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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3年第5期|陳楫寶:拋錨(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3年第5期 | 陳楫寶  2023年05月24日08:28

    陳楫寶,男,1973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中國作家》《北京文學》《青年文學》《天津文學》《野草》《詩歌月刊》等發表作品,有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散文·海外版》《中國當代文學選本》等選刊選載。出版有長篇財經小說《對賭》《黑金時代》《紙金時代》等。曾獲第九屆冰心散文獎。

     

    責編稿簽

    《拋錨》敘寫的是陳楫寶所熟悉的金融商業資本世界,這次他將筆力聚焦于都市年輕精英們的精神困境,探討他們真實的精神生活。小說講述航大EMBA班學員江一平、范歌與本科女生小米和阿雅在學校與社會的中間地帶,產生的種種不一般的交情。青年企業家們在繁忙的生意場外,試圖在愛情、友情、親情等方面尋找神經的緩釋空間,兩個女孩游弋于突破圈層的欲望和內心純粹的泥沼之中。紙醉金迷的飯局內外盡顯機關訣竅,車輛拋錨后有條不紊地緊急剎車映射了人心于晦暗處重拾光亮。作者克服了對故事通俗性的沉溺,努力揭示人性的幽微復雜,貼近時代脈搏,表達了強烈的人文關懷。

    —— 文蘇皖

    江一平開著路虎從地下停車場盤上來,剛從地面冒頭,一股熱浪撲進來,歡騰地簇擁著他。他搖上車窗,加大空調擋。車子從市區拐半天上高速路,窗玻璃外,水泥路面泛著銀光。早上電視臺天氣預報提醒,今天是入夏以來最高溫,市民要做好避暑措施。電視里的話,從耳朵進去,到不了手腳,卻在神經系統那里停駐。他驀地記起小學寫作文,把日常的煎熬寫得像詩,年年夏天的酷熱,“火辣辣的太陽撕開大地的皮”“空氣和太陽一起燃燒”;語文老師驚喜,當作范文大聲在班上念。這兩句話像是在歲月中晃悠二十多年,這才在眼下找著現實。

    午后,高速路上車子不多,日常通勤的人選擇城際高鐵,北縣在縱橫交錯的高鐵線路網格上,是一個重要站點。江一平打開車載音響,是周杰倫的《開不了口》。這家伙唱了這么久的歌,還是咬字吐詞不清,《開不了口》是江一平唯一一首能夠完整聽清楚歌詞的,“……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我一定會呵護著你也逗你笑……”旋律和一百二十邁車速,也沒有讓江一平晃動分毫。

    “砰”……沉悶而壓迫的響聲,從后方急追過來,車里什物像水草在海浪中顫動,車子右后身一沉,江一平心里也一沉。

    同一個輪胎。

    一年前的同一個輪胎。江一平泛起一陣異常的恐慌,這聲悶響簡直是從一年前急追過來的。他身體卻是冷靜的,緊握方向盤,沉著收油,緩踩剎車減速,打開雙閃,把車子停在直線道右側旁;下車,取出安全警示牌,往后跑出一百五十米,放在地上,轉身跳到隔離帶外,手才開始微微顫抖。

    數年前,他坐客戶的車,也是在高速路上爆胎。前胎。那會兒客戶慌神,猛踩剎車,車胎摩擦著地面,發出撕裂的聲音,車子劇烈跑偏,方向盤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向爆胎的那一邊,差點兒轉個三百六十度。晚上,他靠在床上,在手機查看視頻,確定爆胎時司機的最佳操作,在腦子里反復演練,直到深夜,確信自己會自然而然的反應,才敢閉上眼睛睡覺。

    我在哪里?

