個肉紅小桃。

    盒里全是扣子,大的小的,方的圓的,塑料的銅的,有從路上撿的,有從舊衣上拆下的,統統收在這個鐵盒里。盒子原來是裝茶葉的,茶葉用完就裝扣子。裝滿扣子的茶葉盒放在柜里,被我登高爬低地找著了。

    小桃麻雀蛋大,桃嘴歪著,幾根白絲游云似的纏繞著它飽滿的肚子,頂上還帶個眼兒。我剪了條棉線,穿上小桃,戴在脖子上,又把盒子放回原地,關上柜門,跑到院里。

    弟弟非說我脖子上掛著塊糖,要抓下來吃。奶奶攔著他,朝我脖子上一看:“在哪兒找到的?”

    我摘下遞過去:“柜里的茶葉盒?!?/p>

    “喲,真沒留心,還有塊瑪瑙。也不值個錢,戴著玩吧?!彼€給我。

    我短不了在家里找到個稀罕物。梳頭匣子里有個牛形的景泰藍掛飾,牛額上旋著一朵云,牛耳牛尾墜著小鈴鐺。我拿著玩了幾天,丟了。還找到一個精致的荷包,藏藍綢子上繡著深粉的牡丹,花上停著一只蜻蜓。又找到過一片劃痕重重的黑石,拿著去問,說是試金石,沒用了,沒金子可試了。在大人看來這些都不值錢,值錢的早變賣了,賣不出去的這兒那兒地瞎放,留著讓孩子當玩物。

    那年我八歲,粗識幾個字,知道珍珠瑪瑙是好東西。我戴著它跑到外面轉了一圈,遇見我媽從菜園子回來,見我脖子上一塊紅甩來甩去,問掛了個什么。聽說是瑪瑙,她半步不停:“你怎么找出來的?早不時興了?!奔胰チ?。

    我把瑪瑙摘下,含在嘴里,可惜它不帶甜味兒。我用舌頭攪它,聽它和牙齒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含了會兒吐在手里,又恨它不是真桃,真桃還可以啃兩嘴,解解饞。再掛回脖子上,忽然就覺得脖頸子酸,別看這么一條細線,也有分量,再說線上還吊著這么個瑪瑙。我又摘下來,端詳它是石頭還是玻璃,猜來猜去不得要領,又戴上,把領子扶起,遮住它。

    家里來了四個客,正坐著說話。弟弟聽著沒意思,在奶奶懷里蟲子似的扭來扭去。見我進來,奶奶把他推給我,讓領著出去玩。這可是難得一遇的事,別人是領孩子領煩了,我是想領領不上。弟弟是奶奶的寶貝,舍不得撒手,走哪里不是背就是抱。這回可是例外,看來客是稀客,她得好好地陪。廚房里飄出陣陣香氣,我媽在里頭忙得熱火朝天。我牽著弟弟,向她打個招呼,去外面玩。

    還沒出胡同,弟弟事兒就來了,他要解手。解手得去茅子,我牽著他朝自家的茅子去。說起這個茅子,不像是我家的,但又真是我家的,它離我家很遠,中間隔著大爺家,建在大爺家南邊的一塊空地上。要去茅子,得走長長一段路。茅子還十分古怪,里頭除了人解手的一條窄縫,還有個大口子放豬槽,豬槽是一個殘破的大甕。為了放進這個破甕,口子不得不開大,大到人能從這里鉆進豬窩。我看別人家的開口都很小,很窄,防著豬從這里跳出來。我家的豬還小的時候,時常把這里當成外逃的通道,大人們就在喂食之后用篩子扣上槽口,再壓幾塊磚。

    我扶著弟弟立好,替他解開褲子,讓他蹲下。黑豬急不可耐,不停往上躥,嚇得他立起。我用碎磚投豬,擊退它。等他解完,我又給他提褲子。他說:“姐,還沒擦呢?!蔽覈@一聲氣,尋擦屁股紙。平時茅子里都用磚頭壓一疊我用過的寫字紙。收拾好他,我一抬頭,脖子上的瑪瑙又貼回肉上,涼了一下。我突然想知道這東西硬不硬,用磚砸砸,看能砸破不。

