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 id="uuuuu"></li>
    <li id="uuuuu"><tt id="uuuuu"></tt></li>
  • <li id="uuuuu"></li>
  • <li id="uuuuu"></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2年第12期 | 阿微木依蘿:今天就是不行(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2年第12期 | 阿微木依蘿  2022年12月22日08:46

    我們兩個蹲在山崗上,整整半個小時過去了,天還陰著,但肯定過一會兒會出太陽。好大一片樹林把我們圍在中間,好大幾只鳥飛過林子,后來竄出一只喜鵲。

    我們準備去借錢。

    我們誰也不打算先開口借錢,甚至走在對方的前面都不肯。

    我們開始“謙讓”。

    “你去吧,就說我派你來的?!?/p>

    “憑什么是我?!?/p>

    “因為你是我生的?!?/p>

    “那你還是我媽呢?!?/p>

    “是啊,我是你媽,所以我有資格派你去,你要聽我的,不是我聽你的?!?/p>

    “你天天說我像個悶蛋,一點兒屁用沒有?!?/p>

    “那都是氣話。你最有用了。去吧,只要你把這件事辦好了,以后有了錢,你想買什么我都答應?!?/p>

    “我們什么時候才有錢?”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會有錢。你相信誰會窮一輩子嗎?”

    “我相信?!?/p>

    “你就這點兒出息,倒是跟你爹差不多。今天肯定是個好日子,喜鵲在你坐的那邊叫,說明你運氣好,你去比我去運氣好?!?/p>

    她竟然會相信一只鳥能給我帶來好運。一只鳥,它除了帶著一坨毛自己瞎飛,能給我什么——能給我鳥屎。

    “這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件小事?!?/p>

    “我覺得挺大的?!?/p>

    “人沒長大,脾氣倒是長大了,你是不是想挨打?”

    瞧,又要發火了,她也就只會這一招。我看向那只喜鵲,它沖我叫了一聲飛走。

    我們這次借錢不多,也就二十塊,借多了,別人怕我們還不起,所以每一次,我媽的辦法都是老一套,如果她需要五十塊,她會分散了去借,這兒十元那兒二十元。這一片山上的人都是我們的債主或者曾經是債主,走在這些人面前,最怕的就是他們讓我帶話給我的媽媽,讓她什么時候有時間了去把錢還給他們。我哪兒敢說,我媽有的是時間,就是沒錢。

    我們一年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借債和還債以及躲債里度過。有時候大過年的,都有人跑來要債。

    拆了東墻補西墻,這會兒我倆去借錢,也是為了還給上一家。換一個債主而已??墒亲叩竭@個地方,我媽不愿意往前走了。像往常那樣,她又準備把這個事情交給我完成。讓我去跟一個年紀挺大的老婆婆借錢。

    “老人家心腸好?!彼f,“你不要怕,家里就她一個人,也沒有養狗,只有一只白鵝挺兇的,你繞著走,不要給它發現就行。它要是發現了,我也相信你打得贏,比起狗,鵝還是沒那么狠。你去吧?!?/p>

