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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3年第6期 | 盧燨:搭錯車(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3年第6期 | 盧燨  2023年06月13日07:03

    盧燨,1999年生,現就讀于中國人民大學創造性寫作方向。曾獲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冠軍,有作品發表于《鐘山》《特區文學》《中國校園文學》等雜志。

    陳心晴最后一次來找老吳,是三葉草書店關門的前一天。

    不過,她并不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早在月初,讀者就紛紛從網上聽說三葉草書店即將在月底關門。陪伴了他們這么多年的獨立書店,就這么說沒就沒了,多少有些傷感和不舍,于是紛紛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趕來和它作最后的道別。

    這幾天,老吳成了最忙的人。所有人買書都是好幾十本地往外搬,店里沒有那種正式的收銀柜臺,他在書店的院落里,支起一只小木桌,用手機上的計算器不停地算著價格。所有的書一律七五折,不管一次性買多少。在這個本應清倉甩賣的時刻,老吳很倔強,并沒有想要把自己的書賤賣出去的打算。他知道,一本書應該交給對的人,這樣的人首先應該愿意為書籍承載的價值買單。

    所有人到書店,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為什么開了這么多年的店,一下子就不做了。老吳每一次都要不厭其煩地回答,這里的地是國有資產,每幾年都要進行一輪招租。早在去年,管理方就已經不想把地租給書店了,想另外引進一家奶茶店,自己和他們協商后,才同意再讓自己待一年,但在這期間,不再給書店供電,現在一年到了,便要求在年內遷出,這個月底最好把書店清空。這段話對所有來書店的顧客,都是一個很有情懷的“故事”,適合發朋友圈的那一種。但是,老吳已經煩了,他一次次地講述自己,解釋著同一件事,特別是當某個什么地方臺的節目組長槍短炮要來采訪他,一連問他:“書店經營得應該還可以吧,為什么突然要把書店關了?”“書店關了,你現在是什么心情?”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厭煩,罵了回去:

    “這個書店是我自己想關的嗎?這個事情都說了多少遍了。你們這些媒體,能幫助我嗎?就只會在這里不停地拍照,抓素材,問那些無聊的問題?!?/p>

    “一個三年前投資了二十萬的書店,現在一下子關掉了,你說我能有什么心情,我能很開心嗎?”

    旁邊有個女記者用鼓勵的口吻安慰他,“現在社會上就需要你們這樣的人……守著這份情懷和理想?!?/p>

    “我們這種人?其實就是窮屌絲,我這個書店17年開的,當時裝修花了有20萬,幾年時間基本上一分錢沒收回來。至于情懷,現在書店沒了,想守也守不住了啊?!崩蠀强嘈χf。

    此刻,心晴跟老吳在書店院落里的一株老榕下坐著。風搖著樹葉,偶爾看見一兩片黃葉飄落到地上。百草園書店書架上的書,已經搬空了一大半。

    “你今后還打算做書店嗎?”心晴問。

    “不做了。我接下來準備去上海的出版社,做圖書策劃?!?/p>

    “那也挺合適的,其實,畢竟開了這么久的書店,對書的各方面應該都是很熟悉的?!?/p>

    “是啊?!?/p>

    他們就不再說話了。只是低頭喝著剛沖的茶。坐了一會兒,他們走去看院落里的盆栽。高大的有紫蘿和綠藤,低矮的是蒲葦、三葉草、多肉……一株株都浸潤著豐沛的綠意。

    “這些盆栽,你打算怎么辦,是賣掉嗎?”

    “不能賣啊,我打算隨身帶著。如果連這個都賣掉了,那三葉草書店就連魂都不剩了?!崩蠀堑恼Z氣里透著些傷感。

    “嗯,也是啊?!?/p>

    心晴走上木梯,穿過標志性的木棧橋,就來到了書店。書店里還跟往常一樣,漆黑一片,即便是在白天,一往里走,就得借助手機的照明。店里的書這么多年,一直堅持著老吳自己的風格,最多的是人文社科類的書,特別是理想國系列和甲骨文叢書,還有一大類是琴譜,肖邦、貝多芬、柴可夫斯基……老吳鋼琴彈得很好,本來準備店里還要擺一臺鋼琴,顧客會彈的,都可以去即興演奏,只可惜這個主意想出來沒多久,鋼琴還沒到,就收到了上面的最后通牒。