    我摘下瑪瑙,放到一塊磚上,抄起另一塊,使勁一拍,磚碎作兩段,瑪瑙安然無恙。弟弟以為砸這東西是要分給他吃,屏息凝神地看。我嫌他擋著我把胳膊掄圓,把他架到破甕沿上,讓他蹲結實,好一心一意地砸。我越砸越驚奇:這小東西怎么這么硬?讓它一襯,磚那么酥,壞了一塊又一塊,我都不敢再從墻上往下拆了,拆塌墻不得了。再砸一回,最后一回。我揉揉胳膊,把砸爛的磚們推入豬圈,又墊一塊,放上瑪瑙,用盡全力一砸。我扒開斷磚拿起瑪瑙,抹凈磚粉,一看,破了,桃嘴處缺了一塊。我放心了。

    弟弟從甕沿上站起,朝我要砸下來的糖。他剛一邁步,突然朝后一仰,掉槽子里去了。黑豬聽到聲響,朝豬窩跑來。我趕緊趴倒去拽他,拽不上來。他立在破甕底放聲大哭,邊哭邊朝后踢豬。我爬起來,撒腿朝家跑,得快點兒搬救兵哪!我恨不得長出翅膀,一拍就到家。想到弟弟被豬啃吃,我肝都哆嗦,一陣猛跑,耳邊呼呼生風。我一步躥進院子,大叫:“快點兒吧,弟弟掉豬槽子里去啦!”

    奶奶正和客人密密稠稠地說話,一聽弟弟掉進豬槽子,撩起大襟朝腰上一掖,身子往前撲,頭朝前探,雙臂向后擺,像要飛起來。我們跟在她后頭跑,塵土飛揚。弟弟哭得聲嘶力竭,黑豬都被他嚇住,垂著雙耳臥在旁邊。奶奶撲過去,一哈腰把弟弟掏出來,解開大襟,裹住他,一邊顛一邊哄:“噢,我的寶兒啊,我的家根子哪!我的……”五六個人擠在茅子里,轉不開身。

    我們浩浩蕩蕩地離開茅子,有夸弟弟膽大的,有夸黑豬通人性的。走了幾步,我想起瑪瑙,又回去找。茅子里一片狼藉,旮旮旯旯都找不見,看樣是讓踢進豬圈了。我茫然站著,圈里的黑豬與我為伴兒。它站在烏黑的泥里,松軟的圈泥陷沒了它的蹄子,它的小腿。它立起大如蒲扇的耳朵,定定地望著我,詫異我怎么還不走。

    鍋 灰

    大鐵鍋用久了,家里人就把它拔下來,倒扣在院子里,清清鍋灰。

    這活兒我愛干,手持一把小鐵鏟,轉著圈兒鏟,眼看厚厚的鍋灰噌噌掉落,很有成就感。鏟完之后大鍋回到灶上,院里留下一個大大的黑圈。

    多好的鍋灰啊,用它描眉畫眉,多好。我一直十分向往唱戲演員的胭脂、眉粉、水鉆和衣裳。水鉆衣裳想也沒用,但胭脂眉粉似乎觸手可及。不就是紅色和黑色嗎?紅色嘛,可以用紅紙,黑色就用鍋灰。

    我把地上的鍋灰包起一些,趁大人不在家,叫來一個伙伴兒玩“化妝”。

    她帶來一塊紅紙,剪窗花剩下的,沾水就洇,一洇一片紅。這可以當胭脂。

    我拿出鍋灰,倒進碗里。鍋灰太細,一呼氣就飛出來。我把碗從鼻子下拿開,放在氣吹不著的地方。

    我們琢磨用水和灰,還是用油和灰。想來想去,斗膽動用了香油。香油可是金貴之物,調菜時用箸子蘸一下就行。若是失手倒多了,必伴著一陣驚呼。為了不糟蹋鍋灰,還是費點兒香油吧。

    我抱著香油瓶兒,極其小心地往碗里倒了一下,屋里立時騰起濃濃的香味兒。我們吸著鼻子大聲說:“好香??!好香??!”恨不得把香味兒全吸進肚子,一縷兒也不放過。

    紅紙撕成兩塊,一人一塊。先濕了手,用濕手往紅紙上摁,摁了一掌紅,再往臉上抹。抹完看手上紅色還多,就把上眼皮抹上,又把額頭也抹上?;锇閮簩W著我的樣兒,更是抹得面如重棗,連耳朵也捎帶上了。

