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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李知展:青蛇叩水(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 | 李知展  2022年12月20日08:37

    李知展,男,1988年生,河南永城人,現居東莞。中國作協會員,曾用筆名寒郁。在《江南》《中國作家》《小說月報·原創版》《鐘山》《北京文學》《青年文學》等刊發表小說一百五十余萬字,多篇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載。曾獲第二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短篇小說佳作獎,廣東省有為杯小說獎,《莽原》《紅豆》《黃河文學》等雜志獎。著有長篇小說《平樂坊的紅月亮》,出版小說集《孤步巖的黃昏》《只為你暗夜起舞》《碧色淚》。

    責編稿簽

    小說用傳奇化的筆法講述了抗戰時期地方愛國力量李東升的故事。生計艱難的戰爭年代,主人公李東升不得已拋家“上山”,生性熱烈不安分卻又心存善念正義注定了他的出格和悲劇。而他身后,他的子孫從沒有忘卻,年復一年在白河中打撈著他的軀體,追尋著英雄父輩的足跡。青年作家李知展筆力沉郁、情感渾厚,文字和敘述充滿著歷史的縱橫開闔以及熱血的青春理想?!拔槐拔锤彝鼞n國”,時代的波瀾壯闊印證在富有神話色彩的民間英雄傳奇故事中,歲月和歷史必將銘記槍林彈雨中磨礪熔鑄的不屈不撓的家國精神,生命的光輝也將照亮前行之路。

    —— 胡 丹

    《青蛇叩水》賞讀

    李知展

    1

    他的生前黃沙漫漫。這又是個北中原的旱年。李三破坐在村后的土崗子上,像塊會喘氣的石頭。他仰著臉,凹陷的眼窩似一口干涸的小魚塘,漫天星河傾瀉,魚塘盛不過來的光熔巖一樣流淌,掛在他枯萎的臉上……不知坐了多久,黎明即將到來,李三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浮土,自此決心用盡余生編織一張巨大的漁網。

    他想趕在死前將父親打撈上岸,先兜頭扇父親一個巴掌,問他這些年去哪兒浪蕩了;然后,跪倒在爹跟前,終于能像個孩子一樣痛哭一場。

    打小,人見他提個小網兜,常問:“三破兒,找爹呢?”

    “嗯,找俺爹?!崩钊菩r候每次都回復得認真。

    “費那個勁干啥呀,別找啦,我給你當爹吧?!眮砣斯?,做了幾個猥褻傳神的動作,透著想象中占了便宜的輕浮蠢性。都知道,李三破的母親,曾是享譽四近的美人。

    那人沒笑完,李三破忽而變作一團加速的沙包,朝對方撞去,拼命的架勢??伤吘沽馓?,被閑人逗小雞子似的,扯住他細小的胳膊讓他在憤怒中轉圈兒,直轉得他暈頭轉向,再被一把撥開或是照腚一踹。李三破栽到地上,啃一嘴黃泥,因貧窮和不衛生盛行于頭頂的大小癩瘡都氣得漲紅,一個個皮薄水豐,似成熟的草莓。他爬將起來,呼哧帶喘,一雙怒目如壓低的探照燈,恨不能在閑人身上對穿幾個窟窿,還要蓄勢沖鋒。等他撞過來,閑人按上述方式又將他操作一遍:轉圈兒,踹開,哈哈笑。李三破不服,困獸猶斗,都暈得站不穩了,還齜牙咧嘴地扶著墻,再作沖撞……到后來,這場本是笑謔的游戲忽而陷入了無聊循環,閑人都玩膩了??礃幼?,除非將他打死,只要一息尚存,李三破都不服。

    “真是犟種啊,小狗×的,纏斗不休了,和你爹一個德行!”不說還好,一說,李三破頭頂的癩瘡更加艷紅。閑人有點懊惱了,“小爺們兒,行啦,服你了,別鬧了……”李三破眼睛充血,不依不饒。一條小狗竟然擋住了紙老虎的道。倆人對峙著。

    直到李三破嬌小的母親徐惠珍出現,才將他倆解放了?;菡涑庖痪溟e人:“你這樣欺辱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怕東升回來殺你!”

