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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百家》2022年第10期丨寧雨:滹沱河筆記
    來源:《散文百家》2022年第10期 | 寧雨  2022年10月31日08:42

    一個暈岸的人

    集祥村村北,正對著滹沱河葉子廣場。這兩年,碼頭沒有開放,廣場也閑了。游輪和幾十條兩頭尖尖的小舟就那樣泊著,與岸葦、白芒、紅蓼、半枝蓮、三棱草、蒼耳草構成時間里安逸的風景。間或有野泳者,在廣場西邊破開一段圍欄,不分寒暑地撲入河水。泳者把無風的河面犁出浪花,蕩開微瀾。微瀾涌到岸邊,便推動了碼頭上的駁船,駁船也跟著有節律地輕輕搖晃起來。安逸的風景,瞬息有了動感。

    多少次我站在岸邊,卻以為自己在船上,岸變成了船,緩緩開動的船。暈暈乎乎,趕忙扶住了圍欄。仔細想一想,篤定自己,在岸,不在船。一個暈岸的人,注定沒有好的水性。為此,我羨慕那些泳者。長期游泳的緣故吧,其體型、皮膚,比常人更接近于魚類或水鳥。當他們披掛一身水珠上岸,真恍若出水江豚。有好多次,我竟把河心中的泳者誤會為大天鵝或青頭潛鴨。他們游得那么從容,已經與水融為一體。

    初春,搖晃的船,驚醒了船和岸的縫隙中一個靜悄悄生長的群族。那是魚,只有寸把長韭葉寬的小魚,一團團、一窩窩的小魚,萬億條成團成窩迅速游動逃逸的小魚。我猜測,那是剛剛由魚子變成魚苗的小魚。靜逸的船體縫隙,正好充當了魚的孵化場。而魚苗多的地方,岸上小飛蠓也多,落在人的臉上身上,便黏上不落,人動,只得背負著一身的小飛蠓。小飛蠓的壽命很短,繁殖力卻驚人。死亡的小飛蠓,正好是魚苗和青蛙幼仔的口糧。

    自然界的生命鏈環,原本天衣無縫。魚苗吃飛蠓,小魚吃小蝦、草籽,水鳥則捕食魚類為生。這些小常識,只有在滹沱河邊一次次游走中,才在心里描出生動的畫面。去年初冬,滹沱河已經開始結冰,我還看見一只大型水鳥獨立于一段小水壩上,時而舞動雙翅,時而把頭探入那片未冰凍的水面,在拂面而寒的風里,那么娉婷而優雅。當然,關于水鳥所有美的想象,不過人的一廂情愿。自上古有水鳥的歷史以來,它們的動作訓練主要分三類,一是捕食,二是飛翔,三是戀愛。我曾親眼所見,一只在百米以上高空飛翔的須浮鷗,以閃電一樣的速度俯沖到水面,截獲赤麻鴨或潛鴨的獵物,又以閃電一樣的速度銜著一條不算小的魚兒騰空而起。

    葉子廣場往東,水域豁然間開闊。這里是河心島的東端,再往前一兩公里筑了水壩??菟竟?,水壩下面的河段,水分蒸發殆盡,只留下黑黑的淤泥和幾汪淺水。小白鷺、黑骨頂雞、長腳鷸、白鹡鸰最喜歡這樣的環境。河灘的蘆葦叢,有人拍到過震旦雅雀的鏡頭。這是一種有鳥中大熊貓之稱的瀕危鳥類,名字很有氣勢,個頭卻實在嬌小,肉眼極難捕捉。今年上游水庫放水早,閘壩淹沒在水下。浩浩湯湯的河面,頗有一條萬古大水的氣勢。

    滹沱河,古又作虖池或滹池,從山西出發,穿越太行,在平山、靈壽境內的群山之間左沖右突,至正定終而成為一條平原上的河流。自發源地繁峙縣泰戲山至滄州獻縣與滏陽河交匯,全程近六百公里。我的故鄉和居地,皆在滹沱河流域。在我心里,滹沱河是慈母般的河流,它理應以這樣浩浩湯湯的樣子存在著。