    她挑了一本加繆的《西西弗神話》,后來想了想,一本會不會太少,便又拿了一本梭羅的《瓦爾登湖》。這兩本書擺在角落里,光顧的人大概不多,她摸著封面都有些積灰了。

    拿去找老吳付賬,老吳說,就兩本,要不就送給你了吧。也是一個紀念。

    “那不行。我跟你熟,也不能搞特殊嘛?!毙那缧α诵?。

    “那這樣,我給你簽個名,寫點什么吧?!彼步o別人簽,寫些題詞,但跟心晴不一樣,都是別人請求,他一般不會主動提。

    他于是在扉頁寫上:“心晴,后會有期。三葉草書店店主老吳敬贈?!?/p>

    她接過書,瞥見了上面的字,笑著說:“后會有期,也祝你未來前程似錦?!被剡^頭,望了一眼三葉草書店,便又轉身離開了。

    三年前,心晴第一次來找老吳,老吳正在書架上整理圖書,心晴徑直走到他旁邊,直截了當地報出了家門。

    “我是陳心晴,是尚義縣啟智公益圖書館的創始人。請問你是三葉草書店的店主吳明煌老吳嗎?”

    “啊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對來找他的人,老吳永遠會很直接地問明來意。畢竟他不喜歡那些前來蹭流量的網紅和媒體。

    “是這樣,我們圖書館現在剛開館沒多久,需要一批新書,我從網上聽到您的大名,知道您經營書店這么多年,在選書方面很有心得,和出版社那邊也比較熟,所以想請你幫忙進一批書,不知道你方便嗎?”

    “沒問題。沒問題。我也是S縣這個小縣城出來的。你們在那里辦圖書館,肯定是很好的事情?!敝朗枪娣矫娴氖虑?,老吳很爽快地答應了。

    “嗯嗯。太感謝你了?!彼吲d地說。

    “你們大概需要什么類型的書呢。我來幫你們配?!?/p>

    “嗯。因為我們這個圖書館主要是面向當地的小學生和中學生,所以主要希望選一些科普書、兒童文學還有繪本?!?/p>

    “哦,好?!?/p>

    她覺得既然來了,不如就逛一逛。書店是仿樹屋造型,空間不大,但是書卻不少,分門別類擺在一個個實木的書架上。旁邊也有一間屋子,但是要大一些,里面的書比較隨性地堆放在地面,看樣子是倉庫。整個店有點冷清,只有稀稀拉拉幾個顧客。

    “你這個書店開多久了呀?”她隨口問。

    “在這里是兩年,在H大學的文化街那邊開了有七年。你呢?你的圖書館是今年剛建的嗎?”他對圖書館的事有著額外的興趣。

    “嗯對。其實我本科讀的是外文,碩士念的是紐約大學的商學,畢業后在北京一家公司做投資顧問,都跟搞圖書館沒什么關系。

    “只是因為我的職業原因,總會全世界飛來飛去,給老板談項目,有一次在新加坡那邊,航班取消了,我只好改簽,有了一天的空余時間,跑去轉當地的博物館。這是我第一次靜下心來欣賞國外的博物館,他們的管理理念和博物館的藝術氛圍,實在很讓我驚嘆。很可能是這個經歷激發了我后來建圖書館的想法?!毙那缧χf。

    “所以辦圖書館,其實還是高才生,高端人士的事業?!彼χf,“我開書店,就很簡單,我大學學的是法學,文化街上有一家二手書店,店主是我的老師,我經常跑到店里看書,后來我畢業那一年,老師年紀大了,做不下去了,想把店轉出去,我就把它盤了下來,把它改成了‘三葉草書店’?!彼v起自己當年的選擇,是那么自然而然,仿佛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

    “哦。那你也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博物館是一方面,真正促使我辦圖書館的,其實是我去年回家鄉,幫好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填高考志愿,問他們有沒有想學的專業,有沒有想去的城市,有沒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和未來的規劃。他們全都答不上來,說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還是聽父母的吧?!?/p>

    “唉,確實。咱們小縣城里頭的孩子,都是這種想法?!彼澩?。

    “所以,我這時才發現,家鄉的這些孩子們,常年接受的都是一套應試教育,看的最多的書是課本,很少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而很多大城市的孩子,從小學開始就參加各種比賽和文體活動,有自己的興趣和想法,很多初中時就已經有了明確的未來規劃。當年新加坡博物館的全民普惠觀念突然浮上心頭。也許我可以建一座圖書館。不僅是提供圖書,還要給孩子們上課,開沙龍,把他們的眼界打開,讓他們看到更廣闊的天空。我馬上聯系我高中時幾個神通廣大的同學,他們全都是目前各行業的精英,沒想到他們都挺支持我的,一頓火鍋后一拍即合,全成了我的合伙人。其中有一個學長,很厲害,高中時簡直是風云人物,學習好,琴棋書畫樣樣在行,大學保送到了北大,后來畢業后大家都去讀研,他一個人出來創業,現在成了一家床墊公司的老總?!彼购芙≌?,還順道聊起了她的同學。