    據說,李東升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兒?;菡洳回焼栠€好,兇狠的話從她小家碧玉的做派里說出,沒一點威懾力不說,還帶著鶯聲燕語的婉約。這個雪湖鎮上木器行的小女兒,一輩子不會罵人。在之后漫長粗糲的鄉村生涯里,偶因一點齟齬,被其他婦女堵住路,劈頭蓋臉×爹×娘花樣翻新地罵了,她也只會張口結舌,啊啊哦哦,愣在原地,像是對從紅唇白牙唾沫橫飛的嘴里吐出如此鄙俗的污言穢語,只覺不可思議。

    閑人擺脫了李三破的糾纏,笑得又無忌憚了,“三年多了,東升那狗×的骨頭早都化成灰了吧?讓他來殺我啊,哈……”

    “你爹才化成了灰!”

    “誰不知道東升這土匪羔子在白河灘上被斃了呢,我數了的,十三槍,每一下都打在你爹腰眼上,就算是塊好鐵,也打成了爛篩子啦……”

    李三破打斷他,“我爹才沒被打死,他水性好,往河里一跳,一下子就游跑了?!彼恼f,你們知道個屁呀,白河里有一條大青蛇,修煉成青龍了,是我爹多年的好朋友,就算我爹不跳河,青蛇也會把他救走。

    后來據李三破講,事實上,打到最后一槍,細雨淋漓的白河上忽而旋起一股子陰風,蘆葦呈塊狀搖蕩,河心猛然躥出一排巨浪,白浪間夾著一抹青綠。被捆縛的李東升見此大喜,趁勢,往河心一躍。那抹青色倏忽一閃,卷起大浪滔天,岸邊看熱鬧的人來不及躲閃,紛紛驚叫著跌倒。人們看到白浪中浮動著一雙綠眼,李東升安坐在水浪里,騎著那抹青色,載浮載沉,哈哈笑著,翻入水中,消失不見。未幾,風平浪靜,蘆葦低回,人們大眼瞪小眼,一臉茫然。

    李三破說:“我爹是騎著青龍游走了?!鳖D了頓又說,“騙你干啥,很多人都看到的?!比欢昂芏嗳恕笔莻€寬泛概念,李三破去世后,等我再去走訪探詢,和他同齡的老人也已基本死完,李東升騎蛇而遁之事到底是口口相傳的實景還是李三破一廂情愿的杜撰,沒法判明。答案消失在風中。

    李三破去問區域內最有名的神婆。神婆是個半瞎,兩只眼仁一黑一白,一陰一陽,黑眼觀人世,白眼通鬼神。她轉動黑眼,乜一下空手的李三破,臉上大雪封門。等他從內里衣兜里捏出一枚銀幣,神婆眉眼才略有了點春訊,滿面皺紋繽紛漾動,笑瞇瞇地問他:“是想問你爹的事兒?”“嗯,問問他到底在哪兒?!?/p>

    神婆開始扶乩。畫了符咒,燒化,神像前取一碗松枝清水,捏住紙灰,將灰撒于水,一炷線香插立水中,竟然不倒,不過有些飄飄搖搖。神婆陰陽眼半閉半睜,眉心朱紅,似開天眼,不經意地覷一眼李三破的脖頸,道:“上神怨你心不誠啊,孩子?!崩钊菩念I神會,將脖子上戴著的玉墜子取下,呈給神婆。神婆催動咒語,線香不飄了,也不搖了,在水里筆直直地挺立。青煙裊裊,不絕如縷。但見神婆念念叨叨,一會兒跳,一會兒蹦,時而沉吟,時而大叫,似在請罪,又似驅鬼,眉心處更紅,汗粒子撲簌簌往下掉……終于,急喝一聲,念念有詞,跪下撲通通磕了三個頭。良久,才睜開眼睛,悠悠轉醒,渾身癱軟,看樣子累得不輕。接過徒兒的毛巾擦把汗,虛弱至極地對李三破說:“不好找啊,孩子?!?/p>

    這就不厚道了。父親留給的玉墜子,他唯一的念想,都孝敬給您了,身上實在沒有值錢的了。李三破虎眼立睖,拳頭緊握,正要發作,神婆拽住他胳膊,“孩子啊,姨盡力了,可姨實在法力淺薄,斗不過那青龍,只隨上神的金馬御駕在和青龍纏斗中,依稀看到你爹人還在白河。姨就只能做到這些了……”這回神婆說得誠懇,不像在誆他,甚至還作勢要把墜子還給他。李三破信了,嘆口氣,舒開拳頭垂手而立,這就沒辦法了,方圓百里再沒有比她更靈驗的婆子了。

    可他臨走,猶不甘心,又問:“真就沒再給您留下其他話了?”