    2021年2月上旬,我第一次見識了這條大水過鳥的尾聲。過鳥,即候鳥遷徙過境。搞攝影的,有人專門抱著長焦鏡頭四處“打鳥”,“過鳥”一詞就是他們的發明。我得到過鳥的信息已經晚了,據看水壩的人說,早個三四天,那氣勢才叫震撼。不過,對我來說,看到過鳥的尾聲已經很開眼界了。目力所及,水面鋪滿一條條墨線,空中時而有鳥陣呼啦啦起落。我無法斷定,這鋪天蓋地的鳥群,從大類上說是天鵝、麻鴨、鴻雁還是蒼鷺,更無法從目距遙遠的一條條墨線,或者空中演習的陣列變幻,區分出疣鼻天鵝、大天鵝、小天鵝,小白額雁、灰雁、斑頭雁、雪雁、黑雁。作為冀中旱莊來的遷居者,對于水和鳥的認知,先天不足。所見過的水,圓的不過村子中央的大坑,長的不過村子外邊的小白河。大坑和小河,屬于滹沱河末梢神經,多數日子是無水的,坑底、河床在大日頭下皴裂得呲牙咧嘴,沒有魚,更沒有水鳥。跟我們天天見面的,似乎只有家雀。

    正因為無知,對于大水過鳥這件事,我超乎尋常的虔敬。候鳥遷徙,南北西東常??缭綌等f公里。滹沱河修復工程沒有開工之前,這里跟我故鄉的小白河一樣,四季倒有三季斷流。一條斷流的河,被候鳥所鄙棄。途經冀地的鳥群,只選擇衡水湖、白洋淀或者滹沱河上游的冶河、御甲河等作為停歇的驛站。那么,鳥群從何時開始以這片河流為驛?它們,又是以怎樣的方法獲取河流豐枯的信息?

    看水壩的老賈是個邋遢、精瘦的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很有原則。無論怎樣低聲下氣地央求,他還是不允許我進入圍欄從更而切近一片蒹葭。而在這之前,我用望遠鏡觀察到,那片蒹葭是一群小野鴨的窩。望遠鏡是在額爾古納市室韋村旅游時買的,那里地廣人稀,適宜用望遠鏡觀察景物。這兩年,有了沿著滹沱河閑逛的習慣,就想起了這個望遠鏡。想借助望遠鏡的視力,看清楚躲在河心島岸邊的小野鴨如何游泳,如何摸魚,如何訓練剛出生的孩子。也說不定,我在室韋村額爾古納河邊林地曾經見過的候鳥,南北歸途也選擇了滹沱河河心島以東水域打尖落腳。人不記鳥,鳥卻記人。等閑東風,故人故鳥,幾分模糊的祈愿。

    老賈習慣了背著大炮鏡頭、扛三腳架的拍鳥者,卻對拿著望遠鏡晃來晃去的人心生疑竇。老賈問我是不是愛鳥協會的,我說不是。我問他,知不知道遠處水面上墨線一樣飄動的鳥群是什么鳥,他說不知道。又說,前幾天有愛鳥協會的人說,是大天鵝。鳥都快過完了,你們才來,我覺得你們也不懂鳥。按照老賈的邏輯,不懂鳥的人,就沒有資格看鳥,更不該架著望遠鏡,一往而情深地指指點點、磨磨叨叨。

    一個微雨的午后,又來到滹沱河右岸,目的地還是集祥村。我已經記不得多少次在這里流連,每一次,似乎都是說要到集祥村。又幾乎每一次,走著走著,就忘記了目的地。雨水洗亮了枝頭的柳眼兒,柳絲裊裊婷婷的,撩撥著河岸。從云龍橋到子龍橋,走乏了兩條老腿,卻沒有發現一只水鳥,連駁船間的魚苗也游走了。沒有水鳥和魚兒的滹沱河,仿佛有人剛剛念過“時間規則”中的靜止咒。

