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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文學》2022年第10期 | 龐善強:我是米爾卡(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2年第10期 | 龐善強  2022年10月20日09:08

    我喜歡微醺的感覺。一個人靜坐在那里,端端地捧著一本書,以字下酒,便會慢慢進入到一種恍恍惚惚的精神狀態。對我而言,此時大約是最愜意的時候,我會游離于時空和自己的小圈子之外,猝然變成書中的某個人,或者是其中的某個動物,然后沿著他們的生活軌跡,去繼續演繹他們未盡的塵世故事。

    有段時間,我一直沉湎于契訶夫的文字。終于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變成了契訶夫筆下的米爾卡——那條所謂“名貴的狗”。但是,我憎恨曾經的第一個主人——那位自恃聰明狡猾善變的杜博夫中尉,當然也厭惡那個冷漠自私的士兵克納普斯。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事件發生的整個過程,我極度討厭回憶過去。

    我現在的身份是雜耍劇團的一個“演員”,這是今晚我的第二場演出。剛才我歇息了一陣子,感覺到了腹中饑餓,可惡的馴獸師卻再次抬起右手食指,頻頻向我做出擺動指令,我知道該輪到我登臺演出了。不過,我已經諳熟了這場上的規矩,知道自己該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或者不該做什么。

    “尊貴的女士們、先生們,大家晚上好!”

    每次登臺后,這是我要說的第一句肢體語言。接著,我還得繼續說下去:“噢,首先請允許我茍且學著你們人類的姿態站立起來,通過我竭盡媚獻的丑惡嘴臉,以及拙劣而滑稽的肢體語言,向你們真誠地道一聲安。我如此故意做作,學著你們的樣子,實屬無奈。當然,我并沒有玷污你們的意思,因為我畢竟是一條狗,沒有你們聰明發達的大腦,和悅耳動聽的聲帶,更沒有你們能把白說成是黑的卓越能力,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譬如,杜博夫中尉就極其擅長使用這種應變的絕活兒。而我只能以這種虔誠的方式,來表達對你們的熱烈歡迎和衷心祝?!,F在是晚上九點半,讓你們等待了這么長時間,實在對不起。好在你們大約剛從燈紅酒綠的奢華場所中走出來,也許借此機會可以消除掉你們胃部的不適,或是可以消除掉你們身上沾染的煙花味道。如此說來,這對你們或許算是一件幸事?!?/p>

    我前腿抬起,直立地站在臺上,頻頻作揖,不斷地變化著聲調叫著,我不知道臺下有多少觀眾能聽懂我剛才所謂的“話”。不過,我過去的主人大約可以聽得懂。譬如,我短而清脆地“汪、汪”叫兩聲,他就知道我在說“餓了”;倘若我拉長聲調用后嗓音“吱吱”輕輕叫那么一聲,他知道那是我在撒嬌。

    不管臺下的觀眾現在是否能聽懂,我總得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先向觀眾問好。我知道,我稍一疏忽,身上隨時會落下熱辣辣的蛇一樣的鞭子。我成了這家動物雜耍劇團的一個“小丑”——不,準確地說,我不過是一只母狗??墒?,討厭的馴獸師喜歡把我打扮成一只紳士般的公狗形象,還要在我的鼻子上架一副杜博夫中尉曾經戴過的那種圓形墨鏡。杜博夫中尉有一位漂亮的妻子,她的父親是一位聲名顯赫的銀行家,這便為她提供了闊綽自由的上流生活,也為杜博夫中尉帶來揮金如土的機會,有幾個妙齡女子自愿成了他的紅粉知己。當然,這些隱私你們是不會知道的,契訶夫先生從來沒有講過這些事情,我就更不該吐露其中的秘密,請原諒我的冒昧。我的第二個主人常會提起杜博夫中尉,他或許是從我的夢囈中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也有好幾個老婆,一個是原配妻子,另外幾個是他私下里嬌寵的女人。噢,請再次原諒我的幼稚,不該和你們去揭別人的隱私,這或許是我今生注定顛沛流離的原因與宿命。我想,還是說一下這舞臺上的事情。我表演的花樣繁多,有上刀山、下火海,闖天塹、入地獄、跳陰魂舞,等等。我的每一個動作都隨時面臨著肢體的損傷,甚至有生命危險。不過,你們莫要擔心,我能把各種動作表演得揮灑自如,很少有失蹄的機會——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有人擔心過我沒有?