    江一平左右打量,荒野和樹木。不是大城市。他已經離開他的城市?;秀币魂?,他依稀想起,這是去往北縣的途中。嗯,是的,北縣。一個以為再也不會踏足的地方,一個不想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他正在去往北縣,赴未知之約。

    他低頭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有點緊。爆胎……這是什么信號?老天是要阻攔我嗎?人生第一次像莽撞而激烈的少年,卻拋落在不知名的某個所在,沒有村店,沒有人煙。是打電話交警拖車,還是4S店過來換胎……不管哪樣,時間都耗不起,都會錯過前頭的約定,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前頭等著。

    過了許久,他拿出手機,僵硬的手指懸在空中,勉強笑了笑,撥出電話。

    響了十聲,沒人應答。他數著,摁斷,馬上再撥出去。

    那頭很快接了。

    老弟,是你?

    縣長,是我。

    你舍得找我了?

    我車壞了,困在路上。

    在哪兒?

    你的地盤。

    縣長威嚴而滿意的笑聲從手機里傳來。

    找我就對了。

    江一平也笑,讓電話里的對方聽到。

    司機去接你,他晚上就給你用了。

    謝謝。江一平深呼吸。

    陽光從天邊灑過來,手機屏幕一片不情愿的橘紅。他坐到地上,躺下來,長長舒一口氣,在困倦中,莫名感到一陣松弛??煲荒昵?,也是這個時分,太陽開始墜落,那時,他也在奔赴一場指向未知路途的約定。

    小 米

    對賭。

    這個詞“嗖”地一下射進耳膜,如玻璃子彈,穿過童年至今的頑固的身體記憶,在體內瞬間變成碎片,小米身體里的一切陡然縮緊,微皺眉頭,身體前傾,頂著飯桌邊緣,低下頭,右手情不自禁地按住小腹,按住疼痛的過往。

    玻璃子彈,號稱子彈之王,諸國禁用。它外表華麗,晶瑩剔透,殺傷力巨大,被擊中的體內五臟六腑布滿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異常痛苦,外人卻難以覺察。

    說話的那個男性,眨著眼睛,睫毛甚長,像風過時的竹林細梢,卻不曾往她這邊看過一眼。他渾若無事地說出來,仿佛這些于他人如臨深淵的事情,于他不過是日常牌桌上用以助興的彩頭。

    他,是這個精心組織的飯局上,唯一一個遲到的。

    小米是范歌約出來的。她在學校宿舍里,正翻閱《門口的野蠻人》,沉浸在當年轟動美國的并購案,驚心動魄于華爾街垃圾債券在并購過程中翻手魔杖覆手毒品的魔幻。手機充電,不在手邊,電話一個接一個過來,一根筋般鼓噪不停。小米終于抬起頭,有些不耐,嘟囔著:真討厭,沒完沒了,放到一樓快遞柜不就得了?伸手取手機,才發現三個電話都是范歌打來的。周末,她們這些大四學生要么窩在房間、泡圖書館籌備考研,要么跑實習單位,跑各個招聘現場,把時間過得馬不停蹄,間或摻雜些許莫名的焦慮,談個戀愛都是奢侈品。不像范歌這些EMBA班學員,平常周旋在商場職場酒局,課程大部分安排在周末和節假日,美其名曰充電。

    小米聽到邀約,脫口而出,還有誰?不會就我們倆吧?

    范歌在電話中哈哈大笑,說放心吧,不是鴻門宴。

    小米走神,想起那天自己在臺上一連串發問,臺下滔滔不絕的范歌陡然沉默,這位金牌評委、創業導師漲紅臉,看向身旁。窘迫,但讓人心存可憐。她撲哧笑了,自然而然地說,好吧。放下電話,躺在床上刷微信的阿雅舉起手機,探出頭期盼地看著她。

    看她神色同意,阿雅立刻扔掉手機,翻身下床,拎著化妝品進衛生間,十分鐘后精精致致地出來。

    聚會安排在城中湖邊的四合院。一踏進四合院,左右兩棵銀杏樹,遒勁有力,冠蓋如傾,麻雀們飛轉騰挪其間,嘰喳入耳,阿雅瞪圓眼睛,驚喜地喊,好老的銀杏樹!好多麻雀!