    神婆看他,其色哀哀,眼神像溺水的人,伸手撲騰、抓撓,渴望漂過來哪怕一根稻草呢。十一二歲的孩子,因為愁苦和對家庭的付出,竟顯出小老頭般的衰老。她雖不是什么善人,總歸也是做母親的,這孩子已經癔癥了,不愿意承認父親的死,對他說你爹早在河里化成泥了,確實于心不忍。留點念想也好。人活一輩子,不就靠點念想撐著嘛。神婆想了想,說:“那青龍倒是還有句話,剛才一急,給忘了。它說你爹上輩子在岸上辛苦,這回在水下龍宮里享享清福,也挺好的……”

    “上輩子?”李三破皺著眉說,“您是說我爹他……”

    神婆沒承想這孩子如此較真,還是趕快打發了吧,“孩子啊,水下岸上,一陰一陽,人鬼殊途,天機不可泄露,姨就只能說到這兒啦……”說著,玉墜子托在手上,朝李三破送出手掌。

    “姨,就最后問下您,您說,我還有必要撈我爹嗎?”

    神婆已眼睛微閉,眉心處的紅點也退去,臉色清寂,其實很不耐煩了,略一點頭。你愛找就找吧,誰也擋不住不是?

    李三破一揖到底,沒接玉墜,走了。

    自此,每到雨前,李三破便帶一張自做的漁網,去白河,打撈父親——李東升是雨天水遁的。既然神婆說他爹還在河里,對他的打撈之舉,又點頭認可,他想,是死是活,總要有個結果。他撈不上來,兒子撈;兒子撈不上來,他到老時,指著我,“你撈!”

    這是祖父李三破臨終前常給我念叨的一件事。

    2

    每年三月底莽山連續十天的廟會,是周邊區域的節慶。農民四季躬耕忙碌,多苦。夏播之前,密集的農忙尚未到來,出大力流大汗之前,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帶著歡慶的笑臉,進廟會轉轉,聽聽曲兒、大鼓、說書、撂地相聲包袱;看看小玩意兒,各式泥塑、糖魚兒、馬戲、魔術;聞聞撲面的味兒,種種炒貨、炸糕、煎餅、烤肉、什湯、飄過的女人香味;買買小雜貨,頭繩、衣服、布料、農具、飾物……不一而足,賣膏藥的、走江湖的、算卦的、打鐵器的、練把式的,各式各樣,在廟會上叮叮當當,擠擠攘攘,嗡嗡作響,熱鬧也悠然??諝庵袕浡鴫m世生活亂蓬蓬的芳香。

    李三破右手持兩枚爛碗片,左肩斜掛個破褡褳,穿著叫花子補丁衣,一走一顛,有板有眼,從東到西,挨個兒到商家門前,唱一陣蓮花落里現編的吉祥話、顛倒話,嘻嘻哈哈,博個彩頭,以期商家賞幾個子兒。掌柜的若慳吝不給,蓮花落里也有對付的辦法,各種尖酸刻薄嬉笑怒罵的詞兒等著你呢,開門做生意誰愿意觸這霉頭呢?李三破不像別的同行貪心,有賞錢就千恩萬謝地接著,沒有也不故作糾纏。他不過是趁著農閑,做買賣又沒本錢,幸而跟叔伯大爺學過滑稽小戲,耍耍嘴皮子,舍下臉,僥幸若掙上仨瓜倆棗,就能多買幾斤雜和面,老娘和弟妹們吃起飯來,也可以大膽一點。