    接下來,該是我的精彩演出?;蛟S我天生就是做演員的料。自打我第一次登臺演出,就贏得了觀眾的認可,這點我可以從你們瘋狂的吶喊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感悟到。噢,你們可別真以為我先天就擁有干這么復雜而刺激的演技,我的這些本領當然是經過馴獸師的嚴酷調教才逐漸掌握的。我說的先天因素是,我除了會很好地表演這些本領,還知道怎樣逗觀眾開心。譬如,在鉆連串的火圈時,我的皮毛在要接觸到熊熊燃燒的火焰時,我故意顯得驚懼畏縮,耷拉著腦袋退了回來,等觀眾為之或憤怒或失望或惋惜時,我會出其不意地一躍而起,從容地從火光中鉆出,此時贏得的觀眾掌聲會格外熱烈。當然,我在落地后,還會調皮地再次向觀眾連連作揖,還會發出幾個類似于你們撒情時的飛吻。也許只有此時,我才會忘卻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痛苦和不幸。當你們的掌聲漸次凝固,當我再回到我的固定居住場所——一個特制的鐵絲網籠,我便很快孤獨絕望起來。雖然我不用再擔心食不果腹,但是我還是決定只要有一線機會就逃出去,我受夠了這里嘈雜的環境和馴獸師的虐待。我多么想再回到過去的時光里??墒?,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決定,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去流浪,盡管我知道那樣的日子,我的生命會朝不保夕。

    我現在的名字叫安德烈,我極討厭這個名字??思{普斯說得沒錯,我就是一條地地道道的母狗,而并非杜博夫中尉口中公母不分的那條狗,為什么偏偏要我叫這樣一個侮辱我性別的名字?我是米爾卡,的確是美麗的米爾卡,為了證明我的身份,這里不得不講清楚我的一些經歷。

    我的第一個主人杜博夫中尉是一個頗有戒心與野心的貪婪家伙,也許是因為我真的未能幫助他打獵,他便決定盡快將我處理掉,于是以喝酒的名義約了克納普斯閑坐。那天的陽光很明媚,我卻突然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果然,杜博夫中尉突然說,要將我賣給克納普斯,打算賣五十盧布??思{普斯嫌棄我是一條母狗,為此他與杜博夫中尉展開了唇槍舌劍。事實上,我就是一條母狗,無奈杜博夫只好將我的身價降至二十五盧布。然而,克納普斯的性情仿佛是因迪吉爾卡河冰冷的六須鲇,他對于母性的排斥和吝嗇出乎我的預料,他竟然不愿意出一個戈比。杜博夫中尉在驚怒之余,還在扮演著變色龍的角色,他再次友好地勸慰克納普斯,“把狗帶走吧,白送您了!”杜博夫萬萬沒有想到,就算是白送,克納普斯也不愿意收留我。當杜博夫以友好和關愛的姿態將克納普斯送至家門,卻依然未能打動他冷漠的心。杜博夫當時徹底崩潰了,他決定將我賣給屠夫,讓他們將我剝皮吃肉,還不忘對我進行惡毒攻擊,什么“賤胚子、豬與狗的雜種”。我徹底絕望了,在驚慌之余,趁著杜博夫依然沉浸在克納普斯跨入門檻的背影,我逃離了他的魔爪。

    當我流浪到一家大公司的門口時,恰好遇上了這家公司的絡腮胡子老總鮑里斯,他在幾個女人的陪伴下悠閑地出來散步。

    “多漂亮的一條狗!這是誰家的狗?”一個女人說。

    “這可是英國純種長毛獵狗,是一條名貴的狗?!绷硪粋€女人說。

    鮑里斯圍著我轉了三圈,他突然驚喜地叫道:“天吶,米爾卡,是神奇而美麗的米爾卡!”

