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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3年第6期|李晁:風過處(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3年第6期 | 李晁  2023年06月07日08:17

    李晁,男,1986年10月生于湖南,現居貴陽。2007年開始發表小說,曾獲《上海文學》新人獎、《作家》金短篇獎、華語青年作家獎、《十月》文學獎·新人獎等,出版小說集《霧中河》。

    責編稿簽

    當命運的風吹向一塊堅硬的磐石,磐石會因此皸裂或松動嗎?小說以體恤節制的筆調,講述一個中年女性陳阿姨的坎坷人生。陳阿姨年輕時相親結婚,新婚之夜即受到丈夫的冷暴力,年幼的獨子遭遇不幸,當她終于解脫了婚姻的枷鎖,也只是開始了另一段孤苦的生活。她就像我們在鄉間路邊見到的磐石,李晁充滿憐惜地勾勒著它的形態、紋路、劃痕,描繪它身上遍布的青苔以及那顆無法窺探的幽深心靈。日曬、雨打、霜凍、雪覆,流深歲月中的諸多經歷塑造了她的堅忍。但李晁揚起了文學的風,我們多么希望這風能吹進她內心最柔軟的角落,帶給她溫柔的撫慰。

    —— 歐逸舟

    蠶豆肥綠,種得松,并不擠擠挨挨,一朵朵粉紫色花瓣點綴在田間,蝴蝶一般,讓這片低矮的枝芽顯得沒那么荒涼。風起,能聞到澀澀的漿果味道。四十年的時間讓施工局駐地顯出衰敗的景象,人走光了,一些屋子早早拆毀,水泥地坪被連根掀翻,露出久違的肥力強勁的土地,種滿了菜。只有那些仿蘇式建筑——那些龐然大物,譬如設計院大樓和修配廠、鍋爐房還保留著殘軀,只是門框統統被人拆卸,徒留下一些黑黝黝的空洞,沒有人的目光的空洞。

    陳阿姨是這片筒子樓里僅存的住戶。

    看看天色,要早些回去。陳阿姨一早就望見老李的車往壩上去了,不出意外,那人下午會來送魚,其實是來吃晚飯。陳阿姨心里有數,若不做好準備,那人又會生氣,年紀一把了,還容易氣鼓鼓的,說不把人當客,簡直好笑,跟小孩似的。有幾次,陳阿姨也不是故意晚回家,是有事拖住了,回來時看見門前的塑料桶里丟著老李釣來的魚,是江團還是翹嘴或者花鰱,女人記不住分不清。老李每次說,你怎么這么笨的。陳阿姨不作聲。一旦看見塑料桶外漫延出的水跡,就知道對方來過了,還能想象他走得光火的樣子,興許還會踹兩腳她的門,罵一句,死女人。魚倒是每次都安靜地沉在水底,女人走近,給水面投下一個暗影,那魚才甩動一下尾巴,想逃,卻逃不掉,只能圍著塑料桶轉上一圈半圈,再鎮定下來。

    自己也不欠他的,這么不請自來,想來就來,陳阿姨不明白。命運這樣的事不在她的思考之列。到了這歲數,有些事不再深究,可想起來只是不易忘,四十年了,那是回憶的盡頭。

    是天地初開啊,水電站選址完畢,消息不脛而走,大隊人馬擁進來,安靜了無數個世紀被群山包圍的河谷地帶突然山崩地裂,鳥獸紛走,再也掩藏不住了。一時間江南江北密密匝匝的,都是人。那時的天空白云如煙,霧水的霧更重了。那時的陳阿姨還不叫陳阿姨,是個十八歲的女人,辮子粗壯,腰手纖細,名叫陳令旦。

    和老李相識,是經人介紹。一個爽爽朗朗的小伙子,將將二十出頭,才接父親的班從湖南老家來到施工局,屬于局里子弟。倆人相了一次親,當年的陳阿姨話就少,帶著少女的靦腆,見面時只瞧過對方一眼,是電光石火的一刻,像直視太陽后留在眼底的光斑,具體相貌倒忘了,只剩了一點輪廓,狹長的臉,毛糙的頭,鼻子很大,說起話來嘻嘻哈哈,滿不在乎。這么多年過去,這點印象一點也沒有淡。

