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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湘江文藝》2022年第3期|馬拉:狼人殺(節選)
    來源:《湘江文藝》2022年第3期 | 馬拉  2022年08月31日08:53

    馬拉, 1978年生,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碩士。在《人民文學》《收獲》《十月》等文學期刊發表大量作品, 入選國內多種重要選本。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余零圖殘卷》等五部,中短篇小說集《廣州美人》等三部, 詩集《安靜的先生》。

     

    狼人殺

    文/馬拉

    大雪一下,山就消失了。就說幾個月前吧,正是秋天,站在門口一望,山像頂到了云朵一樣。近處是墨黑的,遠點就成了青灰,再遠一點,就看不見了。吳守仁曉得,山其實還在那兒,張著巨大的嘴巴。到了冬天,幾場雪下來,那張大嘴巴就被填滿了,不光是嘴巴,整個身子都被大雪掩蓋了起來,連頭發都不見一根。再望過去,山就消失了,只有白茫茫的一大片,連接著云朵,那雪像一張梯子,搭到了天上。放眼望過去,天地開闊了——那是雪在騙你呢,不信的話你走走看,你走上一個禮拜也走不出那片白。

    吳守仁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曬太陽,大好的晴天,遠望去,山上的雪耀眼。過完了這個冬天,兒子回來了。準確地說,應該是七月份,暑假。一想到兒子,吳守仁覺得幸福,兒子聽話,從小到大都是。整個寨子,開天辟地只有兒子上了大學。去年暑假,兒子回家,和吳守仁坐在院子里聊天,滿天的星星。兒子說,爹,你看我們這里的星星一顆擠著一顆,天空都擺不下了。兒子的話讓吳守仁笑了,覺得讀了書的人和沒讀書的人確實不一樣。就說他吧,打死他也想不出“擠”和“擺”這兩個詞。兒子長大了,露出健壯的肌肉,胡子刮得干凈,穿著白色的汗衫。

    聊了會兒天,兒子突然問,爹,你說我們這山里真有狼人嗎?吳守仁拿著煙的手抖了一下說:“你問這個干什么?”兒子笑了笑,我不相信山里真有狼人。吳守仁認真看了看兒子說,有,真有,還吃了不少人呢。兒子探了探腦袋,我想進山去看看。吳守仁站了起來說,不準,你給我乖乖在家里待著。說完,起身往屋里走,兒子在后面緊跟了一步,爹,山里肯定沒有狼人,那是傳說。趕上了吳守仁,兒子接著說,爹,要是山里真有狼人,被我找到了,那可是了不起的發現。吳守仁轉過身嚴肅地說,你別打那主意,我不會讓你進山的。

    過完暑假,兒子回了學校。后來還寫過幾封信回來,說要進山去。他在信里還說,他已經跟學校探險協會的聯系了,同學們都很感興趣,準備組隊過來。生物系有一個教授聽說后也表示要參加,他說狼人應該是不可能的,不過有可能是一種還沒有被發現的新物種。兒子本來準備冬天回來,吳守仁連忙寫信跟兒子說,冬天不行,大雪封山,很容易出危險。再說了,冬天了,動物都躲起來了,不好找。等兒子再寫信回來,改成了暑假?,F在正是冬天,很快,七月就到了,暑假就來了。

    吳守仁有些著急,他不知道該找個什么理由阻止兒子和學校的探險隊。把時間倒回二十多年,吳守仁是寨子里最好的獵人,他已經快三十年沒有拿槍了。槍掛在墻上,有些斑駁了,跟墻壁的顏色越來越接近,或者干脆就是墻壁的一部分。獵槍是安靜的,壓抑著的激情裝在槍膛里,已經很久沒有點燃了。獵槍看起來很冷,就跟槍一樣。

    兒子是下午回來的,到家時天已經黃昏了。跟兒子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個男同學、一個女同學和一個高大的男人。這時候,天空燃燒著晚霞,大紅、淺紅、亮黃、海藍和云朵的白交織在一起,如同天空中開了一家顏料鋪。晚霞下面是翠綠的山林,與突兀出來的巖石構成一幅絕妙的水墨山水。走到家門口,兒子放下行李,指著同來的四個年輕人對吳守仁說:“爹,這是我們學校探險隊的精英?!闭f完,又指著男人說:“爹,這是我們生物系的方教授,專門研究動物的?!眳鞘厝屎┖竦匦α诵φf:“歡迎,歡迎,歡迎你們到我們這個山溝來做客,你看這個破地方,大歡也好意思帶你們來?!狈浇淌谛α诵?,伸出手和吳守仁握手說:“我聽大歡說這山里有狼人,我想這大概不大可能。不過就算什么都沒有,就當是旅游一下,呼吸一下新鮮的負離子也好?!狈浇淌诘脑拝鞘厝蕸]完全聽懂,卻感到方教授的手很柔軟,跟女人的一樣。聽完方教授的話,吳守仁連忙說:“哪里有什么狼人,別聽大歡瞎說?!眳谴髿g聽吳守仁這么一說,臉都紅了,爭辯道:“你以前說有的?!狈浇淌谝姞?,瞇著眼睛說:“先不管有沒有,進去看看再說?!眳鞘厝室惨庾R到駁了兒子的面子,打圓場說:“那是,那是,你們進山玩一下不打緊,別走得太深,深山老林的容易走丟?!眳谴髿g在旁邊不服氣地說:“我們設備齊全著呢?!?/p>

