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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東文學》2023年第1期|龐余亮:一碗威風凜凜的面條
    來源:《膠東文學》2023年第1期 | 龐余亮  2023年02月01日09:04

    愛上面條,是在1983年,那時我已去揚州讀師范了。

    恰巧陸文夫的《美食家》在《收獲》上發出來,實在太讓人流口水了。

    蘇州美食,蘇州面,還有那個愛吃“頭湯面”的朱自冶。

    “……最重要的是要吃‘頭湯面’。千碗面,一鍋湯。如果下到一千碗的話,那面湯就糊了,下出來的面就不那么清爽、滑溜,而且有一股面湯氣。朱自冶如果吃下一碗有面湯氣的面,他會整天精神不振,總覺得有點什么事兒不如意。所以他不能像奧勃洛摩夫那樣躺著不起床,必須擦黑起身,匆匆盥洗,趕上朱鴻興的頭湯面。吃的藝術和其他的藝術相同,必須牢牢地把握住時空關系?!?/p>

    真是腐朽得不得了的朱自冶啊。

    雖然口頭在批評,但內心深處是喜歡他的“腐朽”的啊。

    朱自冶是蘇州的,而我在揚州,幾乎是差不多的江南。但是揚州面條和蘇州面條是完全不一樣的,有時候,用竹籌取回來的面條,一半生一半爛,天知道下面條的師傅是怎么做出來的。

    在揚州兩年,我沒吃過一碗好面條。

    其實那時的揚州肯定有好面條的,只是我沒吃到而已。一來我在揚州待的時間太短了,二來我是沒有見過世面的窮小子,再者學校周圍的面館基本上都是小集體企業,沒有老字號,下面條的師傅是吃大鍋飯的,沒有下好面條的積極性。

    第三個原因是有點兒站不住腳的,那時揚州的每家小面館里,與面條搭配的油炸糍粑絕對是超一流地好吃。

    后來我回揚州就想吃油炸糍粑,用朱自冶的理論說,好吃的油炸糍粑僅僅存在于1983年到1985年之間的那個時空中。

    1985年7月初,我乘著公共汽車離開了揚州,當然也離開了我的油炸糍粑。馬上去教書的鄉下肯定不會有油炸糍粑的,但肯定是會有面條的。

    后來到了鄉村學校,我對面條的欲望不見了,因為學校安排的課太多。上課需要力氣,我更需要的是米餅油條。兩塊米餅包上一根油條,這樣可以延續一個上午的氣力。

    后來就聽老教師說了大老鄭的面條。他們說起大老鄭的面條,用詞簡單而粗暴:“打嘴巴子也不丟?!?/p>

    越是簡單,越是了不起。

    這樣的評語很讓我口水無限,比陸文夫《美食家》里的朱自冶說起朱鴻興的頭湯面還要厲害呢。

    老教師們其實沒說到大老鄭。

    他們說來說去的,都是“人民飯店的面條”。

    這樣的說法不錯,但沒有特色,沒有重點。

    似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人民飯店,但我僅記住了沙溝人民飯店,我需要去嘗一嘗這個人民飯店的“朱鴻興的頭湯面”。

    那時還沒有雙休日,要吃上一碗“人民飯店的面條”必須要等到星期天早上才行。

    老教師說星期天早上太擁擠了,需要等。

    我想,其實等也是制造口水的過程。

    我實在低估了這“等”的時長。

    我是星期天早上七點半去的,等面條到我的嘴里時已是快十點鐘了。也就是說,我等待了兩個多小時。

    雖然我饑腸轆轆,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但我還是覺得特別值得。等于是看戲,一場由一碗面條引起的大戲。主角是那個叫大老鄭的師傅,不是文戲,而是武戲。因為相比揚州面條的文下法,人民飯店或者大老鄭的面條是武下法。