    他當然敬佩她的責任心和抱負。但是,自己其實也是她口中那群縣城的孩子們。父母是普通工薪階層,自己本科以前的求學都沒有離開過S縣。至于同學,就沒有幾個給他留下印象的,都跟他一樣,拼命讀書,千篇一律的面孔。唯一記得的是高中有一個女生,有一天晚自習下課和她在一塊說了一點話,才發現跟他一樣,喜歡偷偷在上課時看書,而且也同樣喜歡秘魯作家波拉尼奧??上Эh城的書店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書。他們就約好周末一塊到市區的新華書店找。兩人找了一個上午,滿頭大汗,才終于發現了一本《2666》。然而只有一本,女生就說要不先給你看吧,看完再借給我。他也沒客氣就答應了。沒想到書看完了,卻也畢業了,他再也沒能聯系上女生,后來才從別的同學那聽說她沒讀大學,出去打工了?,F在他的書店里,最顯眼位置擺的就是波拉尼奧的書。

    而填志愿時,他聽父母的選了最熱門的法學,畢業那一年,選擇去開書店,也是不了解外面的世道,對實體書店的行情沒有概念,加上一股不知道哪里來的勁頭——誰知道一做就是這么多年。

    “你也是一直都在縣城那邊長大嗎?跟你親戚的那群孩子們一樣?”他有點好奇。

    “哦不是,我父母在杭州那邊做生意,我初中時就跟著他們到那邊念書去了?!?/p>

    原來她還是跟他們這群土生的“小鎮青年”不太一樣?!凹~約大學的根基說不定就是那時打下的?!彼蛉ぶf。

    心晴臨走之前,老吳讓她把圖書館的地址給他,他過幾天聯系出版社,把書送過去。心晴再一次感謝老吳,問大概要給多少采購款。老吳說到時按出版社出廠的定價給就可以了。心晴慌忙說不行,怎么能讓你費這么大工夫,到頭來一點回報沒有。便說要多給三成作為老吳的提成。老吳堅決不同意,說你這是公益,我不賺你的錢。心晴有點激動,說不管怎么樣,每本書至少拿十個點還是要的。我們做公益的館員也都是有工資的呀。老吳拗不過,只好答應了,并且說下次需要什么書一定來找他,他再幫忙配。心晴爽快地答應了。

    兩周后,心晴再一次來找老吳,老吳正坐在院落的藤椅上,桌前擺著一壺紅茶,抱在手里的一大一小兩只橘貓,不時用小小的爪子,撓著身上橙黃色的皮毛。

    “這兩只貓真可愛?!?/p>

    “左邊的一只是我的男朋友,右邊那一只,是我的女朋友?!崩蠀堑靡獾亟榻B著。

    “哈哈,是嗎。能不能讓我擼擼?”

    “可以可以,它們不怕人的?!?/p>

    心晴輕輕摸了摸橘貓光滑的皮毛,橘貓果然不怕生,反而還覺得舒服,張開嘴,仿佛打了一個慵懶的哈欠。末了,還嘹亮地“喵”了一聲。

    “我大學的時候,有個舍友在宿舍養了一條癩皮狗。耷拉著一層皮,長得挺丑的,但是丑得也還蠻有特點,我們都挺喜歡的。不過后來它總是隨地大小便,半夜叫個不停,搞得我們其他幾個舍友不得安寧,加上宿管阿姨又不給養,狗就拿去送給校門口的阿伯了?!彼v這個事覺得既有意思,又有些微的感懷。