    拌過香油的鍋灰又黑又亮,十分誘人。我找出兩支扁頭化妝筆,是爹從劇團拿回來的。我一直偷偷藏著,就等哪一天能派上大用場。我蘸上鍋灰,順著眉來了濃濃的兩道,再蘸飽,開始勾眼,力圖勾出眼尾斜飛的鳳眼。勾來勾去,成了兩個大黑圈。我們知道畫壞了,對瞪著笑了一通,打算洗掉重來。

    這時院里傳來腳步聲,我蹦起來朝窗外一看,是爹回來了,他看見可不得了。我情急智生,朝床上一撲,趴下不動了?;锇閮阂惨粨?,趴在我身邊。我祈禱他不要來屋里,可他偏偏朝屋里走來。我知道他會看到趴著的我們,還會看見沒顧上藏起來的筆和鍋灰,他會猜到我們正干什么,他會很生氣。

    果然,他吼起來:“你折騰吧!你就折騰吧!看把眼畫瞎了怎么著!”礙著小伙伴兒在,他沒有多吼,以后肯定會慢慢找我算賬。

    爹走出院子,我們趕緊起來,扔了鍋灰和紅紙,打水洗臉。用胰子一遍一遍搓,換了一盆又一盆水,濃眉和黑眼窩洗掉了,但臉都洗疼了也還是紅。我們對立著發了會兒呆,只好這么紅著。

    這張大紅臉在家里引起的反應就不用說了,最怕是還得上學。想到上學我就發愁,在家扛了一上午,扛不過大人,還是去了學校。我趴在課桌上,猜想同學看見會怎么樣,想著想著睡著了。同桌叫我,我從睡夢中醒來,抬頭看向她。她尖叫起來:“你的臉怎么了!”

    我猛然想起,信口說道:“發燒?!鼻昂笞笥业耐瑢W都圍過來,看著我的臉又驚又嘆。一個女生抿嘴一笑:“你是抹臉子來吧?”敢情這是個過來人啊。

    我又羞又惱:“你才抹臉子!我真的發燒,頭還疼呢!”

    隨后幾天我一直稱病,上課懨懨的,下課不跟同學出去玩。一天洗好幾遍臉,照好幾遍鏡子。

    一天,鏡子里的臉成了淡粉色,我立刻蹦跳著來到跳皮筋的人群中,大聲宣告:“我好啦!不發燒了!”

    折 餅

    我媽做飯手藝實在差,饅頭從來沒蒸好過,不論她如何努力,那饅頭總是又黑又黃,還死硬。剛出鍋冒著熱氣時還能吃,放涼之后就難以入口了,得撕咬。饅頭掉到桌上或地上都是“鏗”一聲,像石頭掉落。來串門的二夾子坐在門檻上說:“嬸子,你這饅頭能砸死狗?!?/p>

    我家的黃犬正臥在門外看大伙兒吃飯,聽到有人說“狗”,以為要給它吃的,立馬站起來,殷切地搖著尾巴,盼望砸它一個饅頭。我媽很不好意思:“胡崩!哪有那么硬?”

    二夾子常在我家吃飯時來串門。他弟兄三個,排行在二,故稱二夾子,生得小眼大嘴,那嘴喇叭似的,朝外翻著。他娘念過中學,不擅家務,做頓飯要很長時間。二夾子經常挨餓,長得瘦。

    他坐在我家門檻上,讓吃也不吃,只為過眼癮和嘴癮。他說我家的飯比他家差遠了,饅頭不起,油不大,米飯不爛乎……總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刺激得我媽一肚子火,她決定做樣稀罕飯,堵堵二夾子的嘴。

    她磨了二斤黃米,聲稱要做折餅。我長這么大,頭回聽說折餅。奶奶說,寬裕人家也只有過年才能吃上。我媽把黃米面倒進盆里,加兩大把白糖,放少許鹽,撒點兒蘇打,添上水,攪和又攪和直到攪成粥,舀一勺傾倒,那粥徐徐下流。又把一面肚子鼓鼓的鏊子支在三塊磚上,點著干柴,讓我管火。她坐只板凳床,守著盆,先往鏊子上倒一勺油,再舀一勺粥,緩緩倒下。

    這時二夾子來了,靠著黑棗樹問:“為什么叫折餅?”