    “米爾卡是誰?”一個女人問。

    “她就是杜博夫中尉府里的米爾卡。你看她這嘴臉多迷人多漂亮,一看就是個機靈鬼。米爾卡,過來、過來,上這兒來。哎呀呀,你這個小美人、小壞包、小寶寶、小乖乖?!滨U里斯說。

    “可是,杜博夫中尉曾經說,米爾卡是條公狗?!币粋€女人說。

    “為什么杜博夫先生能當上中尉,而克納普斯永遠只能做一名士兵,原因就在這里?!滨U里斯說著,哈哈大笑,“好了,把米爾卡帶上,我誰也不給,我的小美人,小淘氣,跟我們一起走?!?/p>

    “那為什么克納普斯不愿意為她付出一個戈比,甚至將米爾卡白白送給他都不要?”另一個女人說。

    “克納普斯的愚蠢就在這里。世界上所有愚蠢的人,都是如此,他們卑微而單純的目光只停留在事物的表面真相,根本不懂得切合時宜的嬗變,所以最終會一事無成?!滨U里斯說。

    “可我還是不明白。鮑里斯先生,米爾卡能帶給您什么?”

    “當然,我不會指望她去幫我打獵,或是去做其他的事情,我需要的只是多一個開心的噱頭。好了,親愛的米爾卡,我們一起走吧?!?/p>

    我果斷地跟著鮑里斯走了,他成了我的第二個主人。

    鮑里斯走到哪里,必將帶我到哪里,無論去什么地方,我都會得到人們的贊譽和寵愛。鮑里斯帶著我和嬌寵的幾個女人坐豪車,去參加各種各樣的高檔商務酒會。盡管那些奢華的會館門上總是貼著歧視我們的招牌:禁止寵物狗入內。問題是,鮑里斯絕非尋常之輩,用他的話說:“別惹我,小心我用錢砸死你!”自然,我的身價也非尋常。會館的門衛根本不敢把我當狗看待,而是把我當作上等的嘉賓迎接進去,安排我在一個環境幽雅的房間,給我吃烤制新鮮的牛排和威士忌。當然,牛排要歐式口味的正宗特色,威士忌要冰鎮的,外加上好的綠茶。

    按理說,我的日子無憂無慮,我該盡享人世間的奢華??墒?,我的一次意外沖動,竟導致了被鮑里斯驅趕出門。

    那天,鮑里斯家里來了位不速之客,一位金發飄飄風姿頗好的少婦,裊裊婷婷,像伏爾加格勒池塘里風擺的新荷。那少婦是公司的財務總監,可是她未曾到鮑里斯家來訪過,你大約可以想象到,當時我作為狗輩特有的警惕。鮑里斯顯然很看重她,破天荒為她倒了一杯威士忌香檳酒。那少婦不知低低地說了幾句什么,竟然讓鮑里斯異常興奮。少婦本來坐在鮑里斯對面,忽然腳下生花般挪到了鮑里斯身邊,把她豐挺的酥胸貼在了鮑里斯身上,說:“你該怎樣酬謝我?”鮑里斯竟被她壓在了身下。我哪里能容忍她這樣欺辱主人,便猛躥上去一口咬在了她的踝骨處。沒想到,我的舉動竟然惹怒了鮑里斯。

    “你這條下賤的坯子,豬與狗的雜種,我要讓人剝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鮑里斯邊罵,邊一把抓住我的一條后腿,順勢從二樓打開的后窗將我摔了出去。待我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吐了一攤血,但我還能掙扎著站起來。那一瞬間,我恨透了鮑里斯,決定再不登他家的門,哪怕是我去流浪。

    我掉落的位置剛好是鮑里斯所在的國營公司,鮑里斯的這套豪華住所就建于公司的前面。我太熟悉這里的環境了,我曾隨鮑里斯無數次地來這里巡視過。院子里修繕整齊的草坪和花崗巖馬路,以及氣派十足的路燈都見證了公司曾經的輝煌。正當我在空蕩蕩的公司院落失魂落魄地徘徊時,我竟然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踢我的是公司的一個員工叫尤里,他邊踢邊罵罵咧咧的:“蘇卡(指母狗)!你這個可惡的東西,好端端的一個公司讓你們給折騰沒了,我打死你!”