    扯了幾句閑話,吳守仁盤算著,這么多人得安排吃住呢。寨子離鎮上幾十里地,平時很少車子進來,出入都得靠走。那邊,吳大歡正忙著給幾個同學講寨子的掌故。吳守仁看了一眼想,城里來的孩子,大概也就圖個新鮮,看看山,看看水,也就完了,不見得真敢進山里去。寨子里風景好,據說山里還藏著礦物。以前有個地質隊進過寨子,都是高高大大的男人,滿臉的胡子,虎背熊腰,大碗喝酒。就那些人,也沒真走到山里去。在山邊邊上晃悠了幾天,就出來,一個個叫苦不迭,說這山里的路太陡了,根本沒辦法走。臨走,只帶走了幾箱石頭。這一走,就再沒消息了。他不相信,就這么幾個大學里的年輕人,還有一個白凈的教授能比那些地質隊員能吃苦。山里的路難走,吳守仁是知道的。當年,他是這一帶最有名的獵人,這百里山川沒人能比他更熟。他的背上那一大塊傷疤就是讓熊瞎子給抓的。

    天一亮,吳大歡他們就起來了,站在院子里嘰嘰喳喳,方教授在院子外面散步,做擴胸運動。吳大歡和幾個同學在擺弄設備,登山包、水壺、頭盔、睡袋、繩子,還有一些吳守仁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一看這架勢,吳守仁笑了,他覺得這跟做游戲差不多,他當年進山可不是這個樣子。擺弄完,吳大歡問方教授什么時候進山,還對方教授說,最近一段日子天氣好,不會有雨水,適合進山。方教授卻笑著搖了搖頭說,今天還不行。說完,對吳大歡說,你先和同學們找寨子里經常進山的獵人和老人了解一下地形,還有山里的氣候。如果有人說碰到過狼人,一定要仔細問清楚具體細節。另外,最好能找一個身體強壯又有進山經驗的獵人做向導。

    吃過了早飯,吳大歡帶著同學去別的寨子收集信息,方教授則坐在院子里和吳守仁聊天。兩人天南海北聊了一通,方教授忽然問:“老吳,山里的情況你應該熟悉吧?”吳守仁一愣,連忙搖頭,我哪里熟悉,都幾十年沒有進山了。方教授指著掛在墻上的槍說:“你看那把槍?!眳鞘厝士戳艘谎壅f:“哦,這槍啊,多少年都沒用了?!狈浇淌诮又f:“正是因為沒用才說明問題。我看過那槍,槍托磨得油光水滑,這說明使用率非常高,槍管也比一般的獵槍槍管要粗,應該是用來對付大型野獸的?!狈浇淌谡f完,吳守仁笑了笑,當年是經常用,多年沒用,也沒進山,不行了。方教授也跟著笑了,然后看了吳守仁一眼,看得吳守仁心里有些發慌。

    直到天黑,吳大歡和同學們才回來。一進門,吳大歡興奮地沖吳守仁喊:“爹,原來你年輕時那么威武?!眳鞘厝士嘈α藘陕?。他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白費了。年輕時候的事情,他從沒給吳大歡講過。吃過了晚飯,一群人圍著吳守仁,吳大歡說,爹,你給我們講講你年輕時候的故事嘛,還有山里的情況。我們走了幾個寨子,都說見過狼人活著回來的就你和我娘。吳守仁嘆了口氣,低下頭抽煙。吳守仁的老婆前幾年得肝硬化死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方教授看著吳守仁,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吳,如果你能給我們提供準確的信息,我們進山的安全系數會提高很多?!?/p>

    院子里很安靜,風從山谷中刮過來,帶著草木的清香。吳守仁吸了口氣說,那我就開始講了。

    大概是七三年,或者七五年吧,具體年份我記不清了。鎮子上很不安寧,就是我們這個藏在山里的寨子也顯得有些亂了。我那時候還年輕,不到三十歲,光棍呢。寨子里多的是光棍,我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后來,總算有個姑娘和我好上了,可我窮啊,而且階級成分也不好,富農。這都怪你爺爺。

    那姑娘是我媽吧?

