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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文學》2022年第9期|蘇苔:爭渡(中篇·節選)
    來源:《天津文學》2022年第9期 | 蘇苔  2022年09月19日16:16

    “撲”一聲,嘴皮子磕了,黏糊糊的,我用手背胡亂蹭了一下,血不少,伸舌頭舔了一口,有點腥甜,這味道刺激得我有點莫名興奮。我沖司機老林喊,搞什么鬼,剎這么猛,手機摔壞了,還怎么直播?

    老林一張黑臉上毫無表情,只是握住方向盤的手在輕輕顫動,因太過用力,指尖一片紅白。我從座位底下撈出手機,用袖子蹭蹭,還好,一切正常,直播還在繼續,左邊聊天區各種符號閃爍,一個網名里鑲著鉆石的粉絲打出一串問號,怎么停車了?到地方了?

    我把攝像頭對準自己,食指放在滴血的嘴唇上,噓了一聲。我開直播雖然只有大半年,可粉絲的心理我拿捏得妥妥的,他們想要新鮮和刺激,血是最好的道具。我不看屏幕,也知道他們沸騰了。唇部特寫之后,我把鏡頭悄悄對準了老林——看這類直播的粉絲鬼得很,他們總能參透鏡頭轉換的玄妙。

    別看我只有兩百多粉絲,可他們都是鐵粉,從我直播外賣送餐時,就跟著我。多數時候,鏡頭是混亂的,只能聽到摩托車行駛的風聲,還有我拎著餐盒奔跑的腳步聲。起初,我驚訝于他們有這份閑心去圍觀別人的生活。女友紅旁觀者清,她說你要不是開車快、性子暴、好打架,鬼才會看你。

    出現在直播間的老林,臉有點變形,是角度的問題,手機在我膝蓋上斜立著。生活中的老林長相方正,眉毛濃黑,尾部垂下來,掃著眼角,有點不怒自威的架勢。

    老林瞧不上我。昨天頭回碰面,我就覺出來了。我拖著行李箱進宿舍時,他正巧從食堂回來,左手拿個啃了一半的蘋果,右手拎個印著永輝超市字樣的白色塑料袋,里頭裝個不銹鋼飯盆,勺子碰得叮咣響。

    老周指著我對他說,新來的司機,叫那個……他想了一下,拍了兩下腦袋才說,金菊,對,菊花的菊。

    老林扭頭瞅了我一眼,把飯盆夾在胳肢窩下,掏出鑰匙開門,他只把門推開一道縫,剛夠把飯盆塞進去,緊接著,就把門關上了。

    老周揮舞著兩只短胳膊驅趕蚊子,皺著眉說,老林,你得噴點藥,這蚊子多得都打臉。

    老林沖著我走過來,我以為他想跟我握個手什么的,沒想到,他從我身邊繞過,拎起窗臺上一個粉色塑料小桶,去給幾株紫茉莉澆水。

    這小伙子膽可肥,小時候在墳場睡過,嗯,就是頭發太長了,顯嫩。老周看我一眼,金菊,你這頭發顏色也……他咂摸了一下嘴,那個,“啪——”他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左臉,嘖嘖兩聲,攤開手,一只吸飽血的蚊子尸體攤在掌心,他把蚊子往白墻上一抹。我遞給他一張紙,他接過去擦擦手,說,干殯葬這活,還是短頭發利落。

    我撓著脖子上的紅疹子,沒接他的話。疫情期間攢下的長發,紅給我染的色,砂金色,她說,你臉白,鼻子也挺,這顏色襯你。唔,就是嘴唇顏色暗,別忘了,上鏡前一定要抹點唇膏。染好之后,她對著手機里的一張照片給我修剪出兩綹頭發,垂在臉側,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日本第一牛郎羅蘭的照片,媽的,我就是死,也不吃軟飯。

    紅很得意我的造型,她抱著我的臉啃了好幾口,張開手臂說,我孤獨的小王子,你現在人見人愛。

    啊呸!我在水龍頭下不停地拍打脖子——染發后,我的脖子上就長滿了紅疹子。我撓破了一個疹子,三個指甲蓋里都是血,血很稠,很快就干了,一彈就掉了下來。那晚,我把紅壓在身下,掐著她的屁股吼叫,老子不是什么羅蘭,更不是什么小王子,老子也不要孤獨,老子就要漲粉,十天,八萬個粉絲,一個也不許少。說這話的一周前,我跟一家MCN機構定了對賭協議,只要粉絲到位,他們就跟我簽約,配一個團隊來包裝我,用他們的話來說,彈指間,素人變紅人。

    老周給我安排的房間在老林隔壁,我進屋放行李時,聽到他一邊“啪啪啪”地拍打身上的蚊子,一邊跟老林說,哎,你說你,還有完沒完了,你摘給誰呢,妞妞也……趕明兒,我找人把這些花都鏟了。