    忽然,河面升起一道彩虹。有幼蛙呱地躍起,又急速躲進船隙的深水中。水面嫵媚起來,斜斜的陽光,在河上播下一粒粒金色的種子。我不自主地跳起來,一個暈岸的人,此一刻,化作一尾前世的老河魚。

     

    荒徑與野物

    順著花田北側參差的河岸向西走,有條比拴牛繩粗不了多少的土路。兩邊的野草你侵一點,我搶一點,有時候路就給草侵沒了。土路把人帶離河岸,帶向左花田、右野林的更廣闊區間。

    那應該是一條已經不常走人的路。清晨,野草掛滿露珠蛋蛋,走不多久,鞋子褲腳就濕了。再走,鞋頭便拖上厚厚一層泥土和草漬混合的泥窠?;膹叫凶叩暮锰幨?,在不經意間能碰到山雞、野兔子、螞蚱這樣的野物。有一回我腦袋開著小差往前走,與一只山雞碰了個對面,我嚇了一跳,估計山雞也嚇了一跳。我下意識往后蹦,山雞一奓翅忒楞鉆到藥材田里。當我回過神兒,意識到自己這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山雞該仔細觀察一番時,山雞早跑得沒有蹤影。只有一個華麗的尾巴,在虛空里閃動。那應該是一只雄山雞。野兔子更快,明明一息之前你看到它在一箭開外一蹦一蹦的,很是悠閑,眨動一下眼睛的功夫,視野里早已空空然。野兔子皮色土黃,跟滹沱河兩岸的黃沙土一個調性。土黃,是天然的偽裝,是保護色。

    在荒徑盡頭的林邊,我有幸見識過一個山雞家庭。有著漂亮雞冠和七彩尾的雄山雞,麻褐色花翎的雌山雞,帶著它們的一兒兩女正在悠閑啄食。啄食的聲音很響,像是一頓美餐。說起來,山雞的食物很單調,不外乎蟲子和草籽,以及鮮嫩的草尖。為了喂飽肚子,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路,刨啄多少次泥土。野林子不打農藥,蟲子恣肆繁衍,人不常至,確實是野物們的良地。即使在野林子里,山雞依然很警醒,遠遠聽見人聲,也許是聞到異類的氣息,瞬間便忒楞忒楞飛入野林深處。山雞的翅膀不長,飛得不高,也不算很快,但跟兩條腿的人比起來,還是快得沒邊的。據說,山雞非常懼怕夜晚突然而來的燈光。偷獵者專門攜帶大手電筒,趁夜用彈弓射殺山雞。我在集市上見過賣雞毛撣子的,說是山雞翎子做的。果然,每一根毛皆鮮亮,有韌勁,一如雄山雞生時的翎羽。心里暗暗合十,為那些毫無攻擊力的野物祈禱。

    那時候,這段河還是野河、枯河。偷采河沙兼自然沖刷后的河槽,有的地方窄而淺,有的地方卻很深,形成河床上天然的大水塘。三三兩兩的人,把車停在花田邊,帶著魚竿到水塘釣魚。伏天大雨后,塘里的水便積得很滿。斑嘴鴨、小白鷺、綠頭鴨,都在塘里游戲吃魚。沒有上游補給,水聚得快,干得也快。這樣的雨水塘,只要連續晴上十天二十天,滿塘的水就蒸發得剩下一個底兒了。蒸發留在塘邊的痕跡,形成天然的曲線,一層一層的曲線,自然雕塑出很有意味的幾何圖形。這些圖案很耐琢磨。有水,塘里就有魚,清一色的銀魚。釣魚的說,銀魚對水質的要求很高。河床上沒人打擾的水塘,竟是銀魚的好水體。