    小米牽著阿雅的手,暗中用力捏一下,別大驚小怪,露怯。

    院墻外,金黃的銀杏葉遮蓋著灰墻灰瓦的四合院,夕陽暖暖地照射在正房二層高的屋頂上,“精英匯”三個鍍金顏體字在余暉中閃著光芒。從正房地下一層走出去便是湖邊,??恐鴥伤液旨t色游船,每艘船可以坐兩桌吃飯的客人。等夕陽下去,船頭坐著唐裝女子,撫弄琵琶,這深秋的夜晚,船行水上,圓月高懸,琴聲悠揚,“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倒也有撫今思昔的浪漫。

    這是范歌改建的現代式四合院。他的私募圈子不定期聚集于此舉辦投資沙龍。日常大門緊閉,即使開條小縫,也總能窺見一條被長鏈鎖著的大藏獒,低沉咆哮怒目而視,嚇得偶爾伸頭往里張望的路人趕緊逃離。

    被引進主廳,小米腳步遲疑,廳里大桌子快坐滿了,清一色西裝革履,都是男性。范歌坐在主位,引路員帶著兩人走到他身旁的空座位。范歌剛做出請坐的手勢,小米順勢拉過阿雅,把她摁到座位上。阿雅詫異,抬頭看了小米一眼,沒有起身。小米對范歌說,我坐那邊。說著在范歌對面找了座位,范歌沒有阻攔,只是看著小米瞇瞇笑,笑得意味深長。

    ……在北方生活幾年,對銀杏樹喜歡得不得了?;氐浇骼霞?,捐錢修路,把小縣城的馬路加寬翻新,噯,要求就一個,路旁行道樹得是銀杏樹。地方一聽,大財神只要種幾棵樹,簡單,別說銀杏,金杏鉆石杏都沒問題。這位老表從北方弄了一批三十年大樹,浩浩蕩蕩運回去……桌上聊得火熱,不因小米二人進來而停頓片刻。

    這張大圓桌上的男性們,都是航大EMBA班學員,與范歌同屆同班。準確地說,他們也是小米這些本科生們夢想著投身創富大潮的創業導師。對他們的面孔似曾相識,她們只是叫不出名字對不上號。不過,這類人本來也面目差不多,連稱呼都是清一色的“張王劉李陳”百家姓加“總”字,聽得到身份地位,聽不到名字。阿雅嬰兒肥的臉堆著笑,有些濃重的眼影令人輕易忽略她眨巴的可愛眼睛,自來熟般主動跟大家打招呼。諸位“總”們此時還記得優雅表現,莊重點頭示意。

    小米覺著受冷落,聽到桌上話題,想是借著院子里銀杏樹聊起來的,有了興致,側臉看著窗外,聽張總繼續侃侃而談。那些銀杏樹剛種下是好看,黃燦燦一片,市民都去打卡,成網紅景地了。好景不長,沒有一年就怨聲載道,江西冬天不冷,銀杏樹照樣掉葉,別的路綠綠一片,就這條路光禿禿。到夏天,葉子看著多,可是樹冠小啊,遮不住太陽。冬天丑,夏天曬,就秋天瞅兩眼,再美老百姓也不干,把市長熱線打爆,要換回傳統樹木。

    張總呷了口茶,頓了一頓。阿雅及時問,那后來怎么辦?

    嘿嘿,不好辦。張總放下茶杯。地方政府自是頭疼,家鄉企業家熱心公益,路和樹都是人家捐的,不能路修好就把樹鏟了吧??墒?,群眾呼聲太大,也不能置之不理。燙手山芋扔到林業局那里,林業局想出主意,躺平,不派人維護那些銀杏樹,等著招蟲、干死,再一棵棵替回原來的樹。一地雞毛。

    我知道一個類似的事,斜對面坐著的王總接過話頭。一個從村里殺出來的企業家,在外面闖蕩多年,做大宗貿易,攢了不少身家,衣錦還鄉,修橋修路,投幾個工廠,把全鎮的就業都解決了。他也有個執念,小時候唯一的快樂時光是在村口小賣部度過,已經倒閉了。他就要把小賣部重開起來;不但重開,還要開很多家,街頭村尾都要有。這些不是事,只有一個問題,鎮上有集市有超市,村民都習慣去那里。這么多小賣部沒生意,不掙錢,沒人愿意開??墒且缄P著門,企業家回鄉時也太不好看了。

