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 id="uuuuu"></li>
    <li id="uuuuu"><tt id="uuuuu"></tt></li>
  • <li id="uuuuu"></li>
  • <li id="uuuuu"></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遼京:關于愛的一些小事(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 | 遼京  2022年12月19日08:04

    遼京,女,1983年生,北京人。著有小說集《新婚之夜》,長篇小說《晚婚》。作品曾在“豆瓣閱讀”大賽中多次獲獎。

     

    責編稿簽

    毛毛的到來如同一支冷箭射中了媽媽,這意外的命運斷章讓媽媽陷入生活的風暴之中,也讓毛毛生長在一個充滿迷津的世界里。毛絨玩具球球是他唯一的伙伴,他們之間有著堅實而綿長的動人情誼,因為那些愛的小事正是毛毛成長的重要力量。然而,媽媽卻以愛的名義將球球丟棄,這驚心動魄的事件成了母子共同面對的成長課題,人生的愛與怕也盡在其中,但生活的底色永遠是愛和寬容。遼京以潔凈的溫柔之筆描繪了兒童的純真世界和精神密碼,捕捉到了他們的明媚之心和沉默之情,經過砥礪之后的母親也開始在曾經的疤痕上雕刻一朵堅韌的生活之花。

    —— 安 靜

    1

    因為自己叫毛毛,所以給它起名叫球球,合起來是毛球。毛球,是奶奶的舊毛衣上泛起的毛球,還是鄰居劉奶奶織針翻飛中越來越小的毛球,或者是春天柳絮團成的虛飄飄的毛球?都是,也都不是。當毛毛抱起球球,感受到它的柔軟輕盈,這種輕盈就像水一樣浸濕了他,傳染了他,像雨絲或者雪片,懷抱著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球球是他最好的、唯一的忠誠伙伴,走到哪里,毛毛都帶著它,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心里話都告訴球球,作為回報,球球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反駁,也不嘲笑,也不斥責,它只是耐心地聽著,白天,它像微風一樣寧靜,晚上,它像月光一樣沉默。

    幼兒時期的事情,快忘光了,隱約記得奶奶喜歡紅色,愛穿紅毛衣,紅外套,紅襯衫。在毛毛最初的印象里,她是一個移動的紅色方塊,忽近忽遠,忽濃忽淡。她總是忙忙碌碌,步履匆匆地把毛毛抱起又放下,放下又抱起,中間忙著去做別的事情,煮飯、燙奶瓶、切菜、炒菜、擦擦抹抹,一個家總有無窮無盡的事情可做。毛毛獨自躺在床上,很大的床,對于一個還不會翻身的嬰孩來說,寬闊得像一片海。他轉動目光,看著四周的一切,一切新鮮又遙遠。有時候,他抬起手,握起拳頭,久久盯著自己的手背,或者把手指放進嘴里吮吸,仿佛那是世間難覓的美味。他會困,餓,渴,害怕,難過,憤怒,稍有不滿他就大聲哭泣。紅色聞聲而來,驟然充滿他的視野,然后是味道,衣服上涼涼的味道,脖頸間熱熱的味道,奶瓶塞進嘴里,幾分鐘的和平,飽足之后他昏昏欲睡。午后的樹影子在玻璃窗上緩緩移動。他還沒有時間的觀念,他什么觀念也沒有,只有身體的感受和需求,誰滿足他,他就依戀誰。奶奶對鄰居老劉說,毛毛只認得我,不認得他媽媽呢。后來有了球球,那就又多了一個球球。

    起初球球沒有名字。劉奶奶把它送來的時候,它被包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袋口用藍絲帶扎住了,像住在玻璃瓶里的一件標本,黑眼睛望著外面,亮晶晶的,帶著一絲雀躍和期盼。奶奶把它解救了出來,在毛毛眼前晃著。球球的嘴角帶著微笑,毛毛也跟著笑起來。

