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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江文藝》2022年第6期|王海雪:?年去年回(節選)
    來源:《湘江文藝》2022年第6期 | 王海雪  2023年02月10日06:08

    王海雪,85后,有作品發表于《花城》《十月》《鐘山》《長江文藝》等,部分作品被轉載,曾獲第四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中篇佳作獎、海南文學雙年獎等。出版有兩部中短篇小說集。

     

    年去年回

    文/王海雪

    我們鎮上的很多人,都是希望天冷的,這樣冬天才像個冬天,春節才像個春節。以前工廠效益好,福利是齊全的,爸爸那些豐厚的大衣,也是在那時攢下的,滿滿一柜子,卻沒穿過幾次。春節穿新衣,他會隨俗在大年初一套上新買的襯衫,然后把其中一件大衣穿上,去鎮上兜一圈,冒著熱氣回來。人的門面就是衣裝,穿上讓人有底氣。爸爸對媽媽說。媽媽對爸爸所秉持的真理不屑一顧,卻在衣柜里挑挑揀揀,最后把手伸向年年量身定制的新裙上。

    媽媽一年中唯一的一次穿裙子,是在春節。媽媽很瘦,合身的裙子讓她看起來顯小。一出去,街坊們都會夸她年輕漂亮,要多換,不要光顧著賣貨忘了自己可人的臉。節日的話語都是含糖的,人們很樂意不管大人小孩都夸一夸,討一個好運。媽媽一邊笑一邊說,哪有哪有,遵守習俗而已,過兩天開店又要回到平常咧。

    大年初一,我們家是沒人在家吃飯的。媽媽去打撲克牌,爸爸會去更好的茶店喝茶吃東西。我則跟小伙伴們去吃圓筒冰激凌。我們通常坐在錄像廳簡陋的椅子上吃到寒冷從單薄的衣裳鉆出。這是熱帶孩子的渴望,渴望冬眠的時間在身體里活絡。

    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也是我記憶中最繁華的時候。而現在通了路,熱鬧卻不比往昔。人們都往城里跑,什么東西都愛往城里買。城里的便宜,城里的漂亮……交通讓人們走到外面,見了世面。但不知怎的,人們對鎮子往昔面容的眷戀卻越來越牢固。

    我們的大街上,生活著一些老人,老人中以老富最出名,他養了一個很出色的女兒。他是一名電焊工,小時候,我曾見他戴著面罩切割鋼筋,火星四濺,那聲音、那場面就像現在流行的好萊塢大片,我們經過他家,都要離得遠遠的,怕火花不知何時會突然蹦出來。即使他從未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動過任何電焊的工具。但那不妨礙我有一段時間經常做噩夢,蹦蹦的響聲幾乎要把我的夢碾碎。

    老富是爸爸的好朋友,都是一個村子出來,又一同被招進鎮上的陶瓷廠。那時的爸爸覺得干不下就去打散工,這世上只要勤快,餓不死人的,工廠上班總比去地里刨木薯好,何況我們都沒幾分地。

    我們的大街上,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就地取材,親人之間互助蓋起,一住就是很多年。有錢的,石頭會磨得平一些;窮的,又著急住新屋的,就建得粗糙。所以,是很好辨認誰家富過、誰家窮過的?,F在,這些宅子都成為古舊的難堪的東西,因為用料和天氣的緣故,隔幾年都要維修一次。老富的房子很久沒有修,外墻一塊一塊地剝落,爸爸勸他在臺風季到來之前補一補,他卻說,我才不費這個錢。爸爸說,不要把錢給銀行,成廢紙了。老富只是抽著他便宜的煙樂呵呵地笑。

    這工廠剛成立,人也是真的多,爸爸和老富哪里有過這種集體生活。每天都領略著新事物,學著與人打交道,見到領導慈祥的樣子都激動萬分,那是一種純真的崇拜。干起活來都不累,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就兩個字,快樂。爸爸說。

    工廠還組織青年工人聯誼,爸爸與老富就是在聯誼會上認識各自妻子的。他們四人一起去鎮上的戲院看電影,那時候的電影票很便宜,哪像現在,居然賣到一百多塊錢一張。老富聽他在城里工作的女兒聊看的IMAX大片時,插話道,外國片哪里值這個錢,都長一模一樣?,F在錢比從前難掙,卻好花。

