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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花》2023年第3期 | 李郁蔥:小丑之見(組詩)
    來源:《山花》2023年第3期 | 李郁蔥  2023年03月16日08:27

    李郁蔥,1971年出生于浙江余姚,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居杭州。1990年前后開始創作。著有詩集《歲月之光》《醒來在秋天的早上》《此一時 彼一時》《浮世繪》《沙與樹》《山水相對論》,散文集《盛夏的低語》,歷史小說《江南憶,最憶白樂天》等。曾獲李杜詩歌獎等多種榮譽。

     

    《野櫻花合唱團》

    需要一個恰當的時候,她們

    突然燦爛。仿佛云霞,漫山遍野

    以至于忘記早已錯過了花期

    或者說,曾經,當寒冷的哈氣

    如鏈條席卷,在這陡峭和黑暗

    雙重擠壓的云層之下,那陰翳

    那驚蟄時遲遲沒有到來的雷聲

    如果光禿禿的枝條定義著風的洶涌

    越過這些柵欄和陰影,花

    返回到這些枝葉的記憶里。這些

    在緘默中醞釀了多久的壯麗

    這些過早被封閉于時間里的夭亡者

    這些雪中的身影,和泥濘里的鮒魚

    能夠相忘于另外一種不曾開始的生活里

    我們可以衡量一枚花瓣的輕重

    在她被抖落時,我們能夠

    摸到這株樹的根底:她的祖國

    是扎根在肥沃的土層中,還是緊緊

    被巖石所束縛?或能夠在

    那輕盈的鳥鳴聲中緩緩舒展

    而不是在巨大的雷鳴聲里,為了

    讓那記憶的種子在匆促中成熟

    ——就像這空曠山谷中的櫻花樹

    承受一個夜晚的黑暗之后,她們

    用各自的姿態加入這短暫的合唱

    用來回應稍縱即逝中的愉悅

     

    《池塘邊的蜻蜓》

    “如果氣壓低,它們便低飛”,像

    一種束縛,風無法解開更多的田野和池塘

     

    它們越過那些阡陌,荏弱的身體

    放大了看有些猙獰:詩的細節?

     

    在平靜的文字里遽然遭遇波浪

    一首詩需要斷裂,即使它是和緩的

     

    陰影需要光的確定,詩需要剎車

    朗誦時的嗚咽。一如它們麇集于此

     

    蜻蜓并不討論,它們服從于天性

    如果預感到滂沱將至,而山峰緊緊壓迫

     

    讓它斑斕成老虎的咆哮,轉而靜默:

    “如果風和日麗,它們遠逸”,其實也在飛

     

    在盲目中的每一天完成一首詩

    時間突兀如儀式,加速它振動的頻率

     

    影子似飛機掠過,但種族中的聚集者

    微暗的火:在看不見的水紋里它們播種

     

    每當肉體的痙攣成為奉獻,詩完成

    ——蜻蜓的噪音會混雜在夏日的煩躁里

     

     

    《題桃林之上的云》

    桃之夭夭,這漫山遍野的桃樹

    烈日下閃耀著猶如精靈的眼睛

    但落地生根,云卷云舒只是冷眼旁觀

     

    當桃林中妖媚之微風嬉戲:

    這一年的桃,這一年的逃

    焦渴的午后追趕著貼地的影子

     

    如影相隨,肉的甜度

    斟酌它所保持的時間。在托盤里

    貪婪吞下它純粹而優美的桃形

     

    想象彎曲成下午的欲望

    需要空調的涼爽,要不就腐壞,就

    被豬咀嚼,化作比喻中的焦慮

     

    有悠閑之云恰好是桃林間的陰

    我被汗滴所驚醒,一枚蜜桃醒來的夢

    在手掌所握住的盈盈一捧間

     

    桃之下墜是垂天之云?

    蝴蝶飛過,小小的罅隙和恍惚

    成熟之桃,夭夭之桃,腹中有桃無人知。

     

     

    《蝴蝶踉蹌》

    難道這炎熱是它的翅膀所煽起?