    這時,他就恨李東升——別的家都有個父親來支撐,他們家,一個嬌弱秀氣的母親,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五張嘴,是五個窟窿,堵住這個,那個又起哭鬧聲,打地鼠似的,摁下這個,那個又起,李三破十來歲就得為家庭疲于奔命。他本名李安坡,因家貧,村里閑人編派:一家子人吃得破、穿得破、住得破,還什么李安坡,李三破吧你。

    說著唱著,到了周家道口燒雞攤前。

    劉作喜正在棚下啃燒雞,大快朵頤,撕扯著,蘸著辣椒面,就著燒酒,吃得恣意??伤某韵鄬嵲诓桓夜ЬS,餓死鬼托生似的,抱著燒雞,大嚼大咽,貪多不爛,嘴巴和食物粘連,發出響亮的咀嚼聲,像穿著拖鞋踩在泥濘的雨地,啪嗒啪嗒的,透著一種不潔的貪婪。

    周老板剛要給幾個小錢打發,劉作喜停下咬嚼,摳著牙花子,叫一聲:“慢著?!彼断乱恢浑u腿,丟垃圾似的,擲到李三破腳前,“掌柜的,我替你賞了?!闭f著,他繼續喝酒吃肉。李三破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雞腿,抹掉上面沾染的泥灰,回家洗洗,弟弟妹妹可以打個牙祭。剛要放到褡褳里,轉身往下一家,劉作喜頭也不抬,嘟囔一句道:“唱啊,小叫花,還沒唱哪?!?/p>

    李三破折回身,編了幾句顛倒話——

    東西大街南北走,瞎子看見人咬狗,撿起狗頭砸磚頭,又怕手咬住磚頭??帐职唁z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走,橋流水不流。今兒十四明兒十三,河里石頭滾上山,山下來了個麥吃狗,抬住小狗砸石頭,石頭砸得血長流……

    劉作喜一擺手,“得,都是水詞兒,沒啥意思。過來,說段評書。不會?就當故事講也行,給爺們兒說說土匪頭子李東升是怎么被斃的。這個還有點兒意思?!?/p>

    李東升的故事已被杜撰成評書和地方小戲。

    拿人手短。李三破得有板有眼地講——

    李東升這天披衣出來,一抬眼,西南天上有顆流星朝他急速俯沖。這流星說來也怪,紅通通的,拖著個小尾巴,像是老天爺投下來的火把,甚至能聽見與空氣摩擦燃燒的吱啦聲,直戳戳地向著李東升的頭頂……李東升驀然一驚,可他膽橫,沖著上天“哈呸”啐了一口,就仰著臉,睜大眼,任這流星砸來,他倒要看看它怎么在他頭上砸出一個窟窿??闪餍强彀さ矫缴巾敃r,突然,“啪”一下,在空中爆破,像一個反方向的躥天猴。李東升冷哼一聲,“就這啊,還以為要轟死老子呢?!彼呛切?,叉著腰,獅子巡視領地似的,在熹微晨光中望著山腰錯落分布的一十二洞——那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業。

    都知道,李東升在村里時是有名的懶漢。他的懶,也不是不干,是干活前,先嘆息感慨一番,鋤個草,發些怪論:“有啥意思呢,鋤了還長,又鋤不完?!别B了牛羊,得割草,割草前愁腸百結,“累死累活割一天,一大車草,又值幾個錢呢?”拍拍老牛,又道,“你傻呀,伙計,就吃口草,悶頭干那么多干嗎?你累死了,還不是被剝皮吃肉,誰念你的苦?”李東升高大壯實,胳膊長腿長,方臉濃眉,聲音洪亮,稱得上器宇軒昂。些小活計對他來說不過一弓腰直腰的事兒,真干起來,并不惜力。田壟被他腿一蹬胳膊一甩梳理得整整齊齊,一行行莊稼氣質青蔥,規規矩矩站定,如列隊聽訓的新兵。李東升望著整飭的土地,也會欣慰,那只是對自己充盈的“力”的滿意,卻又嘆息,男子漢大丈夫,一輩子捆在一畝三分地上,活著時捧著碗吃飯,死了碗扣過來,壓到身上。奔忙一生,無非得一處覆碗般的土冢。他想,何不盡興一點呢?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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