    我不。我怕的不是老人家,也不是那只大白鵝,也不是狗,我怕的是不知道怎么開口。雖然我已經被她“訓練有素”了,每一次“上場”之前我都怕得要死,不知如何說話,可是一到債主跟前,我那臨時發揮的天賦就被激發出來,我總是會被逼到“絕境”突然爆發出社交天才(也可能是無知而無畏,又無依無靠,豁出去了的心態)。我可以把老奶奶哄得很開心,不管是哪一位,幾乎所有的老奶奶都喜歡吃這一套,會說好話的孩子她們就是喜歡,到最后不僅會借錢給我,還會給我弄一些好吃的。只要我肯把正在學的六年級的課本上那些小故事講給奶奶們聽,那么,不管是誰家的奶奶,最后都會成為我奶奶,她們會恨不得我才是親孫女,把我的手握在她們的手里,一遍一遍撫摸手背和手心,跟我說,年輕就是好啊,小孩子就是好啊,恐怕只有這個(我)孩子愿意跟我們說話了,之類。我自己的奶奶就不太好對付了,她不愛聽我講故事,她自己就挺會講故事,我一開口,她就知道我在瞎編,我得瞅著她心情好的時候才能與她多說幾句,察言觀色,我是在大人們的生活中學來的??晌乙膊皇翘貏e有心情跟她說話,我也是個心情時好時壞的人,而且我很記仇,一直放不下她說我是個賠錢貨,拿我跟她的孫子們比較,說我這樣的孫女也就值一塊錢,她的孫子值一萬塊。我不服氣。但如果我愿意跟親奶奶說話,她是很開心的,我其實也很開心,在那會兒我會發現,我其實并不記仇,而且我還挺愛她,她也會忘記我是個脾氣古怪的家伙,會忘記我是個一塊錢的貨,上一次我跟她借錢,她就把她藏在谷缸里的臘肉笑呵呵地翻出來讓我帶回家了。我媽都懷疑我是不是去錯了地方,或者我是不是把我奶奶的臘肉偷回來了。我怎么可能會干偷盜的事呢,即便我偷盜的話,可能會干得挺漂亮,成為很有名氣的江湖大盜也說不準。我時常做夢要去行俠仗義,飛檐走壁身手了得、劫富濟貧。反正那一次,我和奶奶都表現得挺好,一個像極了當孫女的,一個像極了當奶奶的。就我媽充滿了疑惑,就是她,眼前這個慫貨,想去借錢又不敢去的這個人,她當時看著那塊臘肉反復地瘋了一樣說:“怎么你奶奶這回倒像是你奶奶了?”誰會高興回答這么無聊的問題。那塊臘肉可是很好吃的,被谷子給“熏”得更像是一塊臘肉,比以往吃到的味道更好。我是不能在她們任何一個人面前表現出態度的,就是說,我在奶奶跟前,不能表現出特別愛我媽媽那種意思。她們兩個和別的那些婆婆媽媽一樣,閑了就吵架,吵完又忘了,忘了又吵。有時候我不搭理她們任何一個,只要她們吵架,我既不喜歡這個,也不喜歡那個,哪一個都戳我的眼睛。

    借錢也挺戳我的眼睛,就像長亂了的眼睫毛,仿佛一大片倒刺。我愿意當一個小窮光蛋,身無分文,走投無路,只要不去跟人借錢說好聽話就行,我如果是一條狗,不到餓極了,絕不開口“汪汪”叫。但我媽不甘心當一個老窮光蛋。她的愿望是當一個飯館的女老板。她差點兒就有這個機會了,要不是我爸從中作梗,她的愿望沒準兒就實現了呢??墒撬麄兒莺莸爻沉艘患?,我爸像一條穿褲子的魚,每天把自己套起來就往外面的“河”里溜了,卻不高興看到我媽把這個山上的老房子扔了也溜走。他的世界可以大,她的世界不可以,她也確實似乎沒辦法辦到,沒有這個條件和能力,她有時候顯得極其柔弱,優柔寡斷,顧左顧右,最后不了了之。

    我媽覺得她應該是可以把我爸打死了丟到河里去的,如果她這么做不引起任何麻煩的話,如果打得贏的話,她就這么干。她說的。

    我爸覺得他也可以把我媽一腳踹到山那邊去,用我們吉克家族的飛毛腿,他說的,我們吉克畢摩家族本事很大,飛毛腿肯定好用,可惜他沒有繼承到老祖宗的本事,不然他就這么干了。他說的。

    現在的問題不在我們家族到底有沒有“飛毛腿”這一套功夫,以及我媽那種恨不得打死我爸扔河里的決心是不是堅定,現在的問題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眼前這個頹廢的媽,她不一定打得贏我爸爸,但她肯定可以隨便打我,對于這種突然的攻擊,我總不能還手吧?如果再喊幾聲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她就要生氣了。

    他們兩個都有打死對方的雄心,但是一到窮處,需要去外面借錢的節骨眼兒上,兩個都一起頹廢,一個比一個廢??偟膩碚f,我爸更廢,但他喊我借錢的時候極少,不怎么管家,也經常不在家。他可能都要在外面四海為家了。我媽已經給他取好并且一直喊著這個法號:“和尚老者”。如果這位四海為家的人有個時候經常在家的話,需要錢辦什么事,他就會派我出馬。我就像一桿紅纓槍,他倆指哪家,我就戳到哪家去。有一次派我借米,家里已經只剩下四面墻壁了,老鼠都不來光顧,我爸遞給我一只麻袋,讓我去借米,我就扛著它,像個長了腦袋的空口袋似的飄出門去。但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剛出門就被叫回來,沒有成功借到東西的一回。

    “風也大呀,怎么辦呢?要不,我們先回去了,不借了?!彼f。像是跟我商量,其實是在自言自語。

    一顆風都沒有,都不知道她瞎說什么。不敢去就說不敢去唄。

    我要站起來伸個懶腰了。剛站起來,她立馬將我盯著:“你想好啦?都記得我教你說的話了嗎?”

