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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2年第11期|石一楓:尋三哥而來(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2年第11期 | 石一楓  2022年10月28日08:46

    石一楓,男,1979年生于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著有長篇小說《漂洋過海來送你》《紅旗下的果兒》《戀戀北京》《心靈外史》《借命而生》等,小說集《世間已無陳金芳》《特別能戰斗》等。曾獲魯迅文學獎、馮牧文學獎、十月文學獎、百花文學獎、《小說選刊》年度獎·中篇小說獎等。

    責編稿簽

    這是一個漸次展開的謎題。陡然出現的鄭六尋三哥而來,出現在孟琳瑯的生活中。三哥是誰?鄭六與他何干?孟琳瑯與他又有什么關聯?石一楓充滿耐心地鋪陳著懸念、跌宕與反轉。當琳瑯終于信任了鄭六,將其帶到三哥的病榻前,鄭六與三哥之間的恩怨也才隨著他手起刀落,顯現在讀者們眼前。小說寫得十分圓熟,真相也并不復雜,但在樸素的筆調背后,有著對社會現實問題的審慎目光與人文情懷。尤為可貴的是,石一楓寫出了一種“俠義”的當代性。鄭六的執著隱忍是為“俠”,琳瑯的忠誠不二是為“義”,二者的相遇也推動故事走向最終的和解。

    —— 歐逸舟

    《尋三哥而來》賞讀

    石一楓

    那男人不是個一般人,起初孟琳瑯竟沒看出來。下午,她騎著電動車進小區,就覺得背后有人跟她。心里一虛,停車回望,干道空無一人,崗亭里的保安在刷手機。琳瑯再想上車,一個膝蓋火辣辣地疼,手也扶不住把似的。

    好在家也不遠了,她索性推車挪了一段,從車把上摘下菜來。

    進屋先洗菜,開火,做的是海帶燉排骨、茄子熬鯰魚;此外切了一盆面。然后才到一樓廳里亂翻,總算找出兩個創可貼,隨便粘在傷處。這時就聽有人敲門。小區裝有對講,但外面那人只是敲,不疾不徐。琳瑯心里便又一虛,跑到二樓,躡腳上了露臺,隔著兩盆半死的花木往下張望。就見門前站了個男人,穿身工裝,已然臟得看不出是灰是藍,胯上斜吊著一只單肩包。身量不高,也就一米六出頭??磦饶樇s莫有三十多歲,額前半禿,僅剩的短發形成一個鋒利的尖兒。他不像快遞,并且琳瑯也沒叫快遞。

    然而琳瑯還是下樓開了門。一是因為男人敲得很有耐性,咚咚,咚咚,周而復始,仿佛與屋里的人角力;更重要的是她聽見男人叫了兩聲,河南口音,口稱三哥。這幾年管三哥叫三哥的人不多,而琳瑯知道,三哥的舊相識才叫他三哥。三哥也讓琳瑯叫他三哥。那么琳瑯想,來找三哥的應該不是那種她所害怕的人。

    但等開了門,還是反應過來有點冒失。三哥就批評過琳瑯:你那腦子轉到一半兒,事兒就做到腦子前面去了,這不好。三哥還說:幸虧是個婦女,要是男的就會吃大虧。所以琳瑯心里再一虛,沒看門口的男人,而是掠過男人耳側,望向他身后。小路,花壇,樹木,遠處是個湖。物業的人正在除草,鄰居一如既往地不見蹤影。將目光收回時,才發現男人的耳朵與別人不同:個兒小,輪廓扭曲,像被揉搓成了一團。那是一只不甚慘烈的殘耳。琳瑯這時又詫異男人是怎么進來的,不過轉念一想,也許門崗把他當成哪戶鄰居家的工人了吧。這個別墅區入住寥寥,斷續有人裝修。

    她嘴上問:找誰?

    男人重復:找三哥。尉三。

    這三哥果然是那三哥。琳瑯又問:那你是誰?

    男人說:我是鄭六啊。

    六比三小,要稱哥。但琳瑯說:三哥不在家。說完又后悔——她的意思就是,這里也是三哥的一個家。同時她還詫異,這男人是怎么找到的三哥這個家,不過轉念又一想,大概是三哥老家的人口口相傳,而三哥也只在這些日子以來行事謹慎,以往對村里親戚全不提防的。這倒是三哥的大意之處了,琳瑯想,有機會也要批評一下三哥。

    叫鄭六的男人看似遠道而來,卻沒露出失望。又問:什么時候回?

    琳瑯說:說不好。他忙,到處跑,到處有家。

    鄭六又問:你是三嫂?