    大家在排隊。

    有桌子的早坐下了,沒有等到桌子位的就站著看大老鄭下面條。

    他個子不高,兩只耳朵上各夾著一支老食客們敬上的煙,腳下墊有一塊青石板,穿著一件印有紅色“人民飯店”字樣的白褂子,褂子前面有個口袋,口袋里裝的是老食客們敬的煙。

    灶是大灶。

    大灶前的兩口鍋,一口鍋里是永遠沸騰的水,旁邊是口清水鍋。

    大老鄭兩只手里各有一件“武器”,一件是特別長的竹筷子,一件是長柄的漏勺。漏勺是竹編的漏勺,一勺正好一碗三兩面。

    面條煮熟后浮起被大老鄭用竹筷子撈到漏勺里,接下來“武術”表演開始。

    嘴角叼著煙的大老鄭首先把漏勺連同面條迅速“按”到冷水鍋里,再迅速甩干冷卻好的面條里的水。

    那甩干要好幾下的,的確是需要力氣的。甩干的水會一直飛到大老鄭頭頂的屋梁上,灰黑色的屋梁邊已有明顯沖刷出來的“瀑布抽象畫”。

    大老鄭除了照顧鍋和面,還得和大灶后面的燒火者溝通。他的溝通完全是用粗話罵人,當然也相當于罵他手中漏勺里的面條。

    被罵得完全沒了脾氣的,也就是完全被瀝干的面條,接著被大老鄭安放在排在一邊的碗中。

    碗中沒有湯,僅有豬油、蒜頭、生抽和味精。

    面條到手必須趕緊拌,吮吸了佐料的面條一邊被拌一邊在“長”。

    新鮮的生抽原來是醬紅色的,被面條一“激”,醬紅色完全消失,面條和佐料合而為一。

    一碗威風凜凜的面條就這樣誕生了。

    筋道,有味兒,真的是“打嘴巴子也不丟”的好面條啊。

    我徹底被大老鄭的干湯面征服了。

    老教師打趣說:“真正是有味兒呢,那是他嘴巴上掉下的煙灰加了‘料’?!?/p>

    似乎是對的,又似乎不對。

    還有屋梁上沖刷下來的灰呢。反正看不見,吃下去也沒事兒。

    反正我是愛上這碗面條了,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會去排隊,看大老鄭的“武俠戲”,吃他的干湯面。

    大老鄭每天開始下面的時間是早上五點多鐘,天不亮的時候,早有趕輪船的、做生意的去了。等到我去人民飯店吃面條時,已經是第四五撥“朱自冶”了。

    每每忙到十點多鐘,大老鄭才能歇手。

    歇手后的大老鄭會扔兩支煙給灶后面燒火的老洪。

    這個耳朵不好的老洪總是被罵,但大老鄭不允許經理開除老洪。

    經理討厭這個老洪喝酒,更不喜歡老洪偷吃客人剩下的面。大老鄭就讓老洪躲到灶后面吃。

    當然,還是要罵的,也是不能開除的——開除之后,這個老洪會餓死的。

    我在那個地方待了15年,吃人民飯店的面條也有15年了。算起來,是人民飯店版的小“朱自冶”。

    后來,我離開了那所鄉村學校。

    再后來,大集體性質的人民飯店關門了。

    下了崗的大老鄭盤下了橋口的糧貿酒家,老洪也跟他去了,但不用燒火了,改為值夜班。

    不用柴草了,都用煤炭和鼓風機了。

    糧貿酒家依舊是“朱鴻興”,因為有許多追隨干湯面的“朱自冶”,他家的春卷、小麻餅、魚圓還有藕夾,都賣得不錯。

    當然他家的干湯面最好。

    大老鄭甩干湯面的力氣一點兒也沒小呢。

    又過了很多年。

    那年正月十五,我應邀回去看燈會,燈會的全稱叫作沙溝彩妝游走燈會。我順便去了糧貿酒家,我沒有吃到干湯面,其他客人也沒有吃到干湯面。

    為什么呢?

    這個總是不老的大老鄭怎么可以理直氣壯地怠慢客人呢?

    沒辦法,再了不起的干湯面也沒他的孫子重要。因為大老鄭的孫子被選中做燈會的“金童”了。所以大老鄭在正月十五之前就說過了,正月十五那天,他會對不住大家一天,他要向大家請假,他要去做寶貝孫子的勤務兵。

    我沒吃到期待中的那碗威風凜凜的面條,就在離開的那個時刻,我似乎理解了那個腐朽得不得了的朱自冶。

    【作者簡介:龐余亮,江蘇興化人。著有長篇小說《薄荷》《丑孩》《有的人》等,散文集《半個父親在疼》《小先生》《頑童馴師記》等。部分作品被譯介到海外。散文集《小先生》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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