    尤里年輕時曾練過幾年功夫,有人說就算是丈余高的墻也擋不住他飛躍的腳步??墒?,尤里在公司里從來不顯山露水,甚至在眾人眼里有點癡,還有點懦。譬如,公司的職工,見了鮑里斯和我會那般畢恭畢敬,唯獨尤里見了鮑里斯和我則趕快低下頭并繞道走開。如今,尤里竟然敢這樣和我動粗,這是我萬萬想不到的?,F在,什么都變了,主人也不再是我的主人,公司也不是過去的公司,尤里也不再是過去的尤里。但是,我骨子里的尊貴和高傲依然健在,我咋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我一邊向尤里一個勁地狂吠,一邊期待鮑里斯能從豪華的住所里探出高貴的頭,哪怕是他給尤里一句呵斥??墒?,沒有,鮑里斯始終沒有出現在那個打開的窗口。

    尤里又罵道:“蘇卡,你還敢向老子耍瘋使潑?好,老子告訴你,老子再不受你們的管制了,老子今天先打死你!”說著,尤里從草坪里撿起一個碩大的土疙瘩,照著我的身子惡狠狠地砸過來。我剛才摔壞的后胯骨越發疼痛了,只得嗷嗷叫著,夾著尾巴一瘸一拐地跑出了公司。我該去哪里?

    街道上不時地有人說:“噢,多漂亮的一條狗!”

    我在人們的贊譽聲中重新找回了自信。我抖落了皮毛上沾染的塵土,高挺著旗幟一般的尾巴,從容地穿行在鬧市的繁華處。我相信自己的與眾不同,一定將會找到一個更好、待我更幸福的主人。

    有兩個穿著邋遢的年輕人一直尾隨在我的身后。

    一個人說:“這該是一條名貴的狗,逮住它賣到狗市,將是一筆不小的收入?!?/p>

    另一個人說:“你看它簡直就是一個耀眼的精靈,我們得想出最好的辦法捕獲它,這樣我們就有了足夠的錢去過圣誕節?!?/p>

    多么險惡的用心!我暗自詛咒著,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穿過一座跨越街道的天橋,我很快就甩脫了那兩個可惡的家伙。

    在一家商場的門口泊著一輛車。一對穿著考究的夫婦正準備駕車而去,瞥見我便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多么名貴的一條狗!它能否成為我們最快樂的寶貝?”女的說。

    男人從車里打開一個食品袋,隨手扔給我一個壽司。我看了看那廉價的食品,以及他們那輛寒酸的轎車,便不屑一顧地走開了。

    我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會招惹來幾條蹲守在犄角旮旯的流浪狗向我大獻殷勤,它們夾著尾巴的窘態,以及骯臟的皮毛和瘦骨嶙峋的身軀讓我感到陣陣惡心。我怎么能與他們為伍?我可以從它們羨妒的眼神里讀到什么是敬畏。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我才感到饑渴難捱。我想起了杜博夫中尉、鮑里斯,以及鮑里斯經常帶我去的那家皇派國際商務會館,那里有我最愛吃的歐式牛排及冰鎮威士忌。我豎起旗幟一樣的尾巴,一溜小跑趕到了那家會館,走進高大的旋轉式大門,迎接我的還是那位帥氣的小伙子。

    “米爾卡,小美人!”小伙子熱情地招呼著我。

    正當我打算走進那間貴賓間,一個壯實的大廳經理喊了一嗓子:“站??!趕快把這條可惡的瘋狗趕出去,要知道她現在已經是條流浪狗,她被鮑里斯先生趕出了家門,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咬了鮑里斯的貴客?!?/p>

    天吶,那位道貌岸然的鮑里斯竟是這般毒蛇心腸。我倉皇地躲過了那人飛起的腳,迅速地潛入了街道的人流中。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人們的贊譽聲依舊。我試著向一對中年夫婦靠近,在他們跟前停著一輛豪華寶馬。

    女的說:“好漂亮的一只狗!”

