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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收獲》2023年第3期|楊遙:把自己折疊起來(節選)
    來源:《收獲》2023年第3期 | 楊遙  2023年06月02日08:49

    臘月二十九,坐綠皮火車的人真多!

    近幾年私家車越來越多,拼車也越來越盛行,動車還在陽關縣設了一站,舒文以為回老家坐綠皮火車的人不多了,當看到長長的隊伍時,他發現自己以為的現實和真正的現實不一樣。

    舒文選擇坐綠皮火車,是因為他喜歡綠皮火車上的自由,而且在綠皮火車上能見到許多和他父親母親一樣生活在農村里的人,這些人讓他感覺親切。隨著長長的隊伍緩緩往前走,舒文想到春節過后就要到數千里之外的異地謀生了。那也是一座二三線城市,并不比他現在所在的城市發達和繁華,反而有更多的山,更大的山。他去那里只是為了擺脫折磨了他十多年的事務性工作,去搞專業,心里蕭瑟起來。本來,前幾年有些發達的沿海城市想把舒文調過去搞專業,他甚至還有去北京的機會,但他感覺待在本省挺好的,不喜歡事務性工作,忍一忍熬一熬,有年輕人頂上來就可以專心搞專業了,但忍了,也熬了,就是無法擺脫。眼看著和他同齡的其他省的朋友們一個個都早已專門搞專業了,而他年齡漸長,頭發少了,眼睛花了,還在做事務性的工作。他現在的工作,衡量標準一致,人們才不管你是搞事務的還是搞專業的。舒文經常產生籃球業余隊和職業隊比賽的無力感,感覺歲月在蹉跎。舒文不想一輩子等下去了,他意識到一個地方落后必定有落后的原因,不是誰能隨便改變得了的,可是即將要去的地方那么偏遠……

    想到以前因為所謂的“忙”,離老家不到二百公里,回去看望父母的時候竟很少,這幾年又出現了疫情……這次走后,恐怕回老家時間更少了,舒文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火車終于開動,一排排樓房漸漸往后退去,舒文在火車上沒有找到那種久違的親切感,卻聞到嗆人的劣質煙草味兒和長久不洗澡的渾濁氣息。出了市區,駛進河谷地帶,灰色的沒有生氣的山巒一座接一座飛速閃過,過了很久,還是那樣蒼茫而荒涼。河面白色的冰閃著寒光,把大地切開幾部分,樹林和田野涇渭分明。農民收割后的玉米地里很多玉米稈子沒有收拾,在地里挺立著,上面落著薄薄的積雪。有個稻草人,穿著襤褸的衣服,孤獨極了。舒文想到未來,一陣恍惚,拍下幾張照片,想了想,發到微信朋友圈,權作這次回鄉的紀念。

    途中到了一個小站,上來幾位農民,走進舒文這節車廂。他們身上帶著寒氣,看起來十分疲憊,每個人都是一手拎著裝過油漆的空塑料桶,一手拎著臟兮兮的鋪蓋,衣服皺巴巴的,上面沾滿泥點子和淤結的水泥斑。他們邊走邊用目光掃視,鋪蓋和塑料桶不時蹭到過道兩旁的椅子和人身上,他們笨拙地咧開嘴笑笑,連聲“對不起”都不會說。

    沒有找到空座位,他們又轉頭走出去,他們的眼神略帶失望,又因為習慣了失望而顯得有些無所謂,舒文一下在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父親母親和自己?;疖囻傔^一排灰白色的水泥電線桿,長長的電線像繩子似的緊繃著。舒文站起來,出去看那幾位農民在別處找到座位沒有。

    在連接車廂的過道里看到了那幾位農民。他們的鋪蓋堆在過道角落,桶反扣過來,幾個人坐在上面吸煙。車門縫隙不斷吹進冷風,他們吐出來的煙被吹得一縷一縷的,像撕爛了的旗幟。這時過來一位乘警,看見他們抽煙,大聲說:“沒有聽到疫情期間,為了安全,必須戴口罩嗎?”這幾位農民馬上斂了頭臉,惶恐地把手中的煙在桶上摁滅。有個光頭手中的煙還剩小半截兒,趕忙小心地裝進了口袋里,然后他們把口罩戴上。乘警走了,他們還像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舒文看著他們惶恐的樣子,又想起父親母親和自己。

    終于到站了,人們照例擠成一團。

    下車后,舒文望著人流中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意識到其實不去異地,在家鄉也成陌生人了!