    “那我這個貓也是不合你們的標準的?!崩蠀怯哪卣f,“你別看它們現在安靜地躺在我懷里,等到晚上就開始鬧騰起來,‘喵’一個夜晚也不累。完全是顛倒晝夜?!?/p>

    “你這個貓屬于是真夜貓子了?!毙那缯f。兩個人都笑了。

    心晴坐下來,說這一趟來,是專門來感謝他采購的書的。幾乎每一本,大家都很感興趣。尤其是《歐洲尋寶記》和《侏羅紀大冒險》兩套科普漫畫,剛到館沒幾天就借空了。

    “畢竟當了這么久的書店老板,選書這一塊,我還是有點心得的?!彼滩蛔≡谒媲靶χ钥淦饋?。不過是很自然的,因為心晴也笑了。

    她又跟他講了很多圖書館最近的狀況。每個架位都基本上擺滿了書,基本覆蓋了從小學到高中的閱讀書目。孩子們閱讀的熱情很高,每個月平均每個人的借閱量在三本以上。下一步,圖書館還打算組織更多的活動,如邀請優秀的家鄉前輩開講座,請他們介紹出國留學、創業的經驗;請義工們每周五下午給孩子們上素養課,內容可以是美術、音樂、哲學,甚至可以是編劇、建筑……目前圖書館的收支基本平衡,首先有她和幾個合伙人的積蓄作為啟動資金,然后是請周圍的親朋好友幫忙,還有微信公眾號、微博等平臺上公開募捐得來的個人、企業和基金會的捐款??傊?,各方面都還算順利,圖書館漸漸步入了正軌。唯一的問題是圖書館人手不夠,很多都是寒暑假或者節假日的短期義工,做了一段時間就走了。長期的志愿者又因為圖書館的公益性質,工資不能過高,很難保障他們將來一直在崗。所以下一步要做的,是在不違背政府部門規定的前提下,盡量提高長期志愿者的薪酬水平。因此,未來圖書館的支出,相當一部分要用于志愿者的待遇改善。

    她對圖書館的運轉算得上了如指掌,甚至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體系。而她說的大多都是他不熟悉的領域,自己完全插不上話,只好不時點點頭,或是“哦”一聲。他想這么多年,他經營這么一個小書店,除了在選書方面花了許多心思,其他基本沒怎么動過腦筋,更談不上心晴那樣的管理理念。文創產品沒有賣過,店里擺過一臺咖啡機,后來壞了就沒再修,每個月不定期有電影放映,但沒有收過費,也就是固定一個時間,一群人聚在一起,原始得跟上一輩人晚上聚在鄉里的文化室看電視差不多。

    “紐約大學畢業出來的學生,果然考慮問題和我們還是不一樣?!彼领o了良久,說了這么一句突兀的話。怎么想問題,背后是兩個人眼界和履歷的懸殊,這種不平衡感有點刺激著他。

    “也不是啦。做什么都不可能用愛發電的。做公益其實也一樣,雖然是公益,也得當成一筆賬去經營?!毙那绲故遣辉谝馑麆偛耪f的話。

    兩個人接下去就沒什么話說了,心晴百無聊賴地看著樹上一只圓滾滾的小麻雀,嘰嘰喳地啼著,從一根枝丫跳到另一根;老吳則埋頭看他一本線裝的《花間集》。后來,也是心晴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嗎?其實吧,我辦這個圖書館,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場地。不過我居然找到了現成的一塊地,一分錢沒花?!?/p>

    “天底下還能有免費的午餐?”老吳笑著問。

    “嘿嘿,是我老娘做生意,在縣里建的倉庫。不過嘛,總是有點代價的,她說倉庫借給我可以,但是三年內,得把自己嫁出去?!?/p>

    “???”老吳很驚訝。

    “那我也只好答應她啊。所以最近啊,她瘋狂地給我介紹對象,平均一個月一個吧。不過,我都沒怎么看上,都是那種縣里長大,然后在當地當一個小公務員,人倒很規矩,就是有點土氣,感覺說不上什么話?!?/p>

    “確實。也許還是跟你的眼界有關……”

    “嗯??赡馨?。但是搞不好我潛意識想的是經濟問題。辦一個圖書館,意味著長年維持一筆很大的開支。所以,有一個伴侶,作為經濟上的后盾,其實非常重要?!?/p>

    “是。確實?!彼麢C械地應著,沒有看她,眼睛盯著桌上的茶壺,看壺里的茶葉,在水里輕盈地舒展,而后慢慢下沉,一直沉到了壺底。

    眼看已是黃昏,心晴站起身,穿上外套,說自己該走了,明天還要趕飛機回北京上班呢,也是最近因為辦圖書館,所以回家鄉這邊才多些。老吳送她走了一段路,兩個人在書店所在的晴天碼頭走著,這是一條前幾年由老江投資發起的文化街,熱鬧了一陣子后,也就漸漸冷清了下去,好幾家店都關門了,老江也跑到杭州那邊做餐飲去了。心晴的目光掠過街巷上冷落的店鋪,也沒有說什么。彎出長巷,心晴說就到這吧,自己去前頭坐公交。老吳說那個回頭圖書館有需要的書還來找他。心晴笑著說了聲“好”。他們便分開了。