    你別插嘴。

    那時候談婚論嫁講究階級出身,那姑娘雖然跟我好,可礙于我的家庭成分,也下不了決心。正好,有個貧農出身的小伙子也想和這姑娘好。姑娘就更為難了。怎么辦呢?總不能兩個人都嫁吧。后來,姑娘的爹想了個辦法,他說,都說我們這山里野物多,你們誰要是能打一頭熊回來,給我閨女做身皮襖子,我就讓我閨女嫁給誰。你們都知道,獵熊可不容易,熊要是發起脾氣來,那比老虎還要厲害。當年,我們這山里,熊雖說經常見得到,但能打熊回來的就少了。這么多年,包括附近幾個寨子,也沒打回來幾頭熊,都怕啊,熊站起來比人還高。見了熊能保條命就不錯了,哪里還敢去打。我本來以為那小伙子不敢去的,誰都知道,我是這一帶最好的獵人。要是我都打不到,就沒人打得到了。寨子的人都說,這是姑娘她爹偏袒我??蓻]想到,小伙子居然答應了。這小伙子我喜歡,像個男人,我就跟他說,我們一起進山吧,誰能打到是誰的福分。

    我們是在夏天進山的,同去的還有那個姑娘。把她帶上是想有個證人,你想,就算打到了熊,如果兩個人都說是自己打的,連個證人也沒有,那怎么辦?進了山,到處都是一人深的灌木,連路都沒有,我在前面拿著刀開路,小伙子在后面,姑娘在中間。我們在山里晃了三天,連熊屁股都沒見到一個,麂子倒是打了兩只,重啊,我們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第四天,我們到了野狗嶺,野狗嶺是個老林子,到處都是百年大樹,走在里頭,連太陽都見不到。地上都是濕滑滑的苔蘚。說起來你們可能不相信,連蝸牛都有拳頭那么大一個。走在里面,我們心都慌慌的。干糧也不多,該往回走了。也是湊巧,正準備往回走時,我們看到了一泡熊糞,還是新鮮的,林子里還有留下的印子。我們就想再追一陣子,這一追,又追了一天。熊沒追到,天卻黑了。我們找了個干燥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吃了點干糧,在火堆邊上打盹,都不敢往死里睡。坐到半夜,小伙子說要去撒尿。我說,轉個身就行了。他不肯,說是姑娘在,不好意思。其實姑娘都睡著了。他要往遠里走,我說,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他說不用了,你還是在這守著吧,我拿著槍呢。聽他這么一說,我就沒說什么了。過了不到三分鐘,我聽到了一聲似狼似人的尖叫,兩只綠燈籠迅速飄了過來,狼眼睛夜里都發光的。

    狼人?

    我立馬把姑娘拉了起來,靠近火堆,端起了槍。然后,我聽到了一聲慘叫。也都怪我,本來我想追上去的,可心里怕呀。我小時候就聽老人講了,我們這山里有狼人,吃人就跟吃蠶豆一樣,一口一個。一怕,就不敢動了。接著,又聽到一聲長嘯,狼人飛快地跑了。等到天亮,我們才看見地上到處都是血?;氐酱謇?,我和姑娘結了婚,就再也沒有進過山。

    吳守仁講完,拿著煙的手在發抖,方教授想了想問:“這么說,你是在野狗嶺碰到狼人的?”吳守仁點了點頭說,就那一帶。

    方教授皺了皺眉頭,你有沒有看清楚狼人的樣子?

    吳守仁說,夜里哪里看得清楚,怕都來不及。

    方教授又問,那你看見的狼人大概有多高,你盡量說具體點。

    吳守仁抽了口煙,吞吞吐吐地說,過了幾十年了,記得不太清楚了。大概兩米多高吧,能站起來,跑得很快,叫聲跟狼一樣。

    方教授臉色有些沉重,想了一會兒,他說這可能是一種特殊的熊或者其他的大型動物,說不準,但具有攻擊性是肯定的。沉默了一會兒,方教授聲音低沉地對吳守仁說,老吳,你給我們畫一個地圖。接著又說,我們這幾個人肯定不夠。吳守仁問,那還要進山不?方教授咬了咬牙說,要,山肯定是要進的。他握住吳守仁的手說,老吳,麻煩你給我們找幾個有經驗的獵人,一起進山,我出工錢,拜托了。