    今天在地里掏了條排水溝,回家路上腳步就開始發沉,像背上背著一個小人。過了五十,鋤頭就有些掄不動,早年能輕松一把揚過頭頂,而今將將抬過腰,時間偷走了陳阿姨的力氣,也助長了土地的氣焰,它們有著無限的耐心。在家歇一口氣,喝干半缸茶,就該準備晚飯了。才從地里刨出的小馬鈴薯,個個圓圓滾滾的,只需輕輕搓洗,土就掉了,切了片下豬油煮上一鍋,最后撒把蔥花,簡單易做。陳阿姨很喜歡在春天里煮小馬鈴薯。

    這是老李出現前的日子,沒有意外,與外界更沒有聯系,連手機也沒有,誰有事,須親自找來。老李出現是去年夏天的事,這個人退了休,竟選擇回霧水,想著在外面世界跑了一輩子,還出了國,是再看不上這種小地方的,還是回來了。

    一開始,老李還酸兮兮的,來施工局駐地看了一圈,一個人。也是巧合,在院外這么碰上。陳阿姨從小樹林里回家,手里拎一筐才刨出來的地瓜,男人就從院子里出來了,沿著臺階往下走,起初腳步生風,走得越近,步子就越慢。女人也感到一股灼人的目光朝自己射來,因為距離,女人沒有看清來者是誰,那頭黑白相雜的粗發讓她勾不起任何回憶,只本能察覺,又是哪個來憑吊的?

    陳阿姨不明白這里有什么魔力,一年半載總能遇到好些這樣的人,都是回來看看的,帶著緬懷的情緒。一次還包了一輛大巴過來,車上走下十幾二十個年紀相仿的老頭老太太,下了車就發出驚嘆,指指點點,辨認曾經的地盤,這么兜兜轉轉,看了一圈,很快在原先的沙石料場上打出橫幅,合影。遠遠地陳阿姨也看不清字,不曉得寫了什么,只憑直覺和講話聲猜測,這都是當年的建設者。陳阿姨以為眼前人也不例外,這么想著,身子就往路邊上靠,好讓出道來。

    沒想那人卻喊起來,你是——陳令旦,你還住這里!

    陳阿姨毫無防備,后背一凜,多少年沒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叫出來了,所有人都叫她陳阿姨陳阿姨,女人已和這稱呼融為一體,好像原本就該這么叫似的。女人聽這聲音,知道來自昔日的時光,一口濃重的單位話,和本地話大大區別開,只是聲音經過了多年的淘洗與磨礪,變得有些喑啞,但內里是渾厚的,帶著濃烈的個人印記。

    是他。女人推測起來,臉廓還是那樣,只微微變圓了,額頭的發際往后退了幾步,露出幾抹皺紋,又換了星星點點的發色,其余倒沒怎么變,不過是照原來的樣子變老了。

    是你。女人遲遲吐出這句,一句萬無一失的話,不論對方是誰,都不會錯。但女人知道是他。她側身想讓男人過去,可男人停住步子不再動了,女人也不動。這一刻,女人的樣子被無情地收入男人眼底,看得稍稍久了些,陳阿姨才尷尬,不想讓對方看到眼下自己的模樣,更不曉得和他說什么,也就動身走了。

    這行為在男人看來無法容忍,近乎冷酷了,怎么能這樣?男人跟在后頭喊起來,喂,我說你這個人,怎么就走了,我又不吃了你。這么追上來,到了院門口,陳阿姨才回轉身說,你跟著我做什么?