    當他學會走路,蹣跚地走下臺階,來到院子里,是好幾個月以后了。春夏之交,球球還是披著那一身厚軟的絨毛,它不熱嗎?它不餓嗎?它渴嗎?毛毛想到這些問題的時候,他就一下子長大很多,知道了在自己之外,在床鋪之外,房間之外,院子之外,還有一個廣大的世界。盡管他自己幼小,他還是用一只手抱著球球,讓它貼伏在胸前,當他想去什么地方的時候,是帶球球去那里,帶球球去看看這個那個,摸摸這個那個。紅色的奶奶不停地忙著,走來走去,時而呼喝一聲,不許他動這個、動那個。他走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快,越來越平衡而少跌倒,骨骼變得堅硬,肌肉各司其職,大腦指揮協調,四肢應對自如,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拿,夠不到便去搬一個板凳,窗臺、電視柜、五斗櫥、桌子、椅子,他想到所有地方去,想嘗試所有的可能與不可能,呵斥也不怕,嚇唬也不怕,打屁股也不怕,奶奶制止他的聲音被他一一撥開了,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像撥開一道又一道簾子。他的手掌和膝蓋常是臟臟的,褲子從膝蓋那里破了個洞。晚間,紅色的奶奶在燈下縫補,用一塊小兔子或者坦克貼布,針腳細密,平平整整,是小探險家的榮譽勛章。毛毛睡著了,球球溫馴地看著這一切,它和毛毛日夜在一起,時間越長,摔過的跤越多,球球就越重要,越不可缺少,好像它不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是毛毛自身的一部分,肢體的一部分。毛毛學說話,對它說得磕磕巴巴,我呀,你呀,花呀,太陽呀,月亮呀,奶奶呀,家呀,球球一直在聽,不嫌他啰唆,不打斷他,也不會轉身走開。在毛毛的生活里,奶奶、偶然閃現的媽媽、劉奶奶,來來去去,出門進門,只有球球長久地待在身邊,一刻也不分離。

    天氣暖和了,繼而炎熱了,熱得眼睛發花,一切都在熱氣中晃動,蒸騰,球球軟趴趴地伏在胸前,它也潮乎乎的,陪著毛毛一起出汗。奶奶出門去了,她走得匆忙,忘記鎖上院門。毛毛和球球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玩膩了,沒意思了,就走到院門前,推開一扇大鐵門,露出三級臺階,一條小路,一段別人家的粉墻,一棵不粗不細的棗樹,等它過幾個月掛滿青棗子的時候,毛毛已經跑得很穩了。

    他們搖搖晃晃地往外走。毛毛什么都想摸一摸,碰一碰,嘗一嘗,他的五官都是饑餓的,貪求著一切滿足。他撿起路邊的小石子,拔下一朵白野花,踩一踩樹的影子,經過一只敞著蓋的垃圾桶,他被翻飛的蒼蠅吸引住了,久久地注視著,蒼蠅是這午后寂靜中唯一的活物。直到誰家院里走出一只黑色的大狗,一路走,一路低頭亂嗅,步伐輕快地來到毛毛身邊。

    球球在懷中一下子縮緊了。毛毛知道它在害怕,自己也在害怕,他抬步向前走,狗跟了幾步,就被垃圾桶的味道引走了,它站起來扒著桶口,用嘴在里面拱來拱去。毛毛轉一個彎,走進兩排房子之間的過道。墻是濕涼的,墻根底下生著青苔,毛毛滑倒了幾次,奶奶不在旁邊,所以他沒有哭,自己努力站了起來。經過一扇打開的窗戶,里面嘩啦啦地響,有人在打牌,邊打牌邊聊天。

    “根本就沒結婚,未婚先孕。她媽嘴可嚴呢,一個字不提。別人也不敢問?!?/p>

    “也不讓那孩子出門。聽說那孩子到現在還不會說話,一個字也不說?!?/p>

    “是不是天生腦子有什么毛???他媽媽也太傻了?!?/p>

    “我看傻也是遺傳的?!?/p>

    毛毛已經走遠了,走出這一截過道,走進另一片白花花的太陽地。他被曬得瞇起雙眼,像是困了,仿佛陽光是一只輕輕拍哄的溫柔的手,媽媽的手,奶奶的手,對他來說是一樣的。他輕輕地拍打著球球的后背。球球背上有一道拉鏈,拉開來,掏出棉芯,外套就可以下水清洗,有一次奶奶想把球球洗洗干凈,剛拉開拉鏈,毛毛就嚇得大哭起來。

    他走到了一片水塘邊,第一次,毛毛見到這么多水,這么綠,這么深,這么靜,水面中央立著一頭水牛,那牛一動不動,落只蝴蝶不動,落只蜻蜓不動,扭著頭張望,一邊角上還短了一塊。毛毛只見過書上畫得平平整整的牛,沒見過這么大的、立體逼真的牛,牛的周圍開著好大的白荷花。他有點興奮地走向水邊,水邊一道長滿野草的斜坡,水的另一邊,是稻田,稻田的另一邊是青翠連綿的山。原來這片村子是被山環抱著。

    球球一下子就浸滿了水,變得又濕又沉,棉花填的內芯吸飽了,膨脹起來,毛毛也一下子喝飽了,岸邊是傾斜的,水面下鋪著一層水泥,原來是一個修整過的景觀池塘,那牛是泥塑的,荷花也是假的,毛毛掙扎著,把球球越抓越緊,眼前忽明忽暗,幾秒鐘的工夫,有人將他一把撈了起來。

    毛毛嗆了水,咳嗽著,接著大哭起來??蘼曈忠齺砹藙e的人,好心的人,好奇的人,閑散無事看熱鬧的人,誰都沒見過這孩子,誰都知道這孩子。一個老太太說:“是不是那家的那個?”那語氣使人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有人掏出手機給奶奶打電話。