    北岸更野,開闊沙灘上常有人放風箏,有人玩越野車。無人行走的地方,生長各種野草,最多的是野莧菜,也有小根蒜、馬齒莧、拉拉草、蒼耳棵、蒺藜等。穿過沙灘到河槽的流沙中漫步,對體力是極大的考驗。野莧菜的嫩葉子可以采食,入冬前的穗頭卻長滿芒刺,蒼耳、蒺藜更是滿身披掛,人在里頭走一趟,鞋子和褲子上掛滿芒刺、蒼耳子,半天工夫也摘不凈。越過野莧菜和蒼耳的迷陣,到河槽去看流沙五花八門的形態、層次,去高低錯落的沙崗間穿行,曾是我非常樂意的游戲。更早時,印象是2016年深秋,我曾在這里為一對小戀人拍過很多張合影。野性之美,是照相館里沒有的,也是婚紗照拍外景不會考慮的。

    云龍大橋像是一個界橋,分割了橋西的野河和橋東的生態修復一期景觀帶。高架橋下的漫水路,則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一期景觀帶的河水是從哪里來的呢?倒是有南水北調工程在這里與滹沱河十字交叉,管道大約是從河底通過的。但南水北調的水,可以補給滹沱河嗎?應該不會。另一種可能,是由黃壁莊水庫經滹沱河支流太平河(汊河)來補水。太平河在體育大街子龍橋附近與滹沱河匯流,是不是可以通過人工壩實現逆向補水呢?第三種情況,黃壁莊水庫在滹沱河主槽架設暗道補水。終究沒有機會向水利部門求證,猜測只能停留在猜測。一條斷流河,中間隔著四十多公里干涸的河道,到生態修復區河段卻是碧波蕩漾、雜花生岸。這件事,始終是個謎。

    2021年,三期生態修復工程也完成大半了。西湖草海、邵同煙波,這些畫在規劃圖上的景觀,一點一點落到地面上,取代了參差的荒徑、坑塘。白鷺、潛鴨還是這里的???,山雞、野兔子終而無跡象可尋。大片人工栽植的粉黛亂子草,在晚秋時節,成為新的網紅打卡地。

    在如畫的風景里,懷念一段河流的野性。人啊,真是個矛盾體。

     

    數伏獲魚

    大孫村,是滹沱河生態修復工程三期的驛站。村子在河北大道以北、中華大街高架路以西,是沿河北大道西行的必經之地,有停車場、民宿、飯館和超市。這兩年多鬧疫情,民宿、飯館幾乎無人光顧,小超市的門倒經常是開著的,一條黃毛小細狗在門前走來走去。停車場規模不大,能停十來輛車。東側,是菜園和桃園混合的田地。桃林里也混雜著幾棵棒子,棒子賣花線的時候,像洋美人的頭發,粉里透紅,比春桃還鮮艷。

    河道主槽疏浚,從2020年夏天動工。機械的力量,遠遠超過人的想象力。工程一天一個模樣,北岸的野沙灘很快平整了,鋪設上灌溉管網,栽了細莖針茅、狼尾草、大花萱草,撒上金雞菊、麥兜蘭、醉蝶花、紅蓼花等各色種子?!拔骱莺!?,一兩個月就有了模樣。

    今天數伏。早晨天氣不甚好,卻比昨天涼快。老天爺懂得安頓人心,選這樣一個涼快天兒入伏,讓人對一個長達四十天的伏天不至于有太多畏懼。

    自從河里重新有了水,河邊總是比市區涼快兩三度?;宜{色的薄云下,無風,步行很愜意。孫村路兩側,也屬于草海,兩側分別是藍鳶尾、美洲海棠花田,再往東種著大片的粉黛亂子草。有一個以前的小水壩,春天里無意間走到小水壩上,發現大叢野生的禿瘡花,單明黃色,花型似虞美人,跟虞美人同屬罌粟科。直行至與草海觀光路交叉,再南,鋪設了灰色的磚道。磚道能連上親水路。堤坡上種了谷子,苗不整齊,高一叢,低一叢,卻粗壯有力,已經開始秀穗,間雜谷草,也可找到幾株黍子。谷子,比粉黛亂子草耐看??上?,它是一年生,不像粉黛亂子草,冬天凍不死,第二年春風