    那怎么辦?阿雅又及時問。

    鎮里把五保戶、困難戶都找過來,讓他們每天守著小賣部。每個小賣部還免費給一批物資,讓他們自己賣,賣出錢就再去進貨,利潤自己留著。這個月守小賣部了,貨都及時補了,下個月才能領補助。

    桌上人笑起來,有人輕拍桌子,這多好的MBA案例,辦法永遠比問題多。

    這是慘痛的教訓。范歌手一擺,桌上聲音小下來,聽他總結:做企業,永遠要緊盯現實。千萬不要膨脹——我們這里,現實規律冰冷,現實力量強硬,大家都知道;但是,你們不知道到底有多冷、多硬。越來越冷,越來越硬。在現實規律面前,什么理論、規范……

    還有理想,是嗎?

    范歌循聲看過去,小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一時不明所以。

    范老師,你給我們上課,要求我們為了理想而戰。銀杏樹和小賣部,不就是他們的理想嗎?!你說,企業家精神就在于不屈服于現實,勇于改變現實,不怕挫折,不怕失敗??墒?,現在你的意思是不是,做企業的,要完全服從現實,跟著現實走?

    桌上頓時安靜,幾雙眼睛不客氣地瞄過來。范歌看著小米輕薄的嘴唇翕張,說話時嘴角柔和露出輕笑,里頭卻包裹著看不見的尖利銳刻,心頭一顫。他又隱隱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不知從何而來,危險,但吸引人。

    隔座的劉總搖了搖頭,清清嗓子,要接過問題訓導訓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范歌用眼光制止他,壓著嗓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嗯?

    我們做企業的,最重要、最敏感的是營商環境。每個人都在抱怨,每個人都在要求,可是當自己有能力有條件參與塑造營商環境的時候,我們做了什么正向的事呢?每個人的行為選擇,都有外部性。我們的所作所為,不也是營商環境的一部分嘛。他看向小米,寬厚地說,我讓大家為理想而戰,是自己勇往直前,不是不惜別人為代價,不惜社會為代價。

    小米語塞,像第一次認識一樣看著范歌。他那天是怎么回事?和今天完全是兩個人。那天,她只是幾句略有鋒芒的追問,他就那么手足無措,像無辜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人及時站出來救場,反戈一擊,扭轉戰局,他們這些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所謂大佬們,砸在小年輕手上,會鬧成航大EMBA史上最大笑話。

    這兩下交鋒,有人聞到熟悉的氣息,登時叫出小米的名字,說不就是那次站在臺上的那個同學嘛。他看看小米,繼而看看范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小米輕輕點頭承認,嘴角上翹,露出一絲自得笑意。

    阿雅搶著說,那天小米在臺上,我在臺下。我是啦啦隊,鼓掌可賣力了,把手掌都鼓疼啦。

    呀,我聽到了,喊破了嗓子的后腦勺也是你吧?有人逗她,那大嗓門就像彗星撞地球。

    呵呵,連呼大叫拼命鼓掌的,鐵定是我,誰讓我是她閨密呢?阿雅偏頭看向小米,大大咧咧地做出繞肩摟抱親昵狀。

    大家哄笑,氣氛松弛起來,開始聊起有的沒的話題,明里暗里繞著范歌的產業和資本,有意無意捎上小米。小米微紅著臉,低著眼睛看向桌面。

    還差一個人,范歌右側的座位空著。

    還差誰?有人按捺不住,看看腕表。

    是不是等江一平?有人看空座位挨著范歌,反應過來。上午看到他來上課,下午咋就不見了?

    原來是江一平。小米和阿雅對視一眼。范歌的同桌,鐵桿。那天在臺下臨時救場,說“一千萬比五百萬更容易掙到”的家伙。范歌抬腕看表,說平兄下午忙大事去了,已經在路上,等等他。

    窗外的湖中游船亮起燈,在古琴曲聲中向湖中央緩緩移動。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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