    男人就笑,神情開始松動,張口就說,這路又不是你家的。

    還是這么輕佻,和年紀沒有關系,確實是那個人了,連① 不變的。

    陳阿姨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和老李這樣重逢。

    擇好了菜,一把菜薹,青青綠綠,一碗蠶豆剝了皮,一粒粒堆在碗里,堆出小山的形狀,還掐來一把小茴香,馬鈴薯當然更少不了。多口人吃飯,本不是多大的事,無非對方多吃一口,自己少吃一口罷了。重要的只是這屋里多出一個人來,這讓陳阿姨不適應,她早習慣了一個人。

    人進來時,弄得動靜頗大,小車的聲音陳阿姨是聽見的,就停在馬路彎口拐進院子的小塊空地上,車輪磨出陣陣碎石崩裂聲。再上來就要費一把子力氣了,往日男人要拎著網兜往上走,走得吭哧吭哧的,今天卻甩著空手上來了,女人知道男人一無所獲,趕緊去冰箱里翻出半只雞,先解凍著。晚餐不吃肉是陳阿姨堅持的準則。十年前女人鬧過胃病,晚上這一頓漸漸不進葷腥,以免半夜胃燒,也不是醫囑,是女人自我感覺??赡腥瞬煌?,他是吃不慣這寡淡的東西的,須有油水。

    進門前,先是一道咳嗽,接著用勁吐出一口痰來,又頓了頓鞋底,對著墻角踢了踢鞋尖,這套動作女人也覺得好笑,這破房子還有什么好講究的,多此一舉。男人粗壯的身體一時堵住了屋外光線,屋內頓時一暗,乘著這黑的間隙,人就進來了。進門便說,狗日的,運氣不好,毛都沒釣到。男人的說話方式是陌生的,但語氣能聽出來,有些懊喪,卻又像是一種收獲,一點辯解的意思都沒有,更談不上愧疚。

    女人順勢說,今天風大。

    男人說,就是風,大得很喲。

    實話是不能講的,實情是,老李往日盤踞的釣點被幾個小年輕率先占據,老李在車上望了望,像是一堆來郊游的年輕人,男男女女帶著小孩,草地上搭著天幕,像從哪里刮來的一片屋頂,老李不想將就,尤其小孩,令人頭疼。這么沿著庫區馬路往前開,找到一處陌生水域。到了下午三四點光景,魚情仍不好,回回空桿,老李才懊惱,早知該去老地方,狗到了自己地盤,還會蹺腿撒泡尿留個印記,自己倒 [ ]了。老李這么生起自己氣來。這時候,趕上風起,一陣陣地,順著峽谷變得強勁,河兩岸插著群峰,風無法將山撼動,它能對付的只是峽谷中的船只和兩岸稀稀落落的釣魚人,老李手中的釣線張成了弓。一個禮拜前,老李看新聞得知河道里沉了客船,死傷九人,失蹤兩人,至今沒有見尸。趕來的調查隊沒有得出任何結論,但老李知道是這山峽里的風,它們慣能興風作浪又來去無蹤,誰能調查消失的風呢?這么想著,男人才消了火。

    今天吃什么?男人點上一支煙,開始慢條斯理地盤問女人。

    陳阿姨說,馬鈴薯。

    男人就笑,又是馬鈴薯,你也吃不厭的。

    陳阿姨不作聲,沉默是她的一件交流武器,有時比一粒子彈還管用,可以隨時讓對方閉嘴。

    通常吃完飯,人就走了,從不拖延,這是陳阿姨能容忍對方的一點。雖說倆人都上了年紀,周邊又沒有一個鄰居,不會有人說什么閑話(就算說了也飄不進陳阿姨耳朵),可總是一對男女,多待無益。

    今天卻意外,老李吃飽喝足,雞骨頭吐了一桌,還沒有走的意思,還在電視機前磨磨蹭蹭,問她聽沒聽說幾天前壩上沉了船,陳阿姨搖頭。

    老李說,還有兩個后生沒找到,說是學生子。

    陳阿姨說,你發現了?

    老李聽了眼珠子都要鼓出來,講,我沒這個本事,這是老天爺的事。說著又短了氣,知道女人的兒子死于一場大風,快三十年的事了,也就閉了嘴,女人跟著添了句,該回去了。

    男人這才起身,今天飯開得晚,是該走了。

    也不告別,不說“我走了”,這么出了門,陳阿姨也不送,讓男人自己走掉。男人走后,屋里像多出一個空洞,男人的味道消失在空洞里,走了倒像還在一樣,平白留出一個位置。陳阿姨收拾桌面洗起碗,紗門又打開來,男人靈巧地踅進來,手里扔過一個東西,準確丟在老式彈簧沙發上,沙發彈力雖較當年弱了許多,還是狠狠彈了一下,陳阿姨晃眼看見一只白色盒子。男人不等她反應,只說,你拿著用,有空去鎮上辦張卡,花不了多少錢,有事找你還不方便。也不給她說什么的機會,不等她拒絕,又立即消失,樓道里傳來咚咚咚的下樓聲,三步并作兩步,像逃一樣。不一會兒,馬路邊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響,陳阿姨這才抹兩把手出門看,漆黑的下坡路上劃過車子的燈光,轉過小樹林的彎,不見了。