    準備進山的那幾天,吳守仁有種不祥的預感,感覺會出事。方教授根據吳守仁的描敘畫了詳細的地圖,還了解了附近一帶的地形。按著地圖,方教授臉色凝重地說,我們先要設計好撤退的路線,萬一遇到什么情況,至少能自保。說完,方教授對吳守仁說,老吳,你知不知道最近幾年有沒有人進山?吳守仁想了想說,沒有,這幾年應該沒人進山了。以前寨子里男人都打獵,還有人進去?,F在,男人都出去了,山里的野物少了,打獵的也少了。想了想,吳守仁說,方教授,我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方教授看了吳守仁一眼說,你說。吳守仁低著頭說,方教授,我勸你不要進山了,危險。你們要是想去山里看看,在附近走一走就算了。那些老林子就別進去了。說完,吳守仁脫下上身的衣服,轉過身,背對著方教授。方教授看見,吳守仁背上巨大的深褐色的傷疤,像一個血淋淋的感嘆號。等吳守仁轉過身,方教授把手放在吳守仁肩膀上說,老吳,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知道你是擔心大歡。這個你放心,我既然帶他們進去,肯定會保障他們的安全。想了想,方教授說,如果你不同意,大歡可以不進山。

    方教授的堅決出乎吳守仁的意料,他本以為手掌那么柔軟的男人應該是文弱的。至于方教授說的科學精神,吳守仁不太懂,他也不想弄懂。讓大歡不去是不可能的。他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吳守仁能做的只能是幫他們找幾個最好的獵人,有他們在,吳守仁放心些。吳守仁取下墻上的槍,槍有多年沒有用了,槍栓都銹了,只有槍托還是光滑的。吳守仁抱著槍,百感交集。他趁著空兒,換了槍管和槍栓。

    出發那天,吳守仁家的院子里站滿了人,整個寨子都知道吳守仁的兒子帶了一支探險隊回來,要去山里抓狼人。吳守仁請來的五個獵人都是附近幾個寨子里最年輕力壯的獵人,膽子大,槍法好。狼人的傳說在這一帶流傳了不知道有多少年,能碰上這么一個機會,想去試試的人不少。寨子里還特地殺了一頭牛為他們壯行,喝過了酒,他們出發了。

    山從淺到深,一層接著一層,看不到頭。剛進山,路還好走,樹木也不太密,陽光灑在地上,像被撕碎了的金片。樹林里時不時傳來鳥的叫聲,松鼠活潑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或者抱著松果,好奇地看著這群人。吳大歡是第一次進山,他興奮地和同學聊天。吳守仁跟在后面,他知道現在還沒有危險,一切才剛剛開始。走了一個下午,穿過了三片林子,四周安靜起來,路也越來越不好走,連行走的腳步聲似乎都被落葉給吸走了。等走到一個開闊的山坳,方教授看了看表對大家說,今晚我們就在這里休息。吳守仁看了看天說:“方教授,還早呢,怎么不走了?”方教授指著前面的一座山說,老吳你看,這兩座山有夾擊之勢,再看后面,顏色黑而且高,這說明過了那個口,就算是進了山門。進了里面,跟外面就不一樣了,為了安全,我們盡量避免在里面過夜。吳守仁點了點頭,連聲說,有道理,有道理。

    火點上了,帳篷也支起來了,吃過了晚飯,方教授讓吳大歡和探險隊的同學早早睡了,然后走到吳守仁和獵人邊上,給每人發了根煙說,我們幾個人輪流值班,三人一班,一班上半夜,一班下半夜。等安排好了,方教授又找到吳守仁,仔細核對了一下地圖,計算了一下行程,然后才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

    進了山,果然和外面不一樣。幾乎看不到陽光了,兩人粗的樹木滿眼都是,樹上爬滿了藤蘿和苔蘚。踩上去,軟綿綿的都是樹葉,沒有路了,就連呼吸的空氣也黏稠起來。獵人拿著開山斧在前面開路,吳大歡和幾個隊員在中間,方教授和吳守仁押后。隊伍前進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正是夏天,森林里悶熱,汗水貼著肚皮,又不敢脫衣服,誰知道森林里會有點什么呢?抬眼一望,除開樹木,還是樹木,視線很短,讓人覺得壓抑,有種吐不過氣來的感覺。在山梁上休息了一會兒,方教授把人召集起來說,大家不要走散了,注意保持隊形。還有,不要隨便開槍,節省彈藥。探險隊的同學注意檢查設備,同時畫好線路圖,做好標記。

    ……

    (此為節選版本,全文刊于《湘江文藝》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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