    你敢!老林的聲音有點沙啞,這院子里的東西,誰也不許動。

    我這才注意到這處院子的與眾不同,除了幾株松柏之外,還有花,高低錯落的花,鋪滿整個庭院,其中最大株的要數紫茉莉,長長的枝丫探到過道上,粉的、白的、黃的……來北京之前,我叫它洗澡花,因為它總在傍晚時開,媽媽在院子里勞作時,瞅到洗澡花開了,就會拍拍手上的灰塵,抖抖圍裙,起身去做晚飯。每年的五月到十月,我們都坐在葡萄架下吃飯,一張長方形的板子架在磚塊上就是飯桌,墻角開著一圈花,我煩這些花,老沖它們撒尿,盼著把它們給燒死,可它們卻越長越精神。

    晚上照舊是失眠,把所有燈都打開,躺上床上數葫蘆——紅說做直播,聲音得有氣勢,練了幾個月,我現在可以一口氣數到三十個,可舌頭還是擺不對位置,老把肉餅說成漏餅。

    起風了,牽扯著薄薄的白色窗簾呼呼響。老林房間傳來音樂,有點像詩朗誦,一個男聲反反復復念叨幾句話,我把耳朵貼到墻上,聽到三個字:彼岸花。我敲敲墻,過一會兒,聲音消失了。

    還是睡不著,索性開始直播,對著鏡頭,壓低聲調,讀一段紅從網上找的臺詞:午夜兩點,多數人都在睡夢中,而我,卻來到一處沉寂之地,長路漫漫,踏歌而行……直播間觀眾的數字在跳躍著上漲,我關了燈,配上一段音樂,用忽高忽低的聲調講述今天第一天入職的情形,說了十幾分鐘,累了,便拿著手機去拍外面,月光不太明朗,一切都像長了霉,臟乎乎的,可我還是注意到了左邊墻角那幾株鳳仙花,我把手機擱在窗臺上,跑過去沖它們撒了一泡尿,想想,又蹲下來,捧了些土,把尿沖開的小坑填上。再回到直播間時,就有人問我剛才干嗎去了,我斜躺在臺階上,叉著腿,突然有了興致,講起了小時候的一樁事,那時我兩個妹妹還沒出生,我媽閑得無聊,用石頭把鳳仙花搗爛,要給我染指甲,我撒腿就跑,我媽在后面追,后來,她累得跑不動了,站在院子東邊的桑樹下捂著肚子笑。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沒弄明白,孩子不聽話,當媽的怎么會那么開心?

    凌晨五點多,我才勉強閉了會兒眼,六點多,我聽到老林起床洗漱的聲音——他拿漱口杯站在臺階上刷牙,昂著脖子把嘴里的白沫噴得老遠,落到一個滿是灰燼的不銹鋼盆里。

    七點多,在車庫門口,我看到老林在擦車,湊過去幫忙,他立馬就不干了。我說,老周讓我跟你跑兩天,先熟悉熟悉情況。他半晌沒搭話,直到接待員鳳姐通知他有活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那個,那個金……金毛,別擋著路,麻溜地——讓開!

    金毛?鳳姐沒憋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給我吧,我扯過鳳姐手里的派活單,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松了手,接著,踮著腳尖,摸了一把我的馬尾,嘖嘖嘖,這么柔順。后來,這里的人都管我叫金毛,開始是連叫帶笑,語調也不太正常,后來叫慣了,就很自然了,仿佛金毛就是我的名字。為了這名,我特意從網上買了根狗鏈掛在腰上,一走路就叮當響,紅知道了,亂罵一陣,狗眼看人低,他們才是狗。我說,罵有個屁用,混出個人樣來,讓他們跪著舔。

    我媽說,爸給我起的是金駒,沒想到報戶口時,人家寫錯了。我爸想改,去找了幾趟,碰了幾次壁,就煩了,沖我媽罵罵咧咧,有本事你去。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麻煩,村里人都說他是個老好人,其實攢了一肚子氣,喝了酒,全發泄在我媽跟我身上。

    我是從坐上金杯車開始直播的。老林說,把手機收起來。我說,不影響你開車。他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我,直到突然急剎車。

    老林停車的地方是一片居民區。

    陽光毒得讓人惡心。馬路中間的隔離帶擠滿了月季花,一個頂著大草帽的駝背老人扯根黑管子給花澆水,那人把水管捏扁,水柱便變成水花。不遠處的便道上,兩三個女人推著嬰兒車在散步。

    老林的身子剛從方向盤上彈回來,就解開安全帶,沖下了車——看來他不是存心整我,是腎不好。

    老林躥到人行道上,身后是一片紫色的鳶尾花,他出汗了,白襯衫貼在后背上,可即便這樣,最上頭那??圩右矝]松開,白領子緊緊卡著他的黑脖子。來之前,我問過老周,有制服嗎?老周揣摩了一下我的用意后,叫我放心,現在沒那么多講究,只要不穿紅掛綠就成。我說,最好能有制服,跑外賣還有整套的行頭呢,何況這個。老周轉了話題,你這頭發,怎么不全扎起來,還留兩綹,多礙事。

    老林背對著我,他的右手經過褲襠,卻沒有停留,還是一直往下……我搖下車窗,探出腦袋,看清了,鋪著黃磚的便道上有一頂小花帽,軟軟地貼在地上。老林的手快要觸到帽子的邊緣了,卻又縮了回來。停了幾秒,他挺起身,沖著前方幾個女人的背影喊:帽子,帽子掉了!