    琳瑯不知該不該接這稱謂,反問:那你看我像保姆嗎?

    鄭六如同吃了一癟,不語。這時琳瑯才細看他的正臉,小眼闊嘴,胡子拉碴。鄭六卻又低頭,看向琳瑯膝蓋上的創可貼。琳瑯穿得滿身精致,但他偏偏盯著傷處。又片刻,兩人互相把眼挪開。琳瑯再問:找三哥什么事?

    鄭六說:也沒大事,回頭再說吧。

    說完轉身,沿小路走出去。也沒說去哪兒,也沒說還來不來。

    琳瑯怔了一怔,沒叫他,徑自回屋。心里卻有些懸著,更加后悔剛才開了門。好在呆坐片刻,屋外再沒動靜,她又出去轉了一圈,別墅區里一如既往地寂寥。玉蘭沒有樹葉,花瓣碎了一地。等轉回來,煤氣灶上的兩樣燉菜也好了,砂鍋里飄出黏膩的香。又換鍋開火,做了一盆同樣氣味濃郁的面,而后將吃食統統裝進一個碩大的分層保溫桶,出門騎上電動車,重新往小區外面駛去。幾年前,她還蹬著自行車滿城跑,現在卻對兩個輪子的交通工具難以駕馭,一搖三晃,差點兒又把自己甩下來。

    等琳瑯騎著電動車回來,天色漸黑,她又見到了那男人。這次是在小區側面。一堵兩人高的磚墻,墻上拉了鐵絲網還豎著碎玻璃,以猙獰捍衛著靜謐。鄭六端坐在路邊一塊廢棄的水泥板上,一側放了個包裹,大約是捆扎起來的被子。城鄉接合部風塵仆仆,不時馳過的大卡車震得地面微微顫抖。墻影里,面色模糊,身形如鐘。

    他在這兒待了多久?是不是等了一天甚至更早就來了?而琳瑯下午出門沒發現他,是因為前往菜市場走的是另一個方向。琳瑯忍不住捏了把剎車,碩大的保溫桶敲擊車頭,令男人猝然抬臉。

    她尖著嗓子說:我說了,三哥不在。出門了。

    鄭六的聲音仍然又低又?。撼鲩T也有回來的時候。

    琳瑯便嘆一口氣,指指那團被子:你就打算睡這兒?

    鄭六不語。琳瑯又說:跟我走吧,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

    鄭六還沒琳瑯高,在暗處站直的身影卻如同聳起一座小山,山上還晃悠著個包袱。片刻,兩人行進在馬路上。行進的方式也讓琳瑯略犯了一下難:如果騎車帶著鄭六,無論從技術還是別的方面來說都不妥,但推車步行她又腿疼。膝蓋仍像著了火似的,不僅外皮發燙,里面也承受著炙烤。她一遲疑,卻見鄭六在身后揮了下手,短粗的胳膊仿佛沒關節,直上直下。那意思是你走你的。琳瑯只好上車,低速行駛。從后視鏡里,就見鄭六背著包袱跟在身后,并未奔跑,步子邁得穩當,卻始終不曾落后。琳瑯有些試探,也有些挑釁地擰了擰油門,電動車跑快了些,耳邊嗖嗖有了風,鄭六卻仍不疾不徐,與她之間的距離像被無形的繩索固定。這男人御風而行,速度與姿態不成正比。

    未幾繞小區半圈,望見大門卻不進去,而是拐上大馬路岔出去的一條小馬路。這里是鎮上的商業街,因為附近建起幾個小區而繁華了許多,飯館排擋鱗次櫛比,連網吧都有好幾家。琳瑯將車停在不大不小一家旅館門口,下車等待須臾而至的男人。鄭六到了,頭上沒汗,只是微微喘氣,呼吸均勻。

    又不等他說話,琳瑯已經進去開好了一個房間。她這才對鄭六道:有熟人求到門上,三哥都給安排安排。三哥不在規矩還在,你也不用客氣。

    鄭六看似懂了琳瑯的話,但又愣神瞪著服務員,仿佛搞不明白登記身份證這道手續。該是沒住過賓館吧。琳瑯又提醒,只有本人出示證件才能入住,這是規定。鄭六便掏兜,掏出來的不是錢包而是一張牛皮紙,像他的耳朵一樣皺巴巴的。展開,露出證件和一沓錢,也都是皺巴巴的散碎票子,兩毛五毛都有。

    這就讓琳瑯心里一酸。她想起自己剛來北京的日子,不認識三哥的日子。接著就將保溫桶遞了出去:沒吃飯呢吧?