    走回書店,已經是六點鐘,店里空蕩蕩的,一個來客也沒有。算上心晴,今天店里也只來了五個顧客。書則是一本都沒賣出去。三葉草書店自然名聲在外,豆瓣和小紅書上都宣傳說這是什么本市最美的獨立書店,但是也不過節假日會有一群慕名而來的游客,來這里拍照打卡一番,平時光顧的人并不多。

    一年前倒是有一位老頭子經常會過來,姓高,美院退休的教授。背著一個行囊,里面裝著畫布和畫筆,每天九點準時到店,自告奮勇,義務給那些買書的顧客一人畫一張肖像。他說:“小吳啊,我看你這個店很難得,現在跟你一樣愿意干這行的年輕人不多了。我來幫你招點客人吧?!彼牡缀苡|動,但除了謝謝外也說不出什么別的話。老高不僅畫畫,沒事也在店里看書,幫他整理書架,儼然是半個義工。然而一天早上,他告訴老吳,自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其實他是上海那邊過來的,退休后有點積蓄,就想著要把中國走一圈,這座城市很有溫度,尤其是有老吳這樣的人,這樣的書店。但是半年了,自己也應該去別的地方看看了。他想起老高在書店給讀者開過的一個沙龍,沙龍上就說過自己不但要讀萬卷書,更想行萬里路,用畫筆記錄祖國的河山,還有全國各地那些值得記錄的人和事。

    還有晴天碼頭賣碟片的比爾。比爾是英文名,中文名老吳不知道,因為他的自我介紹就是“I am bill”,也許是他喜歡英文歌,所以說話也喜歡夾帶點英文。比爾的生意比自己還壞,一年多以前就宣布進入半歇業狀態了,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接盤人,店也就斷斷續續地開著,大部分時間比爾都跑到杭州那邊打工,平均一個月回來一兩趟。其實回來這幾趟并沒有什么用,賣不了幾張碟,但用他的話來說,是要在這一帶,仍然維持一種存在感,因為知道有幾個小青年對這個碟店念念不忘,有時還托他帶一些國外進口的原聲碟片。

    比爾每次回來,老吳都會帶上一瓶小酒,叫幾個菜,到店里跟他喝上幾杯。他們一個興趣在書,一個興趣在音樂,本來沒什么共同話題,但一喝高了,就把臉漲得通紅,有說也說不完的話,最多的時候是笑著罵老江怎么投了這么個項目,真是不值得,看我們這些店,情懷啥的全喂狗吃了。再來就是吐槽文化局這些人,天天喊什么文化大繁榮,就不懂得來扶一扶我們這些店嗎,我們多少也算是這個城市文化的門面啊?,F在倒好,還時不時放風說要把晴天碼頭拆掉。碟機上最常放的,是比爾最愛的那首鮑勃迪倫的《答案在風中飛揚》,一遍又一遍,輕快中帶著苦澀的音樂,在寂靜的夜里飄得很遠。

    但是自從今年夏天,比爾沒有再回來過。老吳打他的電話,沒通,號碼已經換了。

    七點鐘的時候,他叫的飯來了。是最廉價的魚香茄子飯,飯上面薄薄地鋪著一層茄子的碎末,碎末上掛著一抹橘紅的醬汁。橘貓的晚飯則是小半碗猩紅色的貓糧。棧橋上掛著的彩燈,閃著熒熒的光,充當院子里的照明。如果換作以前,這個夜晚會安靜地過去,他會把店開到九點,然后關門,騎車回出租屋。然而,今天他總想起心晴,書店的第五位客人,也許,她會成為生命中的下一個比爾,或者是老高,茫茫人海,誰知道呢,這么多年,他慢慢知道開書店的痛苦不僅在于賺不到錢,更在于它是寂寞的事業。

    可他也不知道除了幫忙采購圖書,有什么正當理由可以和她產生交集。想了想,他給她微信上發了一行字:

    很喜歡你辦圖書館的理念,想請你來書店辦一次講座,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呢。

    幾分鐘后,心晴就回消息了。說沒問題,這個月底還會回尚義縣,到時順路過來。

    他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想跟她商量出場費的事情。

    出場費?當然不需要啊。一來我們是朋友,二來這本來就是一個宣傳我們圖書館的機會呀。后面跟著的是一朵“玫瑰”的表情。

    只是動動手指的邀約,但他突然變得很開心。

    ……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3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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