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學》2023年第2期｜木葉：世紀之交的十四行
木葉，詩人，批評家。一九七四年生，畢業于復旦大學歷史系，現供職于《上海文化》。著有《水底的火焰》《先鋒之刃》等。二〇〇六年獲中國時報文學獎·詩歌評審獎。
《十四行詩》
詩歌，我生而迷途的兄弟
生活永恒的未婚妻
翻過荒山是五月，而你在哪里？
昨夜無語。今夜無語。明夜無語。
我還是向她們傾吐衷曲
你不是什么不歌唱誰不到何處去？
天眼看就亮了，容不得悲泣
月光慷慨地擦肩而去，新世紀
了不起的孩子將同樣放過我
埋下耐心，奔赴狂喜而致命的你
水流淌水，前無歌，后無詩
久違的布谷鳥悄然起落
神秘的十字大街倒向四方
又漫不經心地回到中央
1996年，1998年
《九月》
妹妹，九月是思念的日子
這時你無論如何要笑一笑
我看不到，但我能聽見
風兒伴著奏，略顯蹩腳
卻很美，如同詩歌中的雨水
打濕虔誠顫動的睫毛
朦朦朧朧中
我看到你已悄然長高
高出那個村子，那片玉米
媽媽終于抬起頭，充滿了自豪
死去的姥姥從夢中遞出幾塊月餅
你吃得最慢、最少
你吃得最慢
最少
1997年，1998年
《蘭波蘭波》
一名學生。一名我沒有教過的學生
說著我不懂的語言，做著我憧憬的事情和夢
賣掉書，解放雙手
摘取屬于夜鶯的星并借助星光遺棄此星
胸中充滿憤慨，身邊沒有愛情
徒有一人靜靜將你從巴黎和酒精中帶入及時的槍聲
以后的事情要問非洲
沒有回聲。只見合歡樹正在沙漠之外追逐著風
追逐美。美曾經在你雙膝上承受欺凌
美需要你的一條腿
于是你細長的右腿從一個陰影跳進另一陰影
摸著黑，故鄉輕輕造好病床，在書中列一章將
你歡迎
“詩歌，”你笑道，“她是誰？”
話音未落，你神秘的口型已改變了永恒
1999年5月26日
《語言》
白色火舌般的利劍吸滿寂靜
懸于頭頂
看不見鋒利甚至不存在的劍
懸于頭頂
隨時都可能當頭一劈
隨時隨地
沒人能說清是干將莫邪
還是達摩克利斯
這六月的閃電斬鐵如泥
反反復復向下劈
滄海桑田，仍未劈下來
豪氣長存，年華虛擲
看不見鋒利甚至不存在的劍
風中的利劍
1999年6月17日
《海德格爾》
城市仿佛饒舌的車前草停在陋室
鄰居即上帝，咳嗽聲被他自己打濕
于是聽到出租車從格爾滑向海德
所經的道路消逝，只剩柏油和距離
賦予凌晨三點以燈盞，染紅并打斷
反復被引用的悲劇，舞臺緩緩變暗
世界不再是背景，你也不再是角色
扮演著淚水，久久徘徊于人類彼岸
這么多話仍未抵達詩歌，這么多話
痛苦般協助玉蘭花做著夢和加法
這并未防礙哲人死去，死在深刻的
駱駝蹄下。今夜駱駝就在這屋檐下
靜候陌生人到大海里汲取一滴水
交給新的陌生人，騎上它荷月而歸
注:復旦大學旁原有一個以海德格爾命名的酒吧。
1999年8月20日
《烏有》
從烏有之點汲取新鮮的呼吸
從卑微一瞬引出無盡的瑰偉
太陽的指紋是她迷離的記憶
縈繞萬千英雄的靈魂。她是誰？
她是自由之海中易碎的浪花
默默淘洗那不朽的戰爭和美
她讓眾神的同齡人順利長大
她可曾后悔？她又終將赦免誰？
她那奇異的瘋女兒早已出嫁
還是隨她隱身于喧囂的城市？
她的知己注定對她一無所知
朝圣般走向她的人正背離她？
一顆顆星奔赴又消逝于這個星球
一代代人前仆后繼飲下時光烈酒
1998年
《偶然》
“給死去的人戴上戒指?！标P上電視
樹葉、電話號碼、靜寂和月光落了一地
攤開日記：今天。晴。她走進房間
碰倒我的椅子、可樂、祖籍和站姿
她拿出小小的雨花石和一本書
放大一個人的生日?！盁o人準備蠟燭？”
窗外慢慢變暗……話語悄悄變短
二十妙齡和局促的餃子被塞入這個下午
一盤搖滾磁帶卡住，一陣呼吸，一陣風
口紅！手掌在旅行時發出咳嗽聲
高跟鞋與危險就此被刪改成浪漫
這浪漫源于虛構，源于一種
邂逅，一個后鼻音，一輛出租車
一些偶然的軟弱，偶然的酒、胃痛與執著
2001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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