    老李來過后,會清靜幾天,不會連著來,講禮節似的。這是陳阿姨摸出來的規律。起初是煩,不曉得這個人什么意思,只是偶爾來混飯吃,還是可憐她?可老李每次來,都一個樣子,完全看不出變化,更沒有心機,陳阿姨就不再想了,到了這歲數還能想什么呢。

    只這次,老李扔下的那只盒子讓陳阿姨不安,這是施舍?白盒子上印著手機的模樣,銀白色的邊框,屏幕黑黑的,一層塑料薄膜緊緊貼著盒身,等著誰打開似的,掂一掂,還有些重量。陳阿姨沒有用過手機,想象拆了包裝把機子拿在手里的感覺,會不會像一塊鐵?平白多出一個東西,身上還沒地方放。陳阿姨看看也就放下了,她不需要這東西,沒有誰可以聯系的,要聯系,她寧愿靠走。

    老李怎么就不明白?

    天晴了兩日,又陷入清明的陰寒里,細雨連下了幾日,下得到處都濕漉漉的,讓人氣短。陳阿姨懶得出門,正好可以歇歇,地頭的菜越種越寬,到了力不從心的地步。往常陳阿姨會早起,收了菜背篼一裝就去橋頭的菜市賣,賣不了幾個錢也比爛在地頭好。昨天住鎮上的弟弟來家坐了坐,還是老話,勸她搬走,搬到留守處小區去。那是單位的福利房,十年前就建好了,陳阿姨有一個名額,沒有浪費,當時就置了套六十平方米的小房子,花光了積蓄。

    弟弟說,這里漏風漏雨的,你也不怕麻煩。

    陳阿姨不高興,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漏風漏雨了,讓你補過沒有?只有面對這個弟弟,陳阿姨說話可以毫無顧忌。弟弟也是木訥的一個人,早年在施工局混了個合同工,后來水電站修好,又不想跟隊伍走,這么留在電廠做了臨時工,一輩子受盡欺負,陳阿姨是個女人家,幫不了他什么,只能生氣。

    弟弟說,上次碰見老李,請我喝酒,他還記得我。語氣里滿是喜悅。

    陳阿姨聽了直皺眉,這個弟弟從不會說話,說什么不好,偏偏說起那個人。

    你想說什么?陳阿姨質問。

    弟弟老實,姐姐問了就講,他也勸你搬下去,這里遲早要拆的,住那里方便些,這里什么都沒有了嘛。

    陳阿姨哼了一聲,你瞎了,我還有地。

    弟弟也不惱,說,種這么寬做什么,又吃不了,該去享享福了,離大家也近些。

    弟弟本是好意,這話也提了好些年,女人不為所動,實際情況呢,好像大家都看不見,不種地,女人吃什么?陳阿姨更討厭弟弟打著老李的旗號又講起,心里不舒服,直講,你倒做起他的說客了,他給了你什么好處,你這么替他說話,我走不走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弟弟知道姐姐脾氣,是家里第一倔強的人,認準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不然這些年怎能熬過來。弟弟嘆一聲,泄了氣,好像把話帶到就完成了任務似的,也不多坐,準備起身。

    陳阿姨也不留客,轉到門口牽過兩只塑料袋,滿滿裝了幾把青菜,又從籃筐里揀了些雞蛋,丟了兩把鋸木灰,讓弟弟帶走。弟弟還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來拿東西的。陳阿姨只作沒聽見,手里東西只顧遞出去,弟弟接過后,就走了。外間又飄起雨,陳阿姨交代一句,路滑,慢點騎。

    弟弟站在樓下說,姐,清明我再來接你。

    女人吩咐,早點來。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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