    奶奶趕來,把全身濕透的毛毛和球球抱走了,走得很快?;氐郊?,毛毛被剝光了衣服,按進一個白鐵盆里,這鐵盆可有些年頭了,毛毛的媽媽、毛毛的舅舅都在里面洗過澡,現在輪到毛毛。一勺熱水兜頭澆下來,水瞇了眼,他忍不住又哼哼唧唧地哭起來。

    “哭什么哭!淹死你算了!”奶奶說,一邊說,一邊又舀起水,往肩膀上澆,往背上澆。毛毛聞見肥皂的香,泡沫漂浮在水面上,一抓就沒有了,一捧又流走了。奶奶一邊幫他沖洗,一邊罵人,罵得又傷心又曲折,是毛毛聽不懂的、復雜的大人的話,甚至那罵里還裹著一點無奈的疼惜,像苦巧克力的糖心。

    毛毛洗好了,換了干凈衣服,趴在鐵盆邊看奶奶用剩下的水洗球球。她把球球的皮脫下來,用肥皂狠狠地搓著,那張皮被泡沫裹住了,球球的眼睛眨也不眨。掏出了棉花芯,只剩一張外皮,因此臉上的表情也變了,變得冰冷嚴肅,嘴巴不會笑了。球球被平平地攤在一只倒扣的缸底,等著太陽把它曬干。洗澡水就朝院中一潑。水往低處緩緩流著,泡沫映出七色的光。

    球球回來了,清潔干凈,散發著香皂的味道,原來它有點臭烘烘的?,F在它顯得有點陌生了,似乎縮水變小了一點,毛毛嘗試著把它重新摟進懷里,覺得它身上有幾處不均勻的硬塊。他把臉貼上去,投進球球的懷里,努力重新適應,重新愛上它。

    夏末秋初的時候,媽媽回來過,問毛毛高興嗎,想媽媽嗎?高興是高興的,但是高興也只是一小會兒,媽媽走的時候,哭也是一小會兒。奶奶沒有送她,她走的時候,奶奶在廚房里切菜,菜刀剁得很響,背轉了身,她說一聲那我走了,奶奶沒有回話,媽媽便悄悄地走了,鐵門一開一關。媽媽給毛毛留下很多新玩具,毛毛只玩一陣子就全丟在一邊,又抱起球球來。

    每天早晨,奶奶要去上班,她在村里的一家民宿幫忙做飯。到了暑假,寫生的孩子們又來了,跟著學校的老師,拖著一模一樣的、裝著滑輪的帆布包。最酷熱的天氣里,他們一群群地散坐在空地上,架起畫板,大大小小的電風扇放在身邊嗡嗡地吹,悶熱的空氣被攪動成風,仿佛更熱了。過了吃飯的時間,奶奶沒事的時候,也出來看他們畫,有的快,有的慢,有的疏,有的密,倒都畫得很像。她看一會兒,又回趟家看看毛毛睡醒了沒,她工作的地方離家只有幾分鐘的路。那房子是上海的一個老板買下來又花錢改造的,頂樓給自己留了兩間屋子,平常上著鎖,只有他來小住的時候,才打開讓人打掃。

    自從家里多了一個毛毛,奶奶這份工就打得斷斷續續。旅游生意跟著季節走,夏天最旺,暑假里,學美術的孩子一撥撥地來,住滿村里的大小院子。有人專門加蓋房子,蓋到兩層、三層、四層,隔成小間,放上下床,碩大的吊扇嗡嗡地飛轉。傍晚時候,孩子們到各個人家去吃飯,買飲料,嘻嘻哈哈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愛穿松松的背帶褲,戴貝雷帽或者鴨舌帽,打扮得像電影里的角色。不少人一對對地走在路上,手拉著手,青磚黑瓦的老房子,雕刻著三國故事的花窗門扇,赤條條的懶散的陽光,簇擁著他們。奶奶走得快,超過路上的行人,幾分鐘就到了家,老劉剛給毛毛喂過飯。奶奶不在的時候,她幫忙看著毛毛。

    “你瞧,誰回來啦?”劉奶奶細著嗓子說。毛毛張開雙手,奶奶把他接到自己懷里。到了晚飯時候還要回店里,她兩頭都要求人,好在那邊的女管家也是同村的熟人,很好說話。毛毛被抱了一會兒,掙扎著要下地,他走得越來越穩當了。劉奶奶說:“等上了幼兒園,早晚一接一送,你就好辦了?!?/p>

    “不去幼兒園,丟不起那個臉?!蹦棠陶f。她身上的紅衣服模糊了一下,馬上又清晰起來。毛毛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玩具望遠鏡,是前陣子媽媽帶回來的,舉起來,看奶奶,滿眼的紅色。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2年第12期

    无码中文字幕人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