    順著人流往前走,在出站口的鐵柵欄前,舒文竟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熟人——李老虎——兩只腳站在柵欄上,手抓著欄桿,朝里邊張望,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舒文想打招呼,忍了忍又憋回去。

    上次見李老虎大概是六七年前,那時舒文調到省城五年了。調他的時候舒文的專業水平在省里已經出類拔萃,在全國也小有影響。當時的領導說,單位缺人才,你暫時頂一頂,物色到新人你就好好搞專業去吧。舒文以為過上一年半載就會有人頂替他,可是一晃就是五年,自己從新人變成了舊人,新的新人還沒有影兒。

    那是大年初五,舒文和妻子、孩子一起回省城,害怕春運期間客流量大,他們提前一小時就到了車站。在候車室掛鐘的那面墻下面,看到了李老虎。李老虎拉著一個幾乎到他胸口的黑色行李箱,穿著嶄新的羽絨服,牛仔褲上的褲線十分明顯,腳下穿著阿迪達斯的仿制鞋,整個行頭像剛從生產線上取下來的——他的那個大行李箱特別顯眼。

    李老虎發覺有人看他,眼光朝這邊掃過來,看見是舒文,驚喜地喊了一聲,拖著箱子要過來。舒文趕忙制止他,帶著妻子和孩子走過去。

    李老虎還是那么瘦,他旁邊站著一個更瘦的人,是他的妻子。

    李老虎是舒文小時候的朋友,屬虎,卻長得很是瘦弱,大概家里人希望他像老虎一樣勇猛,給他起了這樣的名字。李老虎身體長得不像老虎,性格卻很像,兇猛,甚至有些暴戾,愛沖動,學生時代隔三差五就和別人打架。三年級時他值日生爐子,煙囪滿了,爐子生不著,李老虎拆下煙囪,用砸炭的手榴彈把煙囪砸了個稀巴爛。班長說了他一句,他把手榴彈照準班長的腦袋就扔了過去,幸虧班長躲得快,否則可能會死人。他對舒文卻很好,兩個人關系不錯,所以,雖然舒文身體性格都文弱,但在學校沒有受過誰的欺負。初中畢業后,李老虎早早和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還是愛打架。有次打臺球,突然生氣了,拿起臺球就照別人的腦袋上扔去。據說還跑到少林寺練過一段時間武術。舒文一直讀書,后來參加了工作,兩人聯系越來越少。

    在此看見李老虎,舒文有些意外的驚喜,剛想問他去哪里,李老虎卻指著舒文的愛人搶先問:“這是你老婆?”沒等舒文回答,又問:“你孩子都這么大了?”然后一股腦兒地說:“你現在有出息,到省城了!當啥級別的領導了?咱們村那撥年齡差不多的人就數你有出息。小時候一起玩兒,就覺得你特別聰明,啥東西一學就會!學習也不見你特別用功,考試每次都是第一名,人和人就是不一樣!買房子了吧?大家都羨慕你……”

    李老虎的話一句接一句,聲音又高,周圍好幾個人看他們。舒文尷尬,忙問:“你這是去哪里呀?帶這么大的行李箱?!?/p>

    “省城!趕廟會去?!崩罾匣⒂悬c自豪地說,“咱現在不打架了,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老墩爐子,把我爸氣死了,老婆跟著也沒少擔驚害怕?!?/p>

    李老虎說話竟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舒文驚訝地問:“趕廟會,干啥呢?”

    “套圈圈。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趕廟會,起先是耍把式賣藝,我不是在少林寺學過嗎?”