    男的說:“離它遠點,這一定是一條被人拋棄的流浪狗,要知道它的身上有可能攜帶瘟疫病毒?!?/p>

    我怎么會有什么病毒?我向那人展示著油光發亮的皮毛,以及健康有力的四肢,我期盼以此來消除他對我的誤解。沒想到那人大喝一聲:“滾開,你這個討厭的家伙!”

    那時,我是多么后悔,我不該離開鮑里斯。我決定還是再回到鮑里斯那里,也許他現在的火氣已經消了,也許他已經原諒了我的過失,也許他現在正四處尋找我,畢竟我和鮑里斯之間有那么點機緣和感情。我興沖沖地跑回鮑里斯的樓下,屋子里燈光明亮,鮑里斯的身影在窗戶上來回晃動。我趴在鮑里斯的屋外,用爪子抓撓著大門,像個委屈的嬰兒嚶嚶嗚嗚啼哭起來,希望借此得到鮑里斯的寬恕。但是,大門一直沒有打開,里面不斷地傳出了一對男女的浪笑,淹沒了我的凄楚哀鳴。

    我再一次走到街上。已經是半夜時分,街道上沒了人,風冷冷地吹著。

    饑餓感再一次襲來,我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在一個污濁不堪的垃圾堆上,有一個拾荒者在小心翼翼地翻揀著垃圾,每一個酒瓶、飲料罐、塑料板,以及每一片紙都被他收納進碩大的編織袋中。拾荒者也許是因為常年操持這種職業,抑或是身體本來有什么病變,他單薄的身軀一直佝僂著,即使是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也只能是努力地挺起麻稈一樣的脖子。在垃圾堆的另一邊,有三只骨瘦如柴的狗相互撕咬,在它們的面前是一袋子發著霉臭的食物。天啊,這樣的東西都可以吃?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我感到一陣陣惡心,但是肚子里已經沒有了食物,我沒有可吐的東西。沿著斑駁的樹影,我緩緩地向前走著,鼻翼里竟竄進了一股釅香的味道,是那股特別熟悉的烤牛排味。我側臉看時,在一家豪華酒樓的拐角處,一位頭發蓬亂的年輕人正在啃食一包東西,他的旁邊放著一卷行李,行李旁的一個袋子里裹著一件碩大的伐木工具。我知道,在這座城市北邊的山坳里,到處是高聳入云的白樺林,據說那里每年需要大量的伐木工人。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希望從他的手里看到我期盼的那種食物。果然,他在啃牛排,是那種似乎已被人啃食過后丟棄的牛排。那人吃得很仔細,一雙強勁的大手很輕易地扳開了一條條肋骨,遠遠比我的利齒靈巧有力。在靠近牛排脊柱之間的髓腔處,還掛著些許的肉絲,那人先張大嘴嘎巴嘎巴撕咬一陣子,再用手指甲順著肋骨的邊緣細細地去刮上面粘連星星點點的肉絲,每刮下一點點肉便忙著塞進嘴里。每條肋骨啃完后,他再端詳一下,似乎又有什么發現。他站起來走到一棵低矮的樹下,折下一節小樹枝,剔去葉子及樹皮,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木棍,那人用木棍去捅肋骨端脊柱里的脊髓,捅出一點點用舌尖舔舔,再捅一點點,再用舌尖舔舔。我真的很慚愧,想不到牛排竟可以這樣吃。我過去吃牛排的時候,需要有人用刀子切割下來肉才可以吃,我甚至忘卻了自己還有嚼咬的功能。那人瞥見我蹲守在旁邊,先是打量了我一陣子,一臉的驚喜,嘖嘖嘴,說:“多漂亮的一條狗!”他站起來試圖逮住我,或是想友好地向我靠近,我慌忙向后退去。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順手扔給我一些他啃食過的骨頭,我頓時像是被他戳穿了心,慌亂地跑開了。

    ……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2第10期)

    【作者簡介:龐善強,山西大同人。著有詩集《打開夏天》,長篇小說《永遠的紫丁香》,長篇傳記文學《趙武靈王傳》《道武帝拓跋珪》等,其中長篇紀實小說《人間芳華——千年古驛的風雨蛻變》入選中國作家協會2020年定點生活扶持項目。有小說刊于《紅豆》《黃河文學》《山西文學》《椰城》等文學期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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