    他喊了好幾聲,才有一個紅衣女人朝這邊望了一眼,推著嬰兒車過來了,她走得不緊不慢,似乎在等老林把帽子撿起來遞過去。住在這種高檔社區里,她一定是那種衣食無憂的女人,紅一直向往成為這樣的人。她說,這些人呀,巴不得丟掉一件舊東西,好有理由去買一件新的。

    老林沒有等女人靠近,就鉆上了車。他不胖,卻有一個稍顯肥大的臀部,可是,他鉆進金杯車時,卻跟貓一樣輕快,不帶一絲聲響。

    他掛擋踩油門的時候,女人到了車旁,白嫩的寶寶嘟著小嘴,指著我們的車,媽媽,黑花花,黃花花,好好看。

    女人臉色變了,一個箭步上前,擋住孩子視線,嘴里胡亂地說著那邊有一只汪汪之類的轉移孩子注意力的話,轉身時,左腳被推車的后輪絆了一下,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就站直了。她的速度比來時快了三倍也不止,三步兩步就只剩下一個紅點了。

    當然,她沒撿帽子。

    一陣風吹過,粉色的小花帽翻了個,露出雪白的里料,帽子下面藏著一朵掛著水珠的月季花,還是花蕾,估計是被澆花的水柱給沖下花壇的。

    你急剎車,就為這個?我指著那頂帽子問老林,心想這家伙真有病。

    瞎拍什么?關了!老林發現手機對著他,吼了一嗓子,似乎這口氣憋了好久。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不像我,聲線太細,有點壓不住場,紅挺為我擔心的。她說,你得多練,天天數葫蘆不行,還得練氣,用胸腔發音,要不然,等你由素人成紅人了,跟李佳琦似的,一天一場直播,能頂下來嗎?為這個,她還在喜馬拉雅花99塊錢給我買了音頻課。

    我把手機塞進口袋里。對不住了,我心想,只能讓粉絲們對著黑屏了——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這種形式成為常態,一個自媒體寫手戲稱我的粉絲為兜粉。

    路口等燈時,老林說,再過兩個路口就到了,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我說,活了二十五年,從來不做后悔的事。

    老林猛踩油門,我身子往前一撲,嘴唇又出血了,老林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我握著拳頭,關節咯吱響。我說,老林,我不是來搶你飯碗的,是來幫你的。

    幫我?

    對,幫你開車,老周說你不想干了。

    老林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前面正好是公交站,那些從公交車上下來的人,眼神掃過來,身子愣一下,就急急地從另一端走了,只有一個老頭沖我們哇哇亂叫,喪氣,快他媽走開!

    我沖那人揮了揮拳手,他再叫,我就下去揍他的臉。

    老林皺皺眉說,你不適合干這行。

    我沒搭理他,隨手拉下遮陽板,想照照鏡子,血還在流,這點傷要是在別處,我壓根不在乎,可它在嘴皮子上,這是面子工程。紅叮囑過我好幾回,早晚都要記得涂唇膏,她一直盼著我火了,幫她帶貨賣口紅。

    老林眉頭蹙成一團,他對這車看得挺重的,不愿意別人亂動,我上車時,調整了一下座位高度,他臉上都往下掉冰碴子。

    別扒拉了,沒鏡子。

    沒鏡子?

    嗯,除了后視鏡,沒別的鏡子。

    還有這個講究?照鏡子怕什么,怕看見死人爬起來?說著,我扭頭看了一眼后面,莫名其妙,竟然有股寒意從背后升起。

    老林的聲音有了怒意,你說話注意點。

    有什么好怕的?我挺直了背,像是為了克服什么似的,把兜里的手機掏了出來,熱熱地握在手里,用胳膊捅了捅老林,不就是開靈車嗎?我要是怕就不來了。

    ……

    (節選自《天津文學》2022年第9期)

    【作者簡介:蘇苔,原名張慧娟,北京市作協會員,老舍文學院首屆高研班學員,北京師范大學與魯迅文學院聯辦文學創作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從事過記者、編輯工作。作品見于《北京文學》《青年文學》《小說月報·原創版》等刊,出版有小說集《樹宮》,作品獲《北京文學》2021年度優秀作品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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