    有一次,老富進城找女兒,女兒覺得最適合老富的娛樂方式就是看電影,于是,買了兩張電影票,帶他去。到了影院門口,他卻耍起性子,死活不進。女兒覺得父親這樣鬧是讓她當眾出丑,兩個人便一前一后憋著氣回了家。

    后來,老富告訴爸爸,他覺得那影院黑乎乎的,像陰森森的墓穴,讓他想起獨自在地下生活的老婆。他覺得自己偷偷享樂是對她的背叛,不忍心,撤退了。

    時代是往前的,我們不能老往后看。老富的女兒勸他。老富的女兒每次回來,都會清理出一大堆的舊報紙。讀報,讓老富認識了不少事,也知道這世界上每天都發生著什么。這讓他僵化的腦袋有一些松動,他經常琢磨報上的新聞,然后打電話給女兒,叮囑她記得反鎖門,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最好不要跟男人談戀愛,變態太多,你看那誰誰誰,把自己的女朋友給殺了。要注意街上的井蓋,北京那女的,掉進去人都煮沸了,多慘。

    老富的女兒在他的說教中失去耐心,經常是啪地掛斷電話,連續幾天都不會回撥。老富對著那款聲音特大的老人機,眼眶泛紅,走去找我爸爸,說,喝一杯。他們的喝一杯不是喝酒,而是喝茶。鎮上的茶店,賣的茶葉是茶樹上最老的部分,僅有一點茶味。爸爸會帶上托人從外地買來的茶葉,給店家泡,就給個加工費,便宜又好喝。老富貪杯,會把自己灌得很飽,然后跟爸爸說,如果我那婆娘還在,我女兒對我就不會是這個態度。

    老富的妻子故去多年。但爸爸覺得,老富至今都未能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就在衛生院,實習護士忘了給感冒的老富妻子試針,老富的妻子死于針劑過敏。老富記得那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她的臉怎么突然藍了呢,她怎么突然抽搐了呢,怎么就死了呢。生命的丟失太過輕易了。

    也是那時開始,即將五十歲的他被人叫成老富。作為他的鄰居兼發小,脾氣溫和又好心的爸爸幫了他不少。老富經常忘記交電費,家里斷電時就端著飯碗來我家,剛好是飯點。爸爸立即邀他入座,在我們家簡陋的飯桌上一并吃。

    次數一多。媽媽就不是很樂意。媽媽是典型的天堂鎮女人,對一蔬一飯斤斤計較。私下里,她會罵爸爸,再這樣跟老富吃下去,掙的那點錢都會被他倆敗光。其實,老富不過是每頓晚餐多夾了一兩塊肉。我不明白媽媽為何這么小氣。老富的女兒逢年過節回來都會給我家帶一些禮物,我想,這一來一去也算平衡,媽媽為何還那么愛嘮叨。

    有一天,我記得是端午節,我和老富的女兒在走廊邊上聊天。雖然爸爸與老富的年齡差不多,但老富生孩子早,老富的女兒比我大八歲。我叫她欣姐。欣姐剝開一個大米粽子,她喜歡吃大米粽子,每年都會提前找專門做粽子生意的定做一些。欣姐在一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她看人的眼神很冷,我覺得這是過于理性的原因,她的職業需要嚴密的邏輯。她的家里有一些法律書籍,我翻過,但是完全不懂。我不是讀書的料。經常被爸爸嫌棄:你要多學學欣姐。

    人們都夸欣姐有出息。背后卻說,可惜不是個男的。老富的父母在世時,就不斷地催他再要一個男的,但這事越急越沒有。他們甚至幫他想過一招,到外面包養一個女人,懷孕,把孩子生下來。老富差點就聽了安排。晚上一躺下,越想越不對勁。老富是個老實人,鎮上的妓院,他經過時都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更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睡覺。