    一吹,再有幾場像樣的雨,就又歡快地綠起來。

    釣魚的人真不少。越野車、轎車、小三碼、電車,各式私家車,直接開到了水邊上。水庫沒放水,河水一周之間就撤下了半米左右。河灘和河槽很自然地過渡,尚未安裝護欄,釣魚者行動很是便利。

    有幾個人在爭執,其中一個應該是管事的,指責河邊的車壓著草地了,要求他們開走。爭執了幾句,車子都開到親水道邊去了。如此大的灘場,有人管理總歸是好的。

    只要有水的地方,準有人釣魚。就連曾經臭烘烘的民心河,也有鐵桿釣者。他們不顧蚊蠅裹身,一個地方坐下能待半天。釣魚愛好者有他們的組織,也有他們的信息渠道。有的人,有自己固定的釣魚地點,換了地方不釣。有的人,總是搭著伴兒去玩,夜釣,冬釣,帶著帳篷、遮陽傘、睡袋、燒烤爐子,總之是想辦法過點不一樣的生活。

    滹沱河生態修復一期那邊有圍欄,圍欄也擋不住垂釣的人。三期剛開始蓄水的時候,沒幾個人來玩,更沒人釣魚。也許是慢慢摸清了這里的水性,釣魚的就慢慢聚集了來。

    我的家鄉是全國聞名的魚竿之鄉,電商直銷。釣魚人中,十根釣竿大概有六七根是那里生產。但我沒釣過魚,也不想添這個嗜好。但跟大多數人一樣,我也是個愛看熱鬧的人。尤其見到釣魚的,很愿意看上一會兒,扒拉扒拉人家的魚簍,問問有什么收成??慈思疑橡D,甩竿,收竿,一立半天,也不厭煩。

    同一片水域,有的人能釣上魚,有的一坐半天,也很忙乎,卻魚不咬鉤,簍子空空。這里邊有運氣,也有技巧。

    一對中年男女,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沒釣魚的樣。猜不透他們是夫妻還是情侶,“釣魚玩兒”這幾個字總是適宜。離他們不遠,是個六十開外的老哥,清晨四點中來,兩根海竿,一根手竿,魚簍里已經有了一條中華鱘和七八條小白條兒。曾聽說上游發水,人工養殖的中華鱘魚苗沖到了黃壁莊水庫,沒想到水庫放水,連四十多公里外的河段也有了中華鱘。老哥釣的鱘魚個不大,目測不過一斤二三兩,還是個苗兒。起了大早,能釣到這么一條稀奇的魚,還是很牛的。老哥不是個話稠的人,而且釣魚要靜,我在他旁邊又看魚簍又多話,難得他有耐心搭理我,可見釣到一條好魚,對一個釣者的情緒有多么大的影響。他是邢村的,離這里五六里地,家里種花生、玉米,不費工夫,隔上幾天,就來釣回魚。他的海竿老半天沒動,忽然動了一下,正好有一只斑頭鴨經過,他便對我說,這兒也有人釣到過水鴨子。

    水鴨子也能釣上來?這是何等的釣鉤,我心下一驚。正巧有只白色鳥飛過來,像紅嘴鷗。于是跟著鷗鳥的方向,朝云龍大橋那邊走。生態工程一期河段,常有紅嘴鷗。鷗的本事是視力特別好,在高空飛著,一個俯沖到水里,能從水鴨子嘴邊搶到一條嘣楞嘣楞跳的小魚。

    云龍大橋底下,正在進行著一個浩大的工程。

    原來橋底下硬化的水泥面都起掉了,雜七雜八的花草樹木也起掉了,通河北大道的林間路也起掉了。工程作業面從河南岸一直到河北大道。打問河心島景區看門的,說干了一兩個月了,這里要修建一個廣場,連通一期和三期。修一座高級別的漫水橋,徹底解決滹沱河日常兩岸通行問題。