    我又趕緊蹲下。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你說你,一個小孩子要什么臉?小孩子都是不用要臉的。你先去開口說出第一句,我跟著你去,你說完我馬上接過來說,這樣配合一下。我主要就是開不了第一句口?!?/p>

    這話我就不喜歡聽了,誰想開第一句口呢,又不是跟人家說:“我們給您送點兒好吃的來了?!?/p>

    她都開始氣得要冒煙了吧,頭發打散了再綁起來,綁了又打散。不管她怎么表現得六神無主,這回我就是不去開這個第一句。至少今天不行。今天我格外地想要面子,自尊心一直就像一塊破布,借一次錢就像打一次補丁,這回我想少打一個,或者今天先不打。

    一只散養的黑豬“哼哼哼”地從深林中冒出來,莽撞而無畏,四腳都敷著黃泥巴,頭頂和屁股上也是,快成為一只花豬了。它的嘴巴又長又黑,嘴唇也厚,聲音也厚,臉皮也厚,就連眼睛都是厚的,整個兒就是那種非常飽滿和抗打擊的樣子,我都想指揮它去幫我們開口借錢。如果豬能說話就好了。它只要負責幫我們說完第一句就行,我們“幫”它收拾后面的“殘局”。

    豬在那兒拱土,隨后又隱入林子。我媽想靠我,靠不住,我沒有人可以靠,我想靠豬,可是就像我媽靠不住我一樣,我也靠不了什么,荒唐的想象還沒收拾干凈,黑豬夾著黑尾巴逃走了。

    山的脊梁把我和我媽馱著,像馱著兩只突然不動的跳蚤。我覺得我們就是跳蚤,黑漆漆的,瘦骨嶙峋但又把自己裹得很圓:抱著雙膝。

    我們的背脊都坐酸了,屁股也被地上的絲茅草戳得肉跳,但就是誰也不肯起身。這個時候誰先站起來,就像是被賦予了使命一樣,要去改變我們的生活前景,或者,去改變我們一生的命運,將會帶著如此重大的意義起身,有了這些心理負擔,誰還敢隨便站起來?就像被什么東西壓扁了,我們安安分分地蹲在地上,抱著雙膝,瞪著四個大眼睛,跟大街上面前擺一只碗的職業叫花子差不多。我們也就是缺一個碗罷了??烧l會承認自己是叫花子,我不會,她更不會。我和她都偶爾把眼睛放到四周去,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哪兒都很明媚,像是這一趟出門不是去借錢,而是來這兒欣賞日出。我們居住的周邊風景不差,山高林密,百花齊放,百鳥翻飛,清風穿梭在樹的身影里,小獸與家禽在青草上游動,這些所有生物,我們以前還沒有好好欣賞過呢。我們連看白天的云和晚上的星空的時間都少有。這時候我們才注意到天空那么藍,藍得心驚肉跳,就像海水流在天上,白云潔凈得像陸地上洗干凈的羊群的衣服晾曬在那里。遙遠而動人的一切抓著我們的目光。我們的目光像兩只一無所載的貧窮的帆船,在天空上收割。這么一番張望之后,更感到了一種自身生命的貧瘠,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空空的綿軟的容器,什么都沒有承載,但也同時仿佛真的收割到了什么,突然之間,我們將視線瞄向對方,發現了對面眼眶中的悲傷和哀怨以及難得的溫柔,隨之而來的,我們都一齊展開了眼眉,沖著彼此舒暢地微笑起來。

    ……

    此外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2第12期

    【作者簡介:阿微木依蘿,1982年生于四川省涼山州,現居西昌市。自由撰稿人。已出版小說集五部、散文集三部。曾獲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等獎項?!?/span>

    无码中文字幕人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