    于是,這事一拖再拖,直到老富的父母相繼歸西,身邊沒人催他,妻子年紀也大了,這事也就罷了。唯一讓老富難受的,就是年節回祖屋祭祖,總是落人口舌。前些年,蓋祖屋、分宗地,除了一個埋掉他自己的土堆,什么都沒他的份。欣姐再也不回去和族人一起拜祖,甚至連祠堂也沒進。

    欣姐原來有一個好朋友,以前兩人都在鎮中學讀尖子班。男的每天早上都會來她家叫她一起上學。這樣過了一學期。男孩的媽媽找上門來,說欣姐讓她兒子成績下降,叫她不要跟她兒子往來,以后兒子考不上大學就是她的問題,她要負罪一輩子的。欣姐倚著門,聽她說完,抬眼掃了下一些看熱鬧的人,冷冷地說,你等我下,我拿個東西給你看。欣姐進屋拿出一堆試卷,大聲地嘲諷,你看,平常測驗一百分,期中九十八,期末九十五,你回去看看你兒子的試卷,是誰拉低誰,不要以為你兒子比我聰明,我將來上的學校絕對比他好,回去告訴你兒子,叫他不要每天來敲我家的門,我定的鬧鐘比他準時。

    她的朋友來敲她家的門,她再也不開,而是趴在二樓的窗上叫他滾蛋。我每次聽到欣姐尖厲的叫聲就趕緊跑出來,我有點惡趣味,想看男孩灰溜溜的樣子。男孩面色晦暗,很難過地走開了。

    后來,欣姐考上省里最好的中學,苦讀三年后又一鼓作氣考上中國政法大學,她本來想留在北京工作,苦于老富的哀求,思前想后,還是回來了。很快找到一所不錯的律所,憑著出色的業務能力,沒兩年,就買了一輛雷克薩斯,也買了房子。不時會接上老富去住一陣。

    老富是絕對不會長住的。

    關門閉戶,悶。這是老富對我爸爸講的原話。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活色生香卻讓人頭暈目眩的世界,把人關在那么小的套房里,空氣都給堵住,人都沒法呼吸,還談什么活著。老富有時會和爸爸談到生死問題。

    老富并未把心里話說出來。城里處處都是新奇的東西,讓他力不從心。比如他害怕自動扶梯,他盯著它們不斷地滾動,卻始終不敢邁出腳。每次回來,他都覺得和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更親密,他與它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人的改變很難,人的腳是有根的,扎得深便拔不動,只能讓他們繼續賴活。欣姐說。她把粽子吃完,手里黏得很,便進屋洗手。她一進去,我就看到醫生正從大街的另一端走來,可能他要去衛生院。醫生就是欣姐從前的好伙伴。醫生的五官和少年時沒有多大改變,真是駐顏有術。我對他們的事有所耳聞。少年的感情是這世上最真誠的東西,不能有任何雜質。我不知曉欣姐是否還耿耿于懷。

    醫生畢業于省城一所二流大學。叫吳楓。他認識我,我也認識他,我說吳楓哥,去上班啊。他說,對,你吃飯了沒有?這是一個尷尬的時間,吃早飯太晚,吃午飯太早。他問我吃飯沒顯得沒話找話。他的目光并不在我這里,而是在我身后的大門深處,欣姐的家。

    吳楓穿得干凈整潔,胡子刮得很光滑,露出尖下巴。他看到欣姐飄然進了屋,內心一顫,多年前的感覺從心底涌出,這是一種見她時才會有的天真無邪的幸福。但很快,另一種情緒又開始籠罩著他。他想到他們已然破碎的關系。她還愿意跟他繼續做朋友嗎?從內心深處來講,吳楓渴望和她回歸到從前自由自在的狀態。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復雜難懂,他不確定肖欣是否還是從前那個肖欣,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仍舊是從前的自己。

    吳楓在醫學院接受過專業而殘酷的訓練,他跟非醫科的朋友吹噓過如何對付自身的恐懼,那同樣需要手術。他用精湛的手藝把它鏟草除根。他的眼睛也把血腥的場面替換掉,一覺醒來,一切已是一片廢墟,而不是摧毀的過程。廢墟只是人的觸目所及。繁盛的樹木、到處亂串的鳥獸都告訴他,這已經是另外物種的天下。他喜歡這種全然的重生。