    高架橋下,至少往下起土兩米多。原本滹沱河在這里分了兩汊兒,一汊從河心島南走,一汊從河心島北過,到了河心島東,水面連通,形成一個開闊的水域。這次工程,封堵了北汊兒,南邊一汊兒正在修橋。這兩年,滹沱河上游汛期連續大量放水,都是臨時豁開路面,周圍設置路障。有了橋,疏浚工程三期和一期就真正打通了。

    到橋邊實地考察。一個胖大的男人,正在往鋼絲籠里裝石頭。一個個大小不等的鋼絲石頭籠,壘砌成石壩,埋藏在橋兩側,會大大提高橋的抗沖擊力。胖大男人鼓搗的鋼絲籠,忽然讓我想起當年郭守敬修建通惠河上游“清水口”時使用的荊笆籠。從荊笆籠到鋼絲籠,七百多年過去,老祖先的治水技藝依然受惠于今人,心口忽地一熱。我對河流、水利的熱心,很大程度就是受郭守敬的影響,自打寫了那本書,自內心跟河流親近了很多。滹沱河,也是當年郭守敬北上見大汗的途經地,他考察過這條河。從橋下工地原路返回,心里便裝了一份期待。胖大男人說,橋的工期是兩個月。廣場的工期也不會很長。

    釣魚的老哥還在。右邊第二根海竿動了,收竿,是一條小白條。老哥似乎有點失望,甩到五十米外河槽深處的釣餌,只釣到一條小小的白條魚,確乎不夠意思。我說先別把魚卸下來,他便很配合地舉著。我于是拍到了一幀魚在鉤上的圖片,背景是足夠闊朗的水面和對岸黑綠色的岸樹。確切說,魚并不在鉤子上,它被鉤子上邊一個小圈給套住了。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這個小圈套,越掙扎越緊?;氐郊?,仔細端詳這幀圖,鉤子也不是想象中的單鉤,而是一個小籠子似的裝置,伸出一圈小鉤子。怪不得野鴨子也上鉤,這魚鉤也忒狠了。

    繼續往上走,親水路旁邊泊兩車。車的后備廂敞著,一個魚簍探出身子,簍子里是兩條六七兩重的鯽魚。司機在車里睡覺。朝他的后備廂瞅了瞅,家伙什兒不少,看來也是個老釣客兒。魚簍里的魚不時在動,還活著。

    “嘿,要魚嗎?”身后有人喊話。這個時間點人很少,我回頭,車里的男人出來了,正跟另一個剛從水邊上來的人在交接漁具。是他們倆喊話,喊的就是我。

    這兩位一個是正定城里來的,一個是河南邊一個村子的。他們自我介紹是釣友。剛從水邊上來的,歲數更大些,從兜里掏出香煙,先遞給車里剛睡醒的那位一顆,說是哈德門的??磦z人遞煙點煙的默契,應該很熟悉。他們問我要不要魚,就是我在他們車后備廂看到的那兩條。除此,他們今天一無所獲。邢村老哥說,今天天氣不好,魚不上鉤。他們倆也這么認為。

    我問,魚怎么賣?卻說:不賣,給你。非親非故的,連認識都不認識,卻白要人家兩條魚,這種事從來沒干過。但他們一片誠意要給,神差鬼使的,我便收了。歲數大些的說,這樣的鯽魚家里多的是,兩條,實在不值得分,更不值得帶回家。他們本來想放回河里,但魚受傷了,放回去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一抬頭看見我,就決定送給我。

    今天入伏。入伏即“入?!?,獲魚二,這是路人賜福,姑且也認為是親愛的滹沱河賜福。

    寧雨,真實姓名郭文嶺,供職于河北省文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理事、河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團委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選刊版》《散文百家》《長城》《北京文學》《四川文學》《湖南文學》《天津文學》《草原》等,多篇入選國內權威選本。出版文學專著《女兒藍》《天使不在線》《郭守敬》等三部,策劃并主編圖書《與英雄同行》《紅色“冀”憶》。獲第五屆中國出版政府獎?圖書獎、第十三屆河北文藝振興獎、第九屆長征文藝獎、河北散文三十年突出貢獻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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