    即使它舞姿萎靡,微顫的空氣像一座大海

    每一下煽動都是陡峭:夏日的罅隙?

     

    沒有一絲風打破這蔚藍中的茫然

    它是能夠辨認出的烏云

    拼命活著的精靈,從影子里找到自己

     

    時間的寬度,于它,日日計

    你能夠摸到魔鬼的面具還是神的臉譜

    總之足夠的想象曳著浮云的變幻

     

    我看到了死亡和命運的波折

    向生而飛,它的眷戀

    帶著秘密和踉蹌,誰不是從繭中來?

     

    破,而不自知

    我們只能畫地為牢,把生之倔強

    附在那傾斜之處:墜地而無聲。

     

     

    《跨湖橋:一塊孩子頭骨的堅硬》

    玻璃櫥窗之后,燈光中的一塊頭骨

    讓人心碎:那么小,那么無助

    已經躺了八千年,但看不出時間的包漿

     

    證據來自于一次意外?他表明了人類的蹤跡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又去了哪里?

    獨木舟讓人揚帆,寄余生于波濤?

     

    挖掘出那些工具和稻種的遺址

    生活的灰燼,保持了漫長歲月里的余溫

    從湖的東邊走向西岸,它是橋?

     

    一小塊的頭骨,簡單的葬禮

    肯定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慟憂傷

    有人在土罐上畫下小小的太陽

    活著才能感受這傷感和熾熱

    從這頭骨中倒映著恍惚的人影

    我們來到這里,揣測以及看見

     

    那是被時間所遺漏的片刻

    它向著深處陡峭,這樣的周而復始中

    我們一直生活到了今天,并改變

     

     

    《在別處》

    那么不會更加遙遠,像你說的

    如果有別處的生活,沙漠或者海洋

    與我們這里不同的:一種遠游的向往

    我們一起去過的海濱,那頭牛

    無辜的眼神至今讓我顫栗——

    我們讀到的田園牧歌僅僅是一次次的表演

     

    還能到更遠嗎?我們能夠抵達的地方

    在這些年成為奢望,那么你的身體里

    藏著我的遠方?當人們執著于

    說起注定將成為事件的話題,我愿意

    自己是俯瞰著,執著于近視的視野

    我看到的都是簡單的生活

     

    它如此狹窄,卻別有天地

    一些聲音從屬于那些微小的細節

    流水般的皮膚:一種驚訝。

    月光下的有著叢林般喑啞的色彩

    難道這亮度不能點燃它?

    從那些空洞中得到啄木鳥般的敲擊

     

    你是這月亮的變聲期嗎?永遠的青春

    和潮汐的誘惑。打開,如果我們

    能夠沉醉于彼此所能品嘗到的愉悅里

    那種混濁而堅硬的,升起在

    我日漸陳腐的肉體里。一種被放棄的

    也許是別處的風景,別處的生活

     

     

    《小丑之見》

    出場時的哄笑證明了這造型的成功

    我,小丑,滑稽而醒目

    那些孤獨的人,能夠原諒我唐突的內心:

    溝壑和皸裂了的曠野,兀立著的

    枯樹。如果喜鵲和烏鴉同時盤旋著飛起

    我漠視于那些舞臺下的人,他們端坐

    但就是同一個,喜怒哀樂,內分泌能夠征服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戴著人皮面具

    像我一言不發,但用夸張的動作

    把陰影傳遞給他們,吞噬他們的笑和哭

     

    在笑我嗎?呵,只是被我所操縱

    這些木偶,用一個數字固定了他們的身體

    菲薄的紙片是他們的入場券

    現在,甚至不用紙片,一個猶如黑洞般的

    電子碼:凝視它,被它脫去那些多余的

     

    像我幫他們脫去那些累贅,脫去左右他們的

    情緒,讓他們成為最好的沉浸者

    我舉手,他們就眺望;我頓足,他們就歡呼

    我簡單的舉動收割著他們的憤怒和狂歡

    他們不知道,兀鷲早已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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