    他家里從沒出過醫生,就連村頭常見的野草哪些可以止血都不知曉。只有柴火燒盡的灰,是治千萬種病的良藥。跌打損傷,感冒,或者得了傷寒,都是吃灰,有時泡灰的水里會多一道驅魔符,有強化的功能。小時候,他被父母灌過很多次灰水,他清晰記得,它們曾經像細膩的沙土那樣趴在喉嚨里,不愿往胃腸的深海里去?,F在,他突然想起這些,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一個奇跡。這個奇跡見證著身體上的種種破碎,而他,在這些破碎中還完好無損。

    吳楓的母親是半路出家的巫師,有人總是來問生老病死,一個人這一生可能遭遇的事,都匯集到他母親特殊的住處——她另外一間房子。需要的時候,她會喝下致幻劑。這是吳楓對那杯水的稱呼,他有過拿它去化驗的念頭,最終決定還是保留對母親的想象與母親職業的奧秘。即使那杯水時常更新,但母親的一些精神還是不散,就在那杯水中。這或許是他選擇學醫的原因,科學是唯一的真理,如果掌握科學,那些蠱惑人心的未知力量便會迎刃而解。

    他本來不會回到這里,原來所在的醫院有支援的項目,他又是天堂鎮人,天堂鎮方言又把外來者排除在外,于是,兜兜轉轉,他又回到故地,當一名普通的醫生。

    已經成年的他沒跟父母一起住,而是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宿舍。在熟悉的地方獨自生活,他看那些熟悉的街道便有難以言明的陌生感。他覺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落在此地之外,他并不想弄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有一天他站在一場慘烈車禍的現場。如果物品也能感覺到疼痛,會不會跟半生不死的人那樣哭泣尖叫,面對深不可測的恐懼以及身體的殘缺,這是很難讓人接受的事實。他對待萬物的態度有所改變。那天,他看著失控闖入門面的車,受傷的人與被摧毀的桌椅,終于懂得木質的桌椅都是有生命的,有一些還活著,有一些會被當作廢物扔掉,跟人的死亡一模一樣。這便是慈悲。

    他曾經教育我,要敬畏生命。他知道欣姐就像我的姐姐,我就像欣姐的妹妹。

    我也順著吳楓的目光往里瞅。屋子狹長,有各種墻攔截視線,他自然看不到欣姐。他猶豫幾秒鐘,似乎想起什么,沒再理我,往街的右側走去。

    他至今單身。給他介紹女孩的人很多。畢竟做媒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會被菩薩保佑的。他有時出于禮貌會約會一兩次,就沒下文了,他媽媽著急得又問神問鬼。

    吳楓邊走邊想起很多事。自從那年的第一學期被迫中止自己的習慣,不再去敲欣姐家的門時,他感到整個世界都壓在他身上。他不知道為何她不理他,他們是那么要好,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平常的生活里。他問為何不再理會他?她卻像啞巴一樣,拒絕回答。

    這個時期,欣姐經?;貋?,呆在鎮上,跟她爸爸一起。歡聚一刻,不該愁眉苦臉。他卻瞥見她有過幾次郁郁寡歡的表情。雖然相隔甚遠,但他確信自己仍然保持犀利的眼神。不知怎的,他在她面前有些自卑。并不是自己的大學不如她,而是她的剛烈。吃軟不吃硬的家伙。他偷偷笑了下。他抵達衛生院大門,穿過紫荊大道,來到自己的診室。他的內心因為欣姐,有一些苦楚,又有一些異樣的波動,他必須找一些事情來遺忘掉它們。他決定中午回父母家吃飯。于是,他給自己的媽媽打了電話,叫她多煮一個人的飯。有時,他會暗地里為母親的職業感到羞恥,他科學的頭腦認為,這是騙人的勾當。雖然他會為母親找借口,把它往心靈治愈上靠。這世上,無論窮人富人,都需要一些精神上的支撐。

    吳楓竭盡全力與曾經熟悉的事物保持距離。但他還是感到不斷被卷進某種難以言明的境地。

    ……

    全文刊于《湘江文藝》202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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