    鄭六裝看不見,半晌咕噥一聲:不餓。

    琳瑯懂得,那是從怯懦里滋生出來的傲慢。不止眼前這男人,自己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常擺出這副嘴臉。只不過自家親戚的怯懦與傲慢里還藏有一絲鄙夷,倒像琳瑯欠了他們似的;相形之下,鄭六的裝腔作勢就簡單多了。她嗤笑,將保溫桶蹾在旅館前臺上:東西沒人動過——你是三哥的客,不讓你吃剩的。

    這說的倒是實情。只可惜面條泡了許久,已經軟了。而每個禮拜有兩天拎著一桶吃食出去,再拎著一桶吃食回來,是琳瑯一段日子以來的例行公事。不等鄭六再說什么,她掏出手機來交了旅館押金。房間訂了兩天。然后才轉向鄭六,口氣里有了一絲同情:來一趟沒見著人,也幫不上你什么忙,請體諒三哥。我替三哥跟你道個歉。也別白來,北京好歹轉一轉,這里離城里遠,不過坐車也方便。

    又說:我還有事,就不能顧著你了。

    又說:想走就走你的,不用再打招呼。見了三哥,我就說你來過。

    她還真像個三嫂。交代完一通,這個插曲就結束了吧。處理得有里有面,三哥知道了也不會怪她。對于那些找上門來的舊相識,尤其是從老家來的人,過去三哥的手面還要闊綽許多。有的給介紹工作,安插在自己或上下家的隊伍里,有的甚而活兒都不用干,好酒好肉供養半年,走時還給封個大紅包。只可惜現在不是過去了,怪只怪這男人運氣不好。這么想著,琳瑯不容置疑地出門,將鄭六拋在身后。無疑,背后的鄭六正在目送她,也不知那目光是感激還是不滿??傊c自己沒關系了。琳瑯輕松下來,但沒走兩步,膝蓋一軟,差點兒單膝跪下。好容易站穩,心下就是黯然的了。

    然而只過了一天,琳瑯便第三次見到了那個名叫鄭六的男人。這次是在早上,她剛起床,還沒弄早飯,就聽見敲門聲響了。咚咚,咚咚,不疾不徐。

    琳瑯立刻知道是誰,心里沉了沉,嘴上也沒有好聲氣:等等。

    然后開始女人那一套:各種洗,各種抹,各種修。膝蓋還疼,昨晚涂了紅花油,但不見效果,上下樓梯時都快前腿拖著后腿了。再想,昨天是怎么摔的?還不是覺得身后有人,心里就慌了。所以這筆賬就記到了鄭六頭上。不僅洗抹修,她還坐到餐臺前吃了半頓早飯。然而琳瑯畢竟不是那么沉得住氣,也不是那么端得住架勢的人,一杯牛奶下肚,到底坐不住,又到窗口張望一眼,而后悻悻開了門。

    開門劈頭道: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了嘛……

    鄭六抬起短粗的胳膊,仿佛沒有關節:走也得把東西還了呀。

    琳瑯低頭,看見保溫桶。昨天只想打發他,倒把這個忘了。接過掀開,倆菜一碗面已經不見蹤影,不銹鋼盆刷得沒有一絲油花。琳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也不是僵著的了。吃飯還幫刷碗,這在三哥的客人里從未有過。而聽他的意思,這就要走了?她扭身將保溫桶放上廚房餐臺,然而又一回身,卻見鄭六也進了屋,在客廳里不疾不徐地逡巡。

    琳瑯立刻又懸起了心。別說三哥交代過,家里不能來外人,僅說她一個女人住在這里,驀然闖進臟兮兮的一條漢子,那也……別墅區又是那么偏遠,那么空曠。她想制止這男人,卻不知說什么,話哽在嗓子眼兒。

    鄭六卻保持著探查的目光,突然又宣布:這房子,缺點兒手藝。

    琳瑯的目光跟著鄭六的目光,沿客廳天花板溜了半圈。昨夜果然下了雨,導致墻壁上方的接角處又有幾大團洇濕,泛出淺綠色的霉斑。這個毛病琳瑯也知道,前兩天還叫物業來修過,不過物業的人客氣倒是客氣,干活兒就不行了,忙叨了半天,該漏還漏。琳瑯還想起剛搬過來時三哥的評價,也是這么一句,缺點兒手藝。那時琳瑯不懂,看不出富麗堂皇的歐式裝修手藝缺在哪兒了。三哥還說過,要不是人家非拿這房子抵債,他才不想要呢。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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