    “這餅烙好了得對折一下,所以叫折餅?!蔽覌層悬c兒興奮,她也是好幾年前回娘家吃過,自己做還是頭一回。

    “噢——”二夾子恍然。他沒見過也沒吃過折餅,無從點評。

    我媽把烙出的第一張餅讓二夾子嘗,他推不過,也實在想嘗嘗折餅什么味兒,就接了餅,坐在一只竹凳上吃起來。

    我們接著烙,烙出的折餅一張一張工工整整地放在大盤子里,金黃燦爛,十分誘人。等爹回來才能吃晚飯,所以我只能看著折餅干咽唾沫,眼氣二夾子享口福。

    二夾子吃得極慢。他一小塊一小塊揪下來往嘴里送,每一塊嚼半天。我媽問:“怎么樣?好吃吧?”他點點頭,吭吭兩聲,分不清是肯定還是咳嗽。我十分不滿:吃這樣的好東西,還不使勁夸夸?總不能白吃呀!我瞟著他手上沾的油,越看越氣。我們家吃飯從來都是等人全了才開始,向來不興邊做邊吃,我只能等。

    盆里的米粥下去了一半,二夾子的餅還沒吃完。他娘隔著墻頭說“開飯了”,他也沒動,繼續揪著折餅慢慢吃。我想肯定是因為餅太好吃,他才這么悠著勁兒慢慢享受,不肯大口吞完。折餅烙了一個半鐘頭,二夾子吃了一個半鐘頭,最后一塊吃完他長出一口氣,從竹凳上站起來,垂著頭回家去了。

    我爹回來,一看飯桌上菜是菜餅是餅地等著他,菜是翠綠的炒絲瓜,餅是金黃的折餅,大喜。他大馬金刀地一坐,笑哈哈地問:“今兒這是怎么了?不年不節,做出這樣的好飯?”

    我快嘴快舌地說:“這是嫌二夾子說咱家飯不好,堵他嘴的?!?/p>

    爹抄起一張折餅,往嘴里送。我媽和我也各抄一張,往嘴里送。我們嚼了幾嚼,都瞪眼不動了。

    齁咸。

    我媽把糖和鹽弄混了。

    兩大把鹽哪,兩大把!

    我爹嗒然放下折餅,瞅著我們:“看來二夾子說得不差,咱這飯確實不行!”他說“確實”時咬著牙,狠狠點頭。

    我媽顧不得抬杠,跑到院里隔著墻頭喊:“二夾子!二夾子!你多喝水呀,別齁壞了!”

    二夾子沒回聲。

    再三呼喚,他才慢慢走出來,輕聲咳著,哀怨地說:“嬸兒,你也不先嘗嘗……”

    “你吃著咸就說呀!傻呀?”我媽拍著墻頭子。

    “那多不好。頭一份給了我……”二夾子咳著,轉身回了屋,從此再沒吃飯時來我家串門。

    死咸死咸的折餅既不敢喂給狗,也不敢喂給豬,只好挖坑埋掉。我們心疼得半宿睡不著,翻來覆去熬到半夜,我媽突然笑起來,先小聲笑,后來憋不住大聲笑起來。

    我爹不耐煩:“深更半夜還有臉笑!”

    又是一陣大笑,不光我媽,還有我們。

    雨下了六天六夜,是那種不大也不小的雨,不緊不慢地下。開始我媽挺高興,說“下吧下吧,正好省澆地了”。下到第四天,她開始沉默,第五天開始心慌,第六天開始恐懼。

    村里的一些老房子松了軟了,雨聲中悄沒聲地向下一坐,塌了。也許是在白天,也許是在半夜,就那么塌成一堆。家家豬圈積滿了水,豬沒地方坐臥,浮在水上,人們只好用桶往外舀水。

    我媽站在豬圈邊上,把水桶朝下一摁,就是一桶水,提出來往外一倒。豬尖哼著漂在水上,肚子又圓又滾,四腿叉開。舀了一桶又一桶,圈里的水不見少,雨還是那么不緊不慢地下,悠著勁兒,很有耐性。奶奶把一張雨布給豬蓋上,它就蒙著雨布在圈里游動。都盼著我爹早些從劇團回來,似乎只要他一回來,就能一舉把豬托出豬圈。這樣的天他當然回不來,聽說木刀溝的水也滿了,橋也淹了,往返得坐在大笸籮里,由會水的護送。

    我還沒見過這么多水,水從天上下來,落到各家各戶,又從各家各戶流出,匯成滔滔巨流,流向村中央的大濠。

    忙到下午,豬依然泡在圈里,尖嚎不止。我媽放下水桶,看著豬,滿臉哀戚。突然豬圈西邊水里開始冒泡兒,咕嘟咕嘟地冒,還發出“唧唧”聲,似乎什么蟲子叫喚。這樣的雨天,一般蟲子都不叫,這能是什么蟲兒呢?