    “你真的去過少林寺?”舒文驚訝地問。

    “這算啥?我現在套圈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最少有三百天在趕廟會。不是走了正道,咱也不敢和你搭話呀?!?/p>

    “說啥呢,有那么多廟會嗎?”

    “這你就外行了,不清楚吧?”李老虎得意地掏出一本小冊子。

    舒文接過來一看,上面是山西、內蒙、河北、河南、陜西幾個省的廟會路線圖,真是一個接一個。他沒想到世界上真有這么多廟會,好奇地問:“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不敢說都去過,但離咱比較近的地方都去過?!崩罾匣⒁晃逡皇刂v哪里的錢最好掙,好的時候一天能掙七八百;哪里的民風淳樸,不欺負外地人;哪里的小吃好吃,價錢還不貴。講著,他從手腕上摘下一個磨得油光錚亮的手串說:“降龍木你聽過吧,穆桂英破天門陣時用的降龍木,這個手串就是降龍木做的,我在五臺山五郎廟趕廟會時買的,送給你,辟邪用?!?/p>

    舒文忙推脫說:“我不玩這個?!?/p>

    李老虎不由分說把手串塞到舒文手里說:“瞧不起我?不值錢的玩意兒,圖個稀罕?!?/p>

    舒文只好接住端詳起來,滑溜溜的手串上有六道清晰的紋理。

    “降龍木又叫六道木,它的枝干有六道紋路,切開橫截面像雪花一樣?!甭犞罾匣⒌闹v解,舒文覺得這個手串神奇起來。

    李老虎接著講了幾個別人欺負他,他怎樣還擊的事。

    舒文想李老虎畢竟是李老虎,一個人走江湖敢跑這么遠,說起哪個地方都頭頭是道。他想起自己每天在辦公室伏案勞作,抬頭低頭都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每天從家到單位,從單位到家,過著鐘擺一樣的枯燥生活,竟有些羨慕起李老虎來。

    忽然有人喊:“老虎!”

    舒文循著聲音一望,是村里比他們小幾歲的陳奇發。

    “老奇,快過來!”李老虎跳起來招呼。

    “我還沒買票呢!”陳奇發排隊去買票了。

    李老虎對妻子說:“這下你回去吧,讓老奇幫我把箱子弄上車就行了?!?/p>

    舒文吃驚地問:“你妻子不和你一起去省城趕廟會?”

    李老虎搖搖頭說:“她不去,她得在家照顧孩子,要上初中了?!?/p>

    “那你,那你為啥剛才不讓她回去?我和你把箱子弄上去就行了?!笔嫖募{悶地問。

    “哪好意思勞駕你。我們是受苦人,你是城市人,領導了?!崩罾匣⒄J真地說,沒有半點諷刺挖苦的意思。

    舒文心里一陣難受,小時候他們多親密啊,剛才李老虎給他珠子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芥蒂。他帶著好意問:“你的票有座位嗎?”

    “沒有,今天來剛買的,沒有買下座位?!?/p>

    “那你和我們擠一擠吧,我們的三張票都是坐票?!笔嫖南M罾匣Ⅻc頭答應他。

    沒想到李老虎說:“不了,和你們坐一起說不到一塊兒,我找老奇去?!闭f著李老虎就拖著行李箱找陳奇發去了。

    舒文心里一陣酸澀,這就是他從小的玩伴兒?他想再說點兒什么,李老虎已經擠進人群里。舒文看見一個大行李箱在艱難移動。

    ……

    (選讀完,全文見《收獲》2023年第3期)

    楊遙,2001年開始寫作。創作長篇小說《大地》《所有人的春天》,出版《二弟的碉堡》《流年》《柔軟的佛光》《閃亮的鐵軌》等多部小說集?!陡赣H和我的時代》入選《建黨百年百篇文學短經典》。曾獲“趙樹理文學獎”、第九屆《十月》文學獎、第十屆《上海文學》獎、第四屆“中駿杯”《小說選刊》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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