    奶奶突然說:“壞事兒,豬圈要塌!”我們趕緊朝后跑,站在遠處看?!斑筮蟆甭曉絹碓酱?,泡越來越多,一串一串冒出水面,接著“滋咕”一聲,豬圈西邊向下沉去,壘圈的碎磚撲撲地散落水里。白豬撲扇著兩片大耳朵向前一撲,踩到碎磚,又一撲,躥出豬圈。豬圈在它身后徹底塌了,四壁向內一合,擠出一條水柱,嘩地沖出老高。

    我們把豬轟入小西屋,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至于塌了的豬圈,等我爹回來再說吧。

    雨下到第七天,漸下漸小,終于停了。西邊露出即將下山的太陽,不知何處飛來許多蜻蜓,平著翅膀隨意停在水洼上。

    我惦記大濠。濠里的水肯定撇溜撇溜地到處都是,也許還會漫進住在濠邊的人家里。果然,他們都用沙袋子擋在門口,那水就在門口跳蕩。濠邊的路全淹了,棗樹槐樹全泡在水里。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多水呢。

    我站在一個水泥墩上,拍手大笑:這下好了,終于能痛痛快快玩水了!

    水里很多孩子正玩。濠中央水深,男孩兒們正打澡洗。那地方女孩兒不去,我們就在水淺處蹚水,蹚過來蹚過去,有時被水沖個趔趄,吃一驚,驚定又笑。

    我們幾個女孩兒,肩并著肩,胳膊挽著胳膊,高挽著褲腿,梳頭發似的從這邊蹚到那邊,然后掉頭從那邊蹚回這邊,百走不厭。

    嬸子從濠邊走過,朝我大聲喊:“哎!這么深的水,還不趕緊回家?”

    我提著褲腿立在水里,不在意地說:“她們知道!”

    嬸子不信家里大人同意我玩水,又沒空去證實,只能狐疑地走開。我們接著玩,膽兒越來越大。這有什么怕的?水齊到大腿,向下一趴就能游泳,要不是可惜這身衣裳,我真想也鉆進水里打澡洗。

    不知蹚到幾點,水面上浮起一層蒸汽。一個女孩兒肚里咕咕響起來,問:“幾點了?該回家吃飯了吧?”

    我抬頭看看天:“早呢。過不了十點,再玩會兒吧?!?/p>

    于是又高提著褲腿走起來,邊走邊吹大話,說家里大人如何不管我,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正吹,身后傳來一聲怪響,一樣東西打著呼哨砸在身邊,砸起好大一個水花,濺我一身水。低頭一看,是只布鞋,回頭看見我媽站在水泥墩上,光著一只腳,指著我大聲訓斥。我腦子里“嗡”一聲,灰溜溜朝水邊走去,跟著她向家走。

    奶奶在院里迎著我:“剪了你的腿!知道水大能淹死人不?知道怕不?”我啞然無聲,舀一盆水,洗去腿上的爛草葉子。

    一陣車子響,我爹回來了。也不知他是怎么過的木刀溝。我媽和奶奶立刻告狀,說我跑到濠里玩水,玩了一大前晌。我垂頭洗腿,洗了這條洗那條。

    爹摸著我的腦袋說:“我們人啊,不是水做的就是泥做的。濠里水大,可就把你沖回去了?!?/p>

    【作者簡介:雖然:原名李亞,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寫小說、散文,童話。曾在《中國作家》《上海文學》《兒童文學》等雜志發表中短篇小說多部,有作品被轉載于《作品與爭鳴》《兒童文學選刊》《意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手上的花園》、長篇故事《雪原忠魂》、散文集《冀中人物速寫》。曾獲第三屆葉圣陶教師文學獎,第四屆金近兒童文學獎,第三屆孫犁文學獎,第二屆小十月文學獎、首屆賈大山文學獎等?!